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刘子秋说自己住的是马棚,李老太爷微微脸色一变。但他活了一大把年纪,经历过太多的变故,应变能力不是一般的强,很快就恢复了镇定,笑道:“刘大人若是看了这座宅子,老夫愿意将这所宅子送予刘大人!”
这可是李家的祖宅,像陇西李家这样的顶级世家,断没有将祖宅送人的道理。此言一出,跟在李老太爷身后的李家诸人尽皆变色,就连刘子秋自己也是一愣。其实李老太爷已经看出来,刘子秋志不在小,李家这所宅子虽好,却还容不下这尊大神,即使刘子秋接受李家的馈赠,那只能是暂住,就像去年杨广驻驾李家一样。
刘子秋也只是一愣神和功夫,旋即便笑了起来,拱手说道:“老太公这说哪里话,刘某又不是强盗,哪能占了李家的宅子。再说刘某孤家寡人一个,哪用得了这么大的宅子。如果刘某占了这处宅子,你们这一家老小又到何处去?”
李老太爷呵呵笑道:“刘大人说的是。老夫略备薄酒,替刘大人接风洗尘,刘大人里面请!”
刘子秋拱了拱手,朝里走去,路过李坚身边时忽然顿了一下,笑道:“这位便是李大人了?”
李坚穿着一身官服,他的事情刘子秋早听昊说过了,因此认得。李坚慌忙躬身道:“下官拜见刘大人。”
刘子秋颔首道:“此番得以光复陇西,李大人当记首功。陇西现在尚缺一位郡守,不知道李大人可愿担些重任?”
朝廷对李家在陇西的势力一直心存忌惮,就如李坚做这个昌松县令,已经动用了李家太多的资源。而襄武、陇西这两座重要城市的县令,朝廷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李家人担任的,至于陇西太守,那更是想都别想了。刘子秋现在提出让李坚担任陇西太守,众人都是大吃一惊,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李老太爷不等李坚回答,已经拱手说道:“坚儿资质愚钝,恐怕难当此任。”
尽管李老太爷也希望由李家人出任陇西太守,这样的话对李家的发展有莫大的好处,也少了许多掣肘。但以他多年的经验,如此重要的位置,无论朝廷还是割据一方的诸侯,都不可能轻易放手,因此李老太爷不敢相信刘子秋的诚意,索性直接拒绝,免得落入什么圈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刘子秋哈哈笑道:“老太公可不要小瞧了自家子弟,刘某相信李大人一定可以胜任!”
对于当前的局势,刘子秋非常清醒。昊虽然利用李家的帮助夺取了陇西郡,擒拿了宇化及兄弟,但长安的杨玄感、洛阳的李渊仍然是两个强劲的对手。他现在根本没有余力再对付关陇诸郡,巩固河西才是上上之选。在河西道,除了河源、且末、鄯善等由异族人管理的三个郡以外,敦煌、浇河、临洮三郡尚未攻克。而敦煌、张掖、武威三郡都是边郡,与这三郡相边的东突厥实力强大。原大乱已有一些时日,想必东突厥那边已经得到了消息。只不过现在正处于牧马放羊的关键时刻,东突厥还没有染指原的打算。等到冬天来临,恐怕边境就不会平静了。
陇西是刘子秋嵌入关陇道的一颗钉子,刘子秋绝对不会轻易放弃,但他暂时也不可能把重兵放在这里,至少在来年夏天,水草丰美之前,他还是先要将目光更多地投注在突厥方向。如何确保陇西不失,李家就成为一个重要的棋子。刘子秋能够给予李家的,就是由李家人自己来治理陇西。这个看上去不似条件的条件,对李家的诱惑却是极其巨大的,同时也是任何其他一个掌权者不可能给予李家的。
作为七大世家之一,李家的势力并不仅仅局限于陇西,无论杨玄感还是李渊,他们手下有许多人都是李家子弟。而且七大世家彼此也多有响应,打断骨头连着筋,他们团结起来,一任何人都不敢小视的一股力量。陇西一旦真正成为李家的陇西,李家自然不希望再有别人插手其,无论杨玄感还是李渊,都不会轻易踏入陇西。有了陇西这面盾牌,就会给刘子秋争取到更多的时间,让他可以从容发展。
这时,站在李老太爷身边的一名白发老人忽然站出来说道:“陇西太守岂是那么好当的?刘大人若是信任我李家,可否容许我李家在众子弟另选贤能?”
此话一出,不仅李坚皱起了眉头,就连李老太爷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刘子秋呵呵笑道:“这位老先生说话有欠公允。攻取陇西,李大人是立下了汗马功劳。有功必赏,有过则罚,是刘某的一贯作风。至于家子弟是否另有贤能,能不能担当重任,那就看李大人的眼光了。刘某相信,李大人必定可以做到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倚。”
从李老太爷的反应,刘子秋已经判断出来,李家并不是铁板一块,这让刘子秋更放心把陇西交给李家。李家诸人为了各自的利益,免不了互相牵制,倒也方便了刘子秋对陇西的控制。何况他力挺李坚,李坚自会记着他的好处。
这回,不等李老太爷再说话,李坚已经抢着长揖到地,大声说道:“请刘大人放心,下官一定不辱使命。”
刘子秋点头笑道:“李大人免礼,能得李大人相助,刘某幸甚!”
这并不是刘子秋说的客气话。他手下正缺少治理地方的能吏,李坚能够从众多李家子弟当脱颖而出,绝对不是碌碌无为之辈。至于李坚是向着他刘子秋多一点,还是向着李家多一点,并不在刘子秋考虑范围内。正如樊梨花所预测的那样,刘子秋的目标是整个天下,又岂会在意一个陇西的归属。真正等他坐拥天下,要想对付一两个世家,他还是有把握的。
因为有那个白发老人出来打岔,李老太爷也不再矫情,乐呵呵地说道:“刘大人,再站在外面,酒菜都凉了。”
刘子秋拱手谦让道:“老太公先请!”
李老太爷免不了又是一番谦让,众人这才簇拥着刘子秋进入李家大院。
当年刘子秋去过秣陵镇的谢家大院,见到了那股恢宏的气势。但是和李家大院相比,却还少了一种感觉。刘子秋四下打量半天,这才明白。谢家大院缺少的是一种沉淀,一种历史的沧桑。毕竟谢家由原迁往江南也就是近两百年的事情,而李家已经盘踞陇西千年之久,就连院子里的那两棵老柏树,都有两人合抱那么粗。
李老太爷见刘子秋在院子里四下观察,心下又紧张起来。他为了显示诚意,并没有预备守卫。但背不住李家其他人自作聪明。直到看见刘子秋脸上露出恍然的神情,李老太爷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感觉刘子秋今日登门,比年初接待杨广还要费力。那时候杨广只是借了李家宅子一住,所有宫女、太监、侍卫甚至厨子都是从洛阳宫带来的。并不需要李家的人做什么事情,还可以品尝宫廷的美食和琼浆。
李家作为千年世家,安排的这顿接风宴也是极其丰盛,各种山珍海味,应有尽有。不过,李家子弟虽多,真正能够陪着刘子秋坐在席上的只有六个人,李老太爷,那个白发老人,李坚,还有另外三个年人。一番介绍之后,刘子秋才知道,李老太爷大名叫做李长山,那个白发老人是李老太爷的亲兄长叫李长风。李长风虽然不是李家的家主,在李家的地位却很超然,说话很有份量。三个年人,有一个是李老太爷的儿子,叫李蓦然,一个是李长风的儿子,叫李蓦庆,还有一个是李老太爷的侄子李蓦云。原来,这三个年人分别代表李家的三支。
李坚是李蓦云的儿子,本来没有资格坐在这里,但刘子秋任命他做了陇西太守,他的地位也就水涨船高。
众人分宾主坐定,吉仁泰和达愣各自手按马刀,站在刘子秋身后。
刘子秋看到旁边还有几个空着的几案,不由拱手说道:“老太公,可否容我这两位兄弟也坐下来?”
世家规矩大,主仆有别,刘子秋虽然一直把吉仁泰和达愣当作手足兄弟,但也不能喧宾夺主。
果然,李长风脸色微微一晒。不过,李长山却笑着摆了摆手:“既然是刘大人的兄弟,自然使得。”
他是李家家主,这句话一说,早有婢女上前安排了两桌菜肴。李长山轻轻拍了拍手,从屏风后面转出来二十名年轻美貌的少女,分别坐到宾主身边,恰好左右各一个美女侍候。
这些少女都是李家蓄养的家妓,李长山、李长风等李家人自是从容。吉仁泰、达愣二人都是游牧部落的汉子,性情豪爽,对男女之事历来随便,见到美人在侧,双手毫不客气地就搂了过去。
昊却有些坐不住,“腾”的站了起来,连连摆手道:“姑娘请自便,某自己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