月儿悄悄爬上来,呢哝的秋虫非常知趣,纷纷住口不言。莫名中,疾风骤起,横扫静谧的荒凉古堡。紧张布防,众将士不时眺望烟尘四起的荒原,悄声嘀咕,“为何不敢迎战,我蒙古骑兵何曾怕过任何对手?奶奶滴,到底是谁,竟敢这般肆无忌惮,不想活了?”
“没看清旗帜?是花刺子模人,似乎……似乎苏丹王御驾亲征……”口吻模棱两可,语气略显淡定,“大汗下过严令,不得挑衅,谁敢抗令?人数好像不少,居然一口气狂追到谦谦州,也太狂妄了吧?”
“嗐,扫平西域无敌手,当然霸气冲天。悍然诛杀我商队,处斩我主使,没两把刷子怎行?只可惜没认清对手,主帅大人并非害怕,严格执行谕令而已,但驸马爷可说不准?没听那帮勇士们说吗?他们在帕米尔高原早狠狠教训过花刺子模人,此番被穷追,怎肯罢休?他妈的,也确实欺人太甚,明知我们为剿灭蔑儿乞残部而来,还敢如此,真他妈找死……”
静听翻译,默默眺望,缓缓摇头,速不台对请战不置可否,“周将军,本帅知道你不惧怕花刺子模人,其实,我也不怕。奈何大汗下过严令,不得主动挑衅……”
强忍不快,年轻小将苦笑,“主动挑衅?到底谁挑衅谁?都被人追到家门口了,还不敢应战,也……也太客气了吧?”
“小不忍则乱大谋,将军年少气盛,可以理解……”皱皱眉头,速不台沉声下令,“派人回城呼叫大军声援,本帅且去见见其主将,通融一番,或许能化解误会?”
“末将愿随行……”拱手施礼,周文龙一脸恭敬,“大人重责在身,请允许末将贴身保护……”眺望黑压压的追兵,口吻轻松,“杀鸡祭出牛刀,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们,也不知花刺子模人为何如此妄为?”
“看旗号,应该是食言而肥的花刺子模沙亲率大军追杀,不然不会如此嚣张……”眯眼辨认,速不台哑然失笑,“仗势欺人,刻意摆出这般举动,难道本帅对他构成威胁?嗯,一直耳闻西域雄狮威名,但未曾亲眼见识,本帅颇为好奇,驸马爷,请!”
带上三百余勇士,两人出古堡,迎头直奔颤栗的荒原。秋凉如水,大地生烟,触目无遮无挡,局面一目了然。呼啸而至的如云骑兵团一字排开,旌旗招展,尘烟直上云霄。斜睨严阵以待的勇士团,凶神恶煞般的番邦将士对着出列的三人指指点点,“瞧,怕了不是,游说来了,几百号人,还不够塞牙缝。蒙古人也太他妈嚣张,居然在我们眼皮底下大打特打,国王此番御驾亲征,显然志在必得。奶奶滴,打狗也得看看主人,不狠狠教训一番,蒙古人不会知道我花刺子模骑兵的厉害……”
昂首进抵前沿,保持五百步左右距离,速不台悄然止步。对手的阵势的确吓人,紧跟小将身后,通事官颇显紧张,“驸马爷,据您推断,花刺子模人此举意欲何为?示威?抑或想消灭我们,来一个敲山震虎?”
“两者兼而有之吧,如果继续撤,这帮无知小儿肯定认为我们害怕,围而灭之大有可能。如此兴师动众,理应不会仅为示威……”咂咂嘴,气定神闲的周文龙淡笑,“打着旗号为蔑儿乞残部出气,其实志在觊觎我边城,胖儿对我蒙古骑兵一知半解,其真实用心只为查探我战斗力,以便决定日后的布防。今晚一战,无论胜负,绝对能影响以后的攻防走向。”
面对如云大军,全无惧色的速不台一字一顿,“伟大的东方统治者铁木真大汗为征讨蔑儿乞残部,下令让本帅率兵进剿,冒犯之处,还请海涵。能否请贵军最高统帅出来对话,以免发生误会!”
通事官策马上前,逐字逐句翻译,虽有少许不安,但身后的州府给足勇气。言辞越来越慷概激昂,乃至最后,霸气油然而生。反正也听不懂,左侧的年轻小将只管暗自琢磨,看看身后三百铁骑,再瞅瞅一字排开的番邦轻骑兵,不住冷笑。以死胖子的无知,不会就此罢兵,万一谈崩,自己的老套路看来又有用武之地。
中军帐一阵骚动,阵势严整的番骑涌向两侧,一条宽敞通道豁然中开。一人在万众瞩目中跃马奔出,金装银甲,高高的拱形头盔在月光下泛出夺目色彩,显然贵重无比。手提的怪模怪样兵器也镶金错银,似乎只为炫耀,至于能否实战,只有天知地知。身后,一员年轻男子紧跟不舍,装束同样不俗,但兵器通体黝黑,说不出的怪异。
“呔,尔等无知的蛮夷之众,居然不经通报,擅自沿边境肆意追杀,到底居心何在?”挥舞金银器,趾高气扬的花刺子模沙先声夺人,“还不放下兵器,本王可以饶尔等不死,若敢顽抗,唯有死路一条——”
“末将速不台拜见苏丹陛下,我大蒙古国与花刺子模国早缔结友好条约,为何这般一再欺辱?末将并不曾越过边界,即便少许漏网之鱼逃入贵国境内,我蒙古大军也默认,不知陛下何出此言?”听完翻译,速不台不卑不亢诘问,“我们已一退再退,此乃谦谦州管辖之地,陛下率兵越境,还大言不惭,究竟有何道理?”
看清对方人数,翻翻白眼,摩诃末也不废话,“尔等居心叵测,借围剿之举行侦探之策,视本王如无物,不教训一番,难消心头大恨……”退回大营,扯开公鸭嗓子怒吼,“全军出击,一个也不可放过!”
挂长枪,早有准备的年轻小将戴上面具,弯弓搭箭,“大人,您先撤,我来掩护……”拔高嗓音,“勇士团听令,迎战!”
“将军,使不得,撤……”转马奔出,速不台大吼,“众将士听令,保护驸马爷速速撤离,快!”
紧随连珠箭飞向番营,三百混编勇士同时杀出,身后,见势不对的三百多亲卫军蜂拥而上,以掩护主帅和驸马爷撤离。沉寂少许的荒原重又恢复喧闹,互不相让,两支兵力悬殊的骑兵团展开一场血与火的拼杀。亲卫军接回主帅,勇士团却逆流而上,激烈的对射没持续多久,黑压压的追兵已将杀出的人马淹没。
州府方向蹄声雷动,几乎倾巢而出的蒙古骑兵一个个争先恐后,唯恐主帅失手。同为悍将,盯视一会如火如荼的战场,速不台不再回撤。扬扬兵器,“杀,不救出驸马爷,任何人不得回营——”
对掏心战法烂熟于胸,众勇士紧跟主将,沿强行突破的通道直取番营中军帐。兵锋所及,无坚不摧,人数再多也无济于事,严谨的阵势一下子被打乱。大呼小叫的番邦将士前堵后追,力图截住胆大异常的面具男。前军刚过,空当尚未合拢,速不台率亲卫军紧随杀入。
兵精将猛,战斗力远胜对手一筹,空当被再次撕裂。倚仗人数优势,花刺子漠人迅速分兵,近四千精兵进抵古堡群,居高临下,以截击可能杀出的蒙古人。余下的四千余骑兵摆出铁桶阵,一层又一层将先后杀入的敌兵围得水泄不通,尤其中军帐,战斗格外激烈。喊杀震天,惨叫四起,众多身影展开殊死对决,偌大的荒原变成一个被活活煮沸的大鼎。
烟尘直上云端,月影随之破碎,人马在怒吼,鲜血在狂喷,荒原为之战栗。连续挑飞五员番将,挥枪逼退四面八方围上的鬼影,周文龙放声狂笑,“死胖子,哪里走,纳命来——”认准拱形头盔,狠催马,滴血的枪头划出一道血光,直取防守严密的中军帐。
徒单克宁从左杀出,赤盏合烈由右突破防线,击退身后追兵,二将联手,一举阵斩拼死抵抗的五名负责堵截的番将。也不看身后,只管拍马猛追主将,“将军,等等我们——”
一再磨砺,为之付出血的代价,对掏心战法驾轻就熟的勇士团奋勇冲锋。无论敌兵如何猛攻,阵势始终不乱。前军摆出箭头形攻击阵势,一路猛追。中军分列两翼,左右两排悍将轮番上阵,迎击遇到的任何对手。后军更为稳健,耶律迪烈亲自断后,一杆长枪宛如游龙,将所有试图突破的敌兵一一斩落马下。
三军之间的衔接也毫无破绽,高昌猛将突前,乃蛮降将居中,骁勇猎户位后,早选出的主将各自负责统领麾下大将,尽全力确保衔接部位安然无恙。位于中军阵营的儒者被严密保护,左仆散忠勇,右余圣军,前不花刺,后完颜止充当核心护卫,外围由分列左右的各两排猛将担纲防护,想靠近,唯有上天入地,方能一举突破重重防线。
如滴血刺猬,似杀人魔方,滚动前行,勇士团相继突破围堵的如云追兵,以锐不可当的气势追上浴血奋战的三大猛将。一鼓作气荡清前方追兵,再度会合的勇士团士气大振,一声炸雷般的呐喊激荡夜空,“兄弟们,生擒胖苏丹,只在今日,杀呀——”
后顾无忧,看清左侧不远处的苏丹王,年轻小将率先闯阵。长枪悍然出击,凭借霸道无比的杀招连续挑翻誓死拱卫君王的多名番将,一举突破防卫严密的阵势。催马上前,“胖儿,有种别跑,且吃本将一枪——”
被迫使出镶金错银棒抵抗,面无血色的摩诃末扯开嗓子,“护驾,护驾……”镗啷啷一声响,金银棍直接飞出,虎掌被生生震裂,人也吓破胆,“快来人,救……”
一团黑影斜刺里从左侧悍然杀出,通体黝黑的怪异兵器刺破夜空,带着风声径直砸向年轻小将,“父王,儿臣来也——”
无奈抛下束手待缚的绣花草包,周文龙火速迎敌,长枪转向,使出全力以硬对硬。“嘭”一声闷响,对战双方同时一晃,一个热血上涌,一个嗓子发甜,显然势均力敌。迎战姿势极为不利,年轻小将被迫转马,全神贯注应付眼前对手。
月光照亮狼藉战场,同样惊讶的花刺子模王子再次出手,黝黑兵器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由下至上攻击对手腰腹。血雨腥风中杀出,全神戒备的周文龙使出一招锁龙诀,如影随形的滴血枪钩抢先一步锁住黝黑兵器突出的倒刺,“去死吧——”
对战瞬间变成拔河,两人均倾尽全力,双方的帮手也呼啸而至,混战再次爆发。青筋直暴,周文龙吃惊不少。敌方阵营中居然还有跟自己堪堪匹敌的大将,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双膀猛然叫劲,“撒手——”
实在抵抗不住无与伦比的蛮力,兵刃脱手,惊恐的王子顺势往后急退,“保护宗主,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