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杨易农时,李克己没想到不止他一人,竟然还有前不久见过的眼镜男和被抓的女同志。
此时眼镜男正在旁边呵呵地陪笑,女同志也不再是五花大绑,而是有些萎靡地坐在一处椅子上,她的前方是一张长桌,长桌对面坐着的正是杨易农。
入眼这个场景,李克己感觉十分熟悉,这不就是审讯室嘛,他当初第一次接触工农赤军时也“荣幸”地得到了一次照顾。
说起来他从小到大无病无灾,过得比较顺当,别说审讯室了,就连被老师骂的次数都很少,他总是老师和家长眼中的乖孩子。
因此被保卫部的人当做特务抓起来时,他心里要多郁闷就有多郁闷,本来他想跑的话,基本没人能抓曱住他,不过那样一来,就违背了他最初的初衷。
本着问心无愧的态度,依靠强悍到变曱态的身体素质,李克己乖乖地束手就擒,绞尽脑汁,费尽口舌地和审讯他的保卫人员交锋,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特工之王杨易农。
李克己没想到自己会再次来到这个地方,而且是另一种身份,虽不再是“阶下囚”,但还是不怎么喜欢这种地方。
保卫部在审讯他人,李克己不知道为什么会找他过来,见到萎靡不振的女同志后,他先是愣了一会,然后才有些恍然。
恍然之后,李克己不禁苦笑,中央对自己的看重看来不止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自己只是稍微展露了一点对肃反整风的不满,中央便对他插手过的事情高度重视,这效率可比后来那些喜欢推诿扯皮的有关部门高多了。
李克己虽然积极向大同党靠拢,但他还是知道自己和大同党的关系更多的是合作,大同党需要各种各样的援助,而他需要一个统一强盛的中国。
他们彼此都需要对方,因此在处理双方关系时都比较小心谨慎,李克己用他的认真努力获得大同党的认同,大同党也在一些不违反原则的前提下给予他各方面的自曱由和方便。
双方都需要得到对方的好感和认同,因此一些不同意见上都需要格外重视,这次李克己表露了对肃反整风的些微不喜,大同党便高度重视,化解双方的差异。
想明白这些事情,李克己差不多便能猜到杨易农找他来是做什么,虽说大同党十分重视他,但在原则上可是一点也不敢马虎。找他过来并非是要释放那名女同志以表示李克己的重要性,而是需要李克己陪同调查,让他作为一个监督人员,显示大同党的光正严明。
大同党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李克己当然知道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大同党是真正的言行如一,用这种强制性的,看似抽风的做法保持了组织的纯洁性,最终才能站到近代中国的最高点。
李克己自认比较浅薄,对近代中国沉重的历史不敢做过多评价,那样总显得自己太过幼稚无知,他既不是历史学家,也没有认真研读过相关历史书籍,胡言乱语的话,只是让人徒增笑柄。
且不论大同党的做法是对是错,对方既然肯让他作为一个监督者存在,如此以诚相待,他李克己还能有什么不满。
见到李克己来到,杨易农只是简单地点头示意,接着又示意眼镜男继续审讯工作,眼镜男对被审讯的女同志继续说道:“夏香凝同志,党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为了你自己的清白,最好还是把事实经过讲清楚说明白。你说你不是故意破坏公共财产,但文工团的音响确实是在你的手中损坏,这一点你怎么解释?”
“我没有故意破坏公共财产,那是机器故障,原本一直用得好好的,结果这次电压出了问题,这才烧坏了音响里面的元件。”夏香凝不知道被问过几次这个问题,依然重复着以前的回答。
夏香凝说完这话,审讯室外忽然传来敲门声,李克己正奇怪怎么有人在审讯的时候过来打扰,杨易农已经让人开门放他们进来,原来是几个战士把损坏的音响给搬了过来,等他们放好后,杨易农才对李克己说:“小李,这些东西我们都不懂,不知道夏香凝同志说的是真是假,只好请你帮忙看看。”
李克己没想到自己除了作为监督外,还有证人的作用,虽是讶异,但为了夏香凝同志的清白,他自然乐得帮忙。
检查过后,里面确实有不少电子元件被烧毁,想必是电压的问题,他当初为了加急使用,配套电源时便没怎么在意,只要能用就行,后面一时忘了提醒文工团,这才致使现在的事情发生。
确定音响是因电压不稳而烧坏后,李克己才说:“夏香凝同志说的是真的,确实是电压不稳而造成音响烧坏。”
杨易农不懂这些东西,虽然无法分辨李克己所说是真是假,但以他了解看来,李克己不是那种喜欢说谎的人,而且李克己也与夏香凝没有多少关系,今天之前两人根本都不认识,要为夏香凝说情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发生。
如果是因为不喜肃反整风而撒谎,更是滑天下之大稽,以他的了解来看,李克己根本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明白夏香凝不是故意破坏后,他还是按照正常程序示意眼镜男继续。
“夏香凝同志,虽然李先生已经证明你不是故意破坏音响,但是你既然不懂这些东西,为什么又要私自去搬弄,谁给你权力使用文工团的公共物品?”
“我……我……”
夏香凝自然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允许,之所以会去碰那些音响,主要还是好奇心作祟,她原本便是上海的商人之女,因为逃婚也因为向往新知识份子而走上革命道路。
虽是如此,却改不了富家小姐的生活习惯,在西北赤军时早就被批判过,也因此在肃反曱中被抓。这次被中央放了出来,在文工团见到新奇的音响后,忍不住便想看看,她家虽然有留声机,相比起来不禁老土许多。
在文工团,她找到了和音响设备配套的说明书,凭借她受过的高等教育,竟然让她缓慢摸索出了使用方法,一次胆大的尝试过后,她终于用一套音响放出了传说中的《松花江上》,为此虽然遭到了上峰的批评,不过也得到了表扬,被立为自学成才的榜样。
哪里想到天不遂人愿,音响设备竟然意外烧毁,原本的自学标兵不仅没了,反而背上了故意破坏公共财产罪,这让她既难过又失望。
吭吭哧哧地我了半天,心中难过的她竟什么都说不出,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最后无奈地把她的委屈断断续续说了出来。
杨易农没想到她竟然是拿着说明书自学成才,看来以前至少受过高等教育,以她说来应该是这段时间中央大力提倡的自学标兵,怎么一下子变成了故意破坏公共财产的反革命。
身为特工之王,原本这些事情并不归杨易农管,这次他是临时接到任务,虽对具体情况不是太了解,从夏香凝所说的内容他也猜到了大概情况。
想必又是底下有人想要在这个特殊时期抓典型,难免总是听风就是雨,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但为了确保准确无误,他还是让人把文工团的领导以及那个举报夏香凝的同志找来。
文工团的同志带到后,杨易农又仔细询问了一些细节,最终肯定夏香凝这次确实是被冤枉的,不过也知道了夏香凝身上依然还保有大量的“小资情调”,因此才会在出事时被定为典型。
事情终于真相大白,原本负责此案的有关人员都被杨易农狠狠批评了一番,夏香凝虽然无罪释放,却没有回到文工团。一是杨易农认为这种能够自学成才的高级知识份子放在文工团太过浪费,二是夏香凝身上确实有不少缺点需要整改,于是把她打发到赤军学校接受再曱教曱育。
当所有人都送走后,杨易农才拉着李克己询问:“我这次的事情办得怎么样,小李?”
“公正公平,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李克己知道他想问什么,讪讪地笑道。
“小李,我知道有些事情你不怎么喜欢,但生在这个乱世,不这样不行啊。你知道我们大同党从1921曱年建党到现在,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有多少次差点就忘党忘国吗?”看着李克己讪讪的笑容,杨易农忍不住叹道。
“我知道,血肉筑成的历史已经告诉了我们这些后人,革命的道路有多么艰辛,因此我一直都没有阻拦党的方针和战略,这一次纯属是个人感观问题,老杨你肯定无法想象后世文人对肃反整风的批判,当一百个人里面有九十九个说这是错误的时候,大多数人也跟着相信了。”李克己无奈地摇头。
李克己所说的,杨易农自然能够理解,别说后世文人了,就连现在白区内也有无数人在批判指责他们,大同党身上早就背上了无数的骂名,最典型的莫过于共曱产共曱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