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旧的柴扉外,甘宁和李进jing惕的注视着四周的风吹草动,虽然他们明知附近仍有至少三十名以上的jing锐战士已经隐匿形迹后jing戒,仍然不敢有丝毫的大意。:看小说毕竟,这里对于他们来说,还是一块陌生之地。
“吱呀”,柴扉在凄惨的**声中被拉开了,南鹰、墨让、马钧三人一起行出门外,一名须发皆白的老翁随后送了出来。
“多谢老人家施水!”南鹰向老人欠了欠身,马钧立即将一把制钱塞了过去。
在老人千恩万谢之中,三人会合了甘宁和李进,继续向前信步而行。
“墨先生!”南鹰行了几步,终于忍不住道出了心中的疑惑:“我一直听说百姓身处水深火热,有的地方甚至出现了饿殍遍野、人竞相食的惨相,可是,可是为何……”
“主人,你是想问为何我们的足迹踏过数十家农户,竟一家出现想象中的食不裹腹、衣不蔽体之景?”墨让的眼中不仅没有现出欣然之sè,语声反而加沉重。
“正是!我瞧这些人似乎家家均有余粮,根本不虞有饿死的威胁!”南鹰犹豫了一下,又道:“不仅如此,问到这些农民生活状况时,他们不是有些畏畏缩缩,就是闭口不答,这其中定有古怪!难道……”
他猛然脱口道:“难道咱们的行踪暴露了,有人知道我们是来查访的,所以提前威胁他们三缄其口?”
“主人,这只怕是你多心了!”墨让苦笑起来:“休说我们的行踪绝对不可能有人提前泄露,便是有人想要来封口,他们又怎么可能如何迅速?”
南鹰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才道:“确实如此!那么,为什么百姓们会有如此怪异的表现?是不相信我们吗?”
墨让不答,反问道:“如果有人想要封口,那么主人认为会是什么人呢?”
“当然是本地的贪官污吏和豪强地主!”南鹰不假思索道:“若他们做贼心虚,当然要设法隐瞒真相!”
“哼!”他冷笑道:“相信本将虽未到任,但是这份凶名已经传到了渤海!”
“主人说的没错!”墨让微笑道:“凭着您扫荡黄巾、名动didu的偌大名头,手中又握有一支百战jing兵,在这渤海地面上,若是有什么官吏、豪强敢公开与您叫阵,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所以,他们一定会千方百计的逢迎您!但是……”
他顿了顿又道:“但是他们却不会刻意来掩盖事实,因为他们一来想不到您会微服私访,二来……”
“他们根本须如此多此一举!”墨让重重道。
“什么意思?”南鹰疑惑道:“什么叫多此一举?难道他们真认为自己可以一手遮天?”
“主人不觉得很奇怪吗?这一路行来,很多屋舍空一人,很多田地也已荒芜!”墨让长长的叹息一声:“而但凡有人之所,便是您刚刚看到的情景……这些百姓似乎很麻木,却偏偏有饭吃!”
“你的没错!”南鹰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我只当是那些空房是因为这些年的天灾**引起的百姓迁居,难道并非如此?”
“迁居?故迁居是重罪!”墨让有些奈道:“若非是活不下去,谁愿意离开生养自己的故土?老朽相信,这些空房的主人不是已经死去,却是被逼奈才背井离乡的!”
“行了!先生请不要再旁敲侧击了!”南鹰的面sè沉了下来:“有什么话请直说,我要知道真相!”
“土地兼并!”墨让直接道出了四个字:“老朽坚信,这一路上我们看到的百姓,都是佃户和佣者,再一人是duli生存的自耕农!他们的土地都已经成为了宗族们的囊中之物!所以,他们有饭吃,因为宗族们需要他们继续为自己获取财富,所以,他们不敢说,因为他们一旦失去这份屈辱的依附便会饿死。”
“你说什么!”南鹰隐于袖内的手掌突然发出一声骨节的脆响:“全是佃农?这么广阔的土地怎么可能全被侵占?难道这些百姓连维持生存的能力都不具备?”
“还有,你说的宗族是什么东西?”他狠狠道:“是不是那些坞壁主?”
“是的!老朽现在还以告诉您一件事!”墨让低声道:“多年以来,随着政治动荡和治安恶化,各地宗族起坞壁、缮甲兵,借助地方士族的影响力正在不断强大,甚至完全cāo纵了郡、县官员。他们正在竭力完成从豪强到士族的蜕变。”
“他们的田庄与贫民相比,生存xing强、发展能力大,只要出现时局动乱和天灾**,这些宗族们便会想方设法的勾结官府,逼迫贫民背井离乡成为流民,或是出卖土地成为佃农,而他们则可以财赂自营、犯法不坐,刺客死士,为之投命……”
“够了!”南鹰发出一声抑制不住的咆哮,他回身吼道:“甘宁,去请刚才那位老人家过来,本将要问话!”
当年胡昭的话语再次回荡在耳边:“将军知道天下士族的实力吗?概括来说,天下土地,十有其半,大汉万吏,皆出其门!就连中朝和外朝的斗争,也只是世家士族之间争权夺力的斗争罢了!”
“天子的权力要被士族们架空了!否则先帝和当今天子怎么可能两次党锢?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其实,主人您此次赴任……”墨让再次苦笑道:“真应该请出刘陶大人的,凭着他多年宦海沉浮的经验和谋国之才,对您入主渤海的帮助将会是不可估量!”
“他的心仍然没有宁静下来,”南鹰望着远方从坎坷之路上踉跄行来的老人,脸sè有些苦涩:“因为他也还没有走完自己的坎坷之路!”
当甘宁亮出了军司马的令牌,老人的脸sè变了,他只有道出了实情。
大汉的田税不过三十税一,刍稾税也不过一年每顷55钱,可是人头税和杂税却重得离谱,每户每年需要缴纳200钱的户赋,成年男子每年还要缴纳300钱的赋,连废疾之人也不能免。另外凡是1岁~14岁的孩子,不分男女,每年还要交纳23钱的口赋,再加上其他的算赋、献费、修宫钱、养军钱……若是风调雨顺倒也罢了,然近年来瘟疫肆虐,致令天下百姓十损其一,如此损失还是多亏了南鹰和张机力挽狂澜的最好结局,接着便是百万黄巾席卷天下的动乱,令全国的农业、经济受到了致命的打击,至于凉州之乱和天下间各地此起彼伏的祸乱,是雪上加霜。
在连续不断的恶劣生存条件下,除了徒附成群、底蕴强大的宗族地主,几乎没有多少自食其力的自耕农能够不受影响的从事生产,当然也就不可能完成朝庭因财政ri益吃紧而增加的种种税役。
面对如山的重税,交不起是重罪,想要流亡逃避是重罪,走投路之下,破产的农民便只剩下一条路可以选择:卖掉土地,甚至卖身为奴,以躲避朝庭的税赋和地方官府的刑罚。这位老人便是一年多前签下了卖身契约,成为了附近宗族的佃农,虽然失去了土地和ziyou,但是所幸这位宗主尚算是一个宽厚之人,虽然他夺走了佃农们的生产成果,却给佃农们留下足可生活下去的一切保障,让他们可以继续繁衍生活,除此之外,宗主还给佃农们提供安全保证,逢年过节,还会恩赐一些物品。久而久之,佃农和佣者们似乎也认同了这样的生活,他们的内心越来越麻木,直至完全失去了抗争的意识。在这么一个乱世,能够活下去,这已经足够!
想要duli求存,只能坐而待毙;反而自甘为奴,便能生存下去!这便是大汉如今贫苦百姓的现状!那么,这些所谓的宗族,他们的存在,究竟是起到了缓解社会矛盾、提高社会生产的作用?还是为这个本已千疮百孔的世界,带来了加深重的灾难?
南鹰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连那老人何时离去也不曾注意。终于,他缓缓抬起头来,说出了自己的定语:“毒瘤!这是一颗毒瘤!”
“什么?”墨让一时没有跟上他的思路,不由愕然道:“主人,你说什么毒瘤?”
“如果说士族是顽症,那么宗族便是毒瘤!”南鹰冰冷的语声不带一丝感情:“士族和宗族的结合,便是恶与毒的交集,注定成为一个朝代的致死之因!同时,他们还是令亿万百姓万劫不复的罪恶根源!”
“主人,您此言是否有些……”墨让的脸sè有些变了,他也极为鄙夷宗族吸食人血的恶劣行径,却没有想过南鹰会如此深恶痛绝。
“言过其实吗?不!”南鹰指着那老人的背影:“我可以轻易毁灭一个乃至数人的**,却永远法做到:杀死一个人的心灵!瞧瞧这些人,他们的心早已麻木,他们虽然活着,其实已经死了!因为,他们再没有任何希望,他们只是为了活而活着!”
墨让浑身轻颤,说不出话来。
“即使是一个横跨天下的帝国,也是由每一个人组成,正如一座高塔,最底层的基石便是千千万万的民众!”南鹰突然有些心神恍惚:“若是连民众的心都死了,这样的帝国还能存在吗?华厦将倾,便在眼前了!若是此时强敌入侵,你我均要沦为亡国之奴!”
他转过头来,盯着墨让渐渐收缩的瞳孔:“告诉我,我现在是否言过其实?”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可是主人!”墨让望着南鹰深邃难测的双眼,心底一股寒意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休说天下格局已成,各地豪强宗族数不胜数,便是这渤海一地,大半民众便已依附于他们的羽翼之下,我们又如何能够力挽狂澜?”
“一郡不行,便一亭一亭的来,一ri不行,便一年一年的来!”南鹰深深的吸了口气:“我的心还没有死,所以我还活着,所以我还有胆量尝试一下!”
他望着墨让渐渐惨白的面sè,轻轻点了点头:“你猜对了!以前我尚在犹豫,而从今ri起,我将与所有的士族和宗族为敌,或者说,与全天下为敌!”
“为了令天下百姓能够得到真正的ziyou!”他一字一字道:“我不惜一战!”
“尚同!兼爱!”墨让呆呆的念着:“连我墨门都永远法企及的梦想,今ri竟从主公你的口中听到如此豪言壮语…..让将终身难忘!”
“先生,你失态了!”南鹰突然一笑:“还是叫我主人,叫主公可是会有可能暴露身份的!咦?那好象是高风啊!”
远方的骑士们渐渐驰近,高风跳下马来,匆匆来到南鹰身侧道:“主公,您的私访怕是要提前结束了!”
“出了什么大事吗?”南鹰淡淡道,他指了指远方的马队:“走!连走边说!”
“是!”高风点头道:“主公这些ri子不在郡治,由贾先生暂理政务。前几ri各县纷纷来报,境内出现大股盗匪,专拣坞壁下手,已将七八所坞壁洗劫一空……”
“什么?”南鹰和墨让一起大叫起来。
墨让的声音尽是吃惊之意,而南鹰却是目光大亮,他矫健的跃上一匹骏马,大笑道:“好!本将终于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