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鹰目送着曹嵩车驾在夏侯渊三百骑兵的护送下,渐渐消失在迤逦蜿蜒的官道上,不由长长叹息一声…….能够救回曹嵩一命,这令他了却了一桩心事,同时也坚定了他定可逆天改命的信心。
然而,从曹嵩遭到追杀,再从张闿透露出的情报,种种迹象表明,陶谦根本不是什么谦谦君子,而是一个老练的政客,一个心狠手辣的军阀,甚至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枭雄。之前南鹰在定计徐州之时,还曾为了陶谦广为传播的爱民美誉而心生犹豫,现在看来,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他为了收拢人心而采取的手段罢了。
在此前的闪电侵袭中,徐州兵马简直不堪一击,南鹰的一万渤海军和臧霸的一万泰山军几乎势如破竹的轻取了琅邪和东海两郡。须知整个徐州也不过只有琅邪、东海、彭城、下邳和广陵五个郡(国)罢了,琅邪和东海一失,徐州半壁江山算是尽入南鹰之手。正是因为如此辉煌的战果,才令南鹰踌躇满志,就在三日前,他刚刚下达了休养半月之后全面攻取徐州的命令。
事实证明,他南鹰低估了陶谦,也轻视了此次征讨徐州之战。凭借自身实力,陶谦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敌得过渤海军,其覆亡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想要反败为胜,只有拉拢外援一途。他既然敢对曹嵩下手,以图达到控制曹操的目的,同样,他也一定采取了更多的手段,去勾结那些不希望渤海军日益强盛的诸侯,那么,他究竟能够请动哪些人出手呢…….
南鹰脑中飞转,突然间背后渗出一层冷汗,他毫不犹豫的下令:“立即回营,本将需要尽快看到天下各地最新的所有消息情报!”
琅邪既丘,渤海军大营。
将帐之中,气氛异常凝重。不仅所有渤海军南征之将全数在场,臧霸也领着孙观、孙康、吴敦、尹礼等泰山部将正襟危坐,数十双目光都集中在大帐中那幅巨大的地图上。
“将军!各位同僚!”负责全军情报的高风缓缓行到地图前,再也没有了往日里的嬉皮笑脸,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沉重:“众所周知,我军情报消息均来自潜伏于天下各地的风语和听风两部战士,所有消息均是十日一报,以天眼传达至各州分部进行汇总,再发往渤海!”
“自将军五日前下达军情总汇的紧急命令后,风语和听风两部立即全体动员,并唤醒了大量沉睡中的潜伏者,全力加快军情传报…….然而,我们却由此发现了两个可怕的真相!”他目光闪过沉痛之色:“第一,自我军攻略徐州的行动开展以来,已有多处各敌占区域的情报点受到不同程度的破坏,数十名经久训练的潜伏者身份暴露,除了成功逃脱者外,所有人都选择了自尽,没有一人落入敌手…….”
“这怎么可能!”将军中有人惊怒交加的大叫起来:“那些小子们都是将军一手训练的精英,怎会轻易被人发现身份?”
“是因为天眼!”高风木然道:“敌军设立了多处置高点进行俯瞰眺望,一旦发现疑似我军天眼的飞禽频繁起落,立即对该地进行拉网式搜索,并集中善射之士射杀我军天眼…….这是我们的疏忽!”
“你等等!”还有人发现了不妥之处:“你刚刚说,已有多处各敌占区域的情报点受到不同程度的破坏?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被破坏的情报点并非集中于某一敌对势力之下?”
“不错!”高风紧紧握紧了拳头:“在袁绍控制下的冀州和豫州,公孙瓒的幽州,刘表的荆州,甚至是我们正在攻取的徐州,都有此类事件发生,且情况惊人的相似!”
“不好了!”好几名将军同时色变:“难道是这几个人已经开始联手了?”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贾诩开口了,他眼中尽是闪动的寒芒:“虽然敌军开始有针对性的破坏我军消息渠道,然而,我军苦心经营多年的庞大情报网,岂是他们能够一朝撼动的?大量的军情仍然毫无阻滞的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这令我们在有心之下,便可从很多看似无足轻重的蛛丝马迹上理出线索!”
“诸位请看!”他缓缓起身,行至地图前代替了高风的位置,并指向地图中的凉州与三辅交界之地:“第一条线索,原本已对董卓弃若敝屣的凉州集团态度突然间急转直下,在他们的支持下,李傕、郭汜已经扭转形势,以郿县为中心,逐渐占据了左扶风全境,与吕布、王允形成对峙之局…….”
“他娘的,这是怎么搞的!”渤海诸将之中,传来低低的咒骂之声,而马云萝则是低垂螓首,无声的握紧了粉拳。
“第二条线索!”贾诩一指点在司隶部与荆州交汇处:“张济、张绣叔侄已经会合了惨败于长安之战的董昱、徐荣余部,直接进驻荆州宛县,总兵力达到一万五千…….这说明了什么?”
诸将之中,有人骇然道:“刘表已经与他们达成了攻守同盟!否则怎么可能允许他们进驻宛城?这可是荆州北进的重镇,他们这是想要夹击吕布!”
“说得好!”贾诩投过一个赞许的目光,随即眼神转厉:“目前,天下都知道我军只与吕布军和孙坚军是盟友,而孙坚败亡于刘表,吕布立足未稳又遭遇夹攻之局。请各位不要忘记,在我们身边,尚有袁绍、袁术、公孙瓒等人正在蠢蠢欲动…….一切迹象都表明,潜波暗流之中,我们渤海军正在经受一次前所未有的全面进犯!”
“有这么严重?”同时有几名将军一起大叫起来:“还有什么依据吗?”
“第三条线索!”贾诩狠狠道:“豫州周昂和寿春袁术均有动作…….”
他双手齐出,点在地图上的两点:“三日前,周昂的一支兵马已经秘密经由郸县、相县,正向着萧县进发,他们的目的地应是彭城!而袁术属下一万兵马更是大张旗鼓的沿九江一线进入下邳…….若是没有暗通款曲,陶谦焉能放他们入境?”
“不妙了!根据他们的进军线路和时间粗判…….”张梦依脱口道:“若我军仍按原有方略攻取徐州,恰好将与他们的兵锋相撞!”
“不错!我军所有的进攻行动计划均是按照徐州军的战力部署而定,一旦遭遇意想不到的多路强敌,必会陷入连番苦战,甚至是一败涂地!”南鹰终于开口,他的目光阴沉得有些怕人:“不过,敌人的阴谋远不止此,他们的终极目标,是想要将我们全数歼灭于徐州境内!”
“高风想要说的第二个可怕的真相,便是…….”南鹰深深吸了一口气:“从当前局势分析,似乎大半个天下都采取了针对我军的敌对行动,他们已经织就了一张大网,一张企图将我军一口吃掉的天罗地网…….鹰之围网!”
“他们有这么强大的实力吗?”将军之中,有人难以置信道:“将军,我们即使攻势受挫,然而若想全身而退,却是轻而易举啊!”
“本将,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南鹰突然一拳擂在案上:“来人!把他给本将带进来!”
“带谁啊?”所有将军一起将迷茫的目光投向帐口,然而待看清了那个踉跄行入的身影后,所有人一起惊呼出声:“孔北海!”
身受重缚的孔融昂然立于帐口,虽然满面尘土,却仍是一副宁死不屈之色。在他身后,正是久违的渤海军大将李进。
“这怎么可能!”有人喃喃道:“他不是我们一方的人吗?”
“孔融!究竟我南鹰哪里对不起你!”南鹰霍然起身,一双鹰目眨也不眨的狠狠盯着对方:“你我既有朋友之义,亦有同僚之情!而你,竟敢背叛我,背叛大汉!”
“南汉扬!你还有脸对本人当面问罪!”孔融甩了甩一头乱发,冷笑道:“说我叛你叛汉,请恕不能苟同!你虽是大汉皇叔,却怎能代表大汉?而朋友之义,又怎能盖过忠君大义?“
“放屁!”南鹰露出少有的激动之色,拍案道:“我南鹰忠于大汉,此为天下共知之事!你竟然听从陶谦的挑唆,从北海出兵意欲断我渤海军后路,这还不是叛汉?你还有何面目说什么忠君大义!”
“什么?断我渤海军后路?”大帐之中,所有将军的脸色都变了。若是攻略徐州受阻也还罢了,渤海军大可顺着原先的进军路线安然撤返青州境内,然而孔融身为北海太守,正是扼守由青入徐门户的重要人物。他的变节,确可令渤海军在进退失据之下而全军覆没。
“南汉扬,你说你忠于大汉?”孔融仿佛根本无惧于南鹰的怒火,他反而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你知否,本人原先也是一直信你的!那么…….”
“我来问你!”他突然厉声道:“你攻杀董卓,为何不留在长安助天子拨乱反正,还我大汉朗朗乾坤,反而将天子与百官交付于吕布那种朝三暮四的小人,此其一也!而你不思联连天下群雄收复凉州,却将兵锋直指青徐之地,摆明了是要兼并各地诸侯,此其二也!连陶谦这样与世无争的好官你也要图谋,到底安的什么心肠?是否真存了篡立之心?”
“放肆!”随着满帐鹰将一起轰然暴喝,数十柄明晃晃的刀剑尽数出鞘。
“什么?我要篡立?你是这么想的?”南鹰目中尽是复杂伤痛之色,他怔怔坐倒,半晌无语,终于有些无力的苦笑起来:“我南鹰为了大汉征战多年,受尽苦难委屈,竟然换回这么一个评语!真是夏虫不可语冰…….”
“今日落于你手,我也无话可说,想杀便杀!”孔融瞧着南鹰的伤感之色,似乎也有所动,面容终于缓和:“但盼汉扬瞧着昔日恩义,赐我一个全尸吧!”
“杀你?”南鹰猛然抬起头来,目光复杂道:“我南鹰立身处世,自问无愧于天地,而你今日虽然对我误解,却终会在不远的将来有所醒悟…….我会送你去一个地方,那里有很多你昔日的故人,你们正可终日相伴,听一听我南鹰的故事!”
“来人!送他去老家!”他再次垂下头来,挥了挥手:“现在…….本将不想再看到他!”
他此言一出,落在不知内情的人耳中,却无疑等于宣判了孔融的死刑。
只听孔融狂笑之声一路远去:“狂歌一曲出门去,死亦不为覆巢卵!”所有将军的面色都有些难看…….难道在天下人的眼中,自己的将军竟是这种人!
“笑骂由他,我自无悔……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南鹰平静的声音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各位将军,在此,本将有一语与众君共勉之…….自由胜利之花,终须忠臣叛党之热血来浇灌,而世间公理大义,则留待后世有识之人士评判!”
“将军!”李进望着南鹰那憔悴的面容,泪光闪动的当先拜了下去:“委屈您了……天下间,又有几人知道您的牺牲!”
“将军!”帐中,瞬间黑鸦鸦的拜倒了一片。
“李进,起来!这次若非你及时察觉北海军异动,则我军危矣……做得好!”南鹰目光深邃的扫过帐中,轻轻道:“而本将所作所为,但求问心无愧,又何须他人尽知……任他天崩地裂,惟我初心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