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时辰后。
就连陆寒也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不远处的草丛中突然站立起好几个黑影,看起来是有四五个的样子,其中一人开口道:“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想必真走了,看来我还是高估了那个小子。”
一道火折子亮起,紧接着四五只火把被点着,原本黑漆漆的树林里,七八丈内已被火光照得通明,几人的面容也被映了个分明,其中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衫的十四五岁少年,竟是段云楼此人。
看着这一幕,还隐匿树上未动的两个人均是吃了一惊。陆寒乃是惊讶于段云楼等人何时栖近这里的,自己竟然毫无所知,而且这段云楼的心智未免也太高了,竟能伏在此处如此长时间的,若是再多上半个时辰,只待天稍亮,自己二人便是会离开,到时恐怕就真会落入他手中了。
一旁的少女则是更加的惊愕,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其中一部分是对于那段云楼,往日里见面总是对自己嘻嘻哈哈,说话也不怀好意的一副浪荡公子模样,却没成想此人心机如此之深,为了抓住自己,他竟能潜伏此处好几个时辰不动的。
当然了,少女最大的惊讶还是来自身边之人,没想到这个年纪和自己仿佛的少年,竟是有如此深的城府,早便料到了段云楼等人会在此处隐伏。期间自己好几次忍不住想离开,都是眼前的少年极力阻止才未能成功,否则的话,后果还真不敢去想。
思忖至此,少女对于过去自认精明聪慧远超同龄之人的想法感到极为可笑,莫说是眼前的少年,就连那外表看起来玩世不恭的段云楼,自己也是差出了不知多少。
她投向陆寒的目光又多了几分钦慕,隐隐还有一丝少女的爱慕掺揉其中。
“将那具尸首带上,我们走!”不远处的段天楼指了指麻脸老者的尸体,对后面的人喊了一句。
“少爷,那株回阳草,我们不等天亮再找找么?”此时,一个精瘦猴脸的仆从自以为聪明的开口提醒道。
“当每个人都与你一般的蠢笨吗?等到天亮再去追,怕是那小子和姓柳的丫头都到墨玉城了!你们三个,快马赶往墨玉城,在入城的必经之地隐匿好,我自带人一路搜寻。哼!等逮到了二人,还怕东西丢掉吗?”段云楼先是气骂了一句那个自以为是的仆从,再做了一番吩咐之后,便分为两拨人马的离开了。
其实段云楼心中还有个十分不安的想法,这鲁大师到底是被什么人袭击了,或者说是被什么东西袭击了更为恰当,毕竟在他看来,能让一个修仙者死得如此诡异,不像是人类所为,可他被捶烂的胸口又是怎么回事?那应该是拳头砸落造成的,难道真和那个奇怪的小子有关?
晃了晃脑袋,他不再去想这头疼之事,反正鲁老者尸体已经带上,回头让父亲看过之后,一切便知。
看到几人真的走远,陆寒和柳凝芝也总算可以落地了。紧绷了一夜的精神和始终未挪动过多少的身体,让二人在下树之时有如全身崩溃了一般,双双躺在地上许久才缓过来。待身体恢复,陆寒将李暮岭葬在了一块巨石边,又叩了三个首,一句话未说,只是在最后又在一旁默默坐了许久。收拾了一番心绪,他来到了一直在不远处看着自己的少女身边,“济元城我们也肯定回不去了,段云楼必定在途中设下了埋伏。现在只有先往北走,这条路我来时走过,尚还有些印象,先进到一城镇,雇了车马我们再绕道回九通城。”原本陆寒是想说先回到云湖城的,可再一想万一还有人跟踪,发现了自己的身份,那岂不是给爹娘带来了杀身之祸。况且想比之下,眼前这少女之事要更为紧要些,不论是遇袭之事,还是自己腰间盒中的回阳草,都需要自己二人尽快回到九通城的。“嗯,你兀自决定便好,小妹毫无意见的。”柳凝芝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称呼陆寒,便说了“你”,然而又觉甚为疏远生分,又自称了一声“小妹”。陆寒倒也习惯了此女的转变,“嗯”的一声便将方才收拾好的干粮等物品囫囵捆成了一个包袱,就带着少女径直往北去了。半月后。九通城外三十里。“应是快到了,方才所过渡口唤作‘马前泊’,据说数千年前九通城立城之时便有,早先乃是一处官桥,用作行军运兵之途,后因战火延绵而尽毁,然此地却是南下极紧要之所在,故此桥虽废,往来运送兵马却仍多在此处,只是换做舟船泊渡罢了,久了,也便有了‘马前泊’之名。此地距九通城不过三十里,车马若是行得快些,至多半日也便到了。”一驾正在疾驰的马车中传来几句清脆的话语,听着应是十余岁光景的少女发出。“嗯,进城后咱们直奔府中,想来那段云楼再胆大妄为,怕也不敢在柳府门前埋伏什么杀手的。”一个稍有些低沉的话音响起,看人正是绕道赶了半月路程的陆寒。而此前的清脆话语的主人,自然就是柳凝芝此女了。二人在离开密林后的半日,来到了一个叫青阳的小镇。原本陆寒准备租下一副车马,再购得一张永州的地图自行寻道赶往九通城的。没成想,二人在到了镇中马站后,恰好碰上天越商盟的一个走货小队也在此补充马料,其中领头之人竟还在柳府见过柳凝芝此女一面,之后的事便简单许多了。在谢绝了那名领头之人要亲自护送的好意后,只留了一副车马和一名对永州境内道路极熟的商盟弟子,陆寒和柳凝芝二人便未作多少停留的立即离开了。离开之际,陆寒问了领头之人的姓名。这个举动让名叫薛五的领头大汉着实激动了许久。他心中认定了这能与自家二小姐一同之人,十有**是九通城中家主交好的大户人家公子,再不济也是盟中某位高层的后辈子嗣,心想自家的出头之日总算到了。薛姓大汉长得虽粗悍了些,可作为常年在外行走贸易之人,心思自是通透的紧,见小姐二人并未有告知为何如此落魄,又孤身出现在此地的意思,他便极为识趣的没有相问,一路陪笑的将二人送出青阳镇十余里方作罢。离开青阳镇,陆寒和柳凝芝二人的心情转好许多,前一日心中所积的阴郁也消去了一些。一同经历过生死,两人的关系已是近了不少,话语也是聊得自然了。柳凝芝先是给陆寒介绍了自家的情况,原来她还有一个远嫁千里的姐姐,唤做柳凝月的,所以自己才被旁人称作柳二小姐,至于兄弟,她却是没有。陆寒在听完后也终于明白了此女先前为何那般的娇蛮,毕竟家中无男丁,大女儿又已嫁为他妇,且远在异乡,这仅有的一个小女儿自是成了爹娘眼中至宝一般的存在,也难怪其父会派出绪武那种在天越商盟中前几号的高手人物随身保护她了。说罢了自家的情况,柳凝芝还想述说一番段云楼之事,只是在陆寒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后,她便反应极快的闭口不言了。毕竟这马车之上可还有一人的,虽说那赶车之人看着忠厚纯良,然而人心难测,尤其是在经历了生死的危局之后,柳凝芝也生出一种比之过往强了不知多少倍的危机感。突然止住了少女的话语,陆寒也觉车内气氛有些沉闷,便也有来有往的简单介绍了一番自家的情况。如此,十几日的赶路虽有些枯燥乏味,可在二人不断的交谈中,倒也过得不慢。“嗒,嗒,嗒。。。”终于到了九通城,方一进城,马蹄便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发出“嗒嗒”的清脆声响。陆寒没有掀开侧帘,透过车马奔驰带起的一些缝隙观察起这座永州第一大城,一路上虽已听闻过身边少女对此城不少的描述,可等自己真正来到了此处,还是让陆寒为九通城的宏伟壮阔和无比繁荣感到惊讶不已。
进城时,柳凝芝吩咐前人直接到府中后便再未言语,而是双手撑起粉玉般的小下巴,开始定定的看着陆寒。这半个月来,眼前的少年给自己的感觉是心性沉稳的异常,似乎没有任何事能引起他的好奇,让自己这个见惯了大场面,总想在他面前挽回一点自信的天越商盟二小姐,着实吃瘪了好久的。此刻见到陆寒的表现,柳凝芝此女自是十分欢喜,看来自己还是有能压过少年一筹的地方,虽说这并完全是借助于外物,她已经下定决心,待过几日母亲服药后身子稍好,便是要领着陆寒在九通城好好逛一番,尽尽地主之谊的同时也给自己挽回一些颜面。此时的少女想的极好,她却忘了自己被段云楼盯上之事,就算陆寒愿意,作为她父亲的柳越风也不会让其随便出了府中的。“吁!”一声长音勒马后,帘外传来话语声:“二小姐,公子,我们到了。”掀开侧帘一看,确实到了自家府门前,柳凝芝有些激动的说道:“陆公子,总算到了!下车罢。”陆寒也确认了是柳府无误后,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的先行下了车,随后便将柳凝芝此女也扶了下来。见到来人是自家二小姐,原本几个还闲话嬉笑的门卫,此时已是迎人的迎人,开门的开门去了。柳凝芝也未与几人多言,只吩咐了一句好生安顿驱车之人,便自顾得领着陆寒进了府门。就在距柳府不愿的一座茶楼的二层,一道话语声响起:“你即刻回去禀告少爷,柳家二小姐和那个天越楼碰见的小子已经回到柳府了。”“好。”另一人毫无意见,应了一句便起身离开了。此时的陆寒完全不知几十步外发生之事,他已入了大门,迎面一盘翠嶂挡在正前,绕过阻拦,四下霍的开朗,左右一望,一色雪白水磨群墙,脚下虎皮石,随势砌去,行十数步,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两侧水光粼粼,荷鱼穿织。再进七八丈,只见佳木葱茏,奇花精彩,顾盼流连,着实晕人两目!再看两翼飞楼插空,琼阁射宇,更是一派绝伦的繁荣,难以遮拦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