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牛山脉全长八百里余,淮河汉江的分水岭。 而这次控鹤军试炼的地点,便是位于伏牛山脉腹地的白云山,距离开封七百里左右,一路上虽多官道,但是靠近伏牛山脉处多崎岖,就算是快马不歇也得六七天。
在风和日丽、路途平坦的情况下,一个人连续骑马三个时辰便已经不行了,控鹤军却是需要连续行急军四个时辰,到驿站修整的时候,连马都已经口吐白沫。
安久这副身子还是太弱,她用意志力强撑到驿站,饭都没吃便在倒在房中休息。
安久睡的昏昏沉沉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警觉,她感觉有人进来,想要看看是谁,竟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那人在床边坐下,安久嗅到一股浓浓的人参味。
“张嘴。”楚定江轻声道。
安久紧抿的唇才松开。
人参特有的苦涩在唇齿间蔓延开,楚定江喂的不快,她吞咽起来很容易。
喝了一小碗参汤,安久陷入沉睡。
醒来的时候,看见屋内窗前站着一个人,她方欲张口唤“楚定江”,便听见那人温润的声音,“你与楚大人很熟?”
却是顾惊鸿。
安久从榻上爬起来,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蹙眉道,“副使是什么意思?”
“你现在是我手下的人,我必须了解清楚。放心,我不会泄露此事。”顾惊鸿看穿她反问背后的戒备和不安。
安久盯着他清湛的眼眸,一字一句的道,“谁求你挑我做手下了吗?倘若你觉得我身上有秘密不合适做龙武卫,大可弃了。”
寻常人听了这带刺的话,或多或少都会生气,顾惊鸿竟然笑了,“脆弱的孩子。”
安久在不知道如何回答。或者是自我保护的时候,都会用这种反问或者带攻击性的语气,顾惊鸿一眼便透过表面看清了她掩藏之下的真实。
太可怕了!这是安久现在对他的评价。她记得楼明月说过,读心术和惑心术一脉相通,如今看来,顾惊鸿不仅仅会惑心术,读心术也在控鹤院徐质之上。
也对,必须得读懂人心,才能进行迷惑。
“你睡了一天一夜,其他人先出发了。你现在能走了吗?”顾惊鸿轻轻带过了那个问题。
安久站起来,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还没吃饭。”
顾惊鸿不做声。转身出去。隔了一刻,端了一碗面进来,上面稀拉拉的飘了几根菜叶,没有一点油水。
屋内无桌,他把碗塞到安久手里。“吃吧。”
安久盯着手里的面,迟疑了片刻,才拿了筷箸往嘴里扒。
吃了几口,她神情古怪的问,“这是你煮的?”
顾惊鸿背对着她站在窗边,闻言。旋首,“嗯?”
阳光透过黑色的斗篷,影影绰绰勾勒出一个精致的侧脸线条。
安久道。“没什么,味道挺别致。”
顾惊鸿轻笑,“怎么听都不像是褒奖重生之鬼眼商女。”
安久囫囵将一碗面倒进肚子里,皱着眉头道,“那是因为你有自知之明。”
楚定江做饭就好吃多了。安久心里蓦地冒出这个想法。
“休息两刻再启程。”
顾惊鸿走出屋子,站在院中仰头望着晨光。闭眼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这里已经接近伏牛山脉,太阳刚刚拨开清晨的薄雾,春日的阳光格外温暖,四周入目皆是一片生机,观之心旷神怡。
安久起来活动活动筋骨,浑身的酸痛更甚,但已不是那么沉重。
根据经验,这个之后千万不能停下来长时间休息,否则十天半月不能缓和不说,下回再动还是会酸痛,只要咬牙顶过过这一阵子,以后慢慢就会好了。
两刻之后,两人准时上马奔赴白云山。
伏牛山脉是出了名的多雨之地,山间朝露暮雨是常有的事,行在前头的楚定江恰是遇见一场暴雨,他便带众人寻了一处山洞避雨。
一行人进了山洞,便有个娇滴滴的女声抱怨道,“都湿透了!好端端的下哪门子雨呀!”
同行之中除了安久和楼明月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女子,叫孙娣娴,武功才刚至四阶,然而许多五六阶的人都在上次试炼中死了,她却活了下来。
许多时候,武力高低并不是决定生死的绝对因素。
孙娣娴急忙擦拭衣物,抬首间,瞧见身着黑色斗篷的楚定江正在山洞外面栓马,瓢泼的大雨被他的罡气阻挡,在周身形成一圈白白的雾花。他就这样迎面而来的时候,厚重的气息宛若一座大山,纵然看不清面目,孙娣娴的心亦止不住的悸动。
楚定江走进山洞,身上滴水未沾。
孙娣娴愣了片刻,凑上去问,“大人,还有多久能到?”
她这么胆大是有原因的。他们途径的驿站很小,楚定江武功再是出神入化,想避开众人的目光去给安久喂参汤也是不可能,通过这件事情,孙娣娴觉得这位看似冷硬的楚大人,其实比顾大人要温柔和善。
没有人答话。
就在其他人以为孙娣娴要出丑的时候,楚定江才道,“七日。”
现在初春不比盛夏,草木不够茂盛,盘不住泥土,这么大的雨势,若是下的久了,说不准就会造成泥石流,而且山路也泥泞难行,说七日都是乐观估计。
“这么久?不是说总共才六七天的路程吗?”孙娣娴当然知道是为什么,她只是想找楚定江说话。
楚定江不反感会钻营的女子,反而很欣赏,但是像现在这样无缘无故寻他攀谈的拙劣手段,他是瞧不上眼的。
瞧不上归瞧不上,他还是给了女孩子一点颜面,转了身,好似目光扫过所有人,“山路难行,你们趁机休息,否则随后几日必然艰难。”
倒是没让孙娣娴难堪。
众人应了声是,靠着岩壁坐下闭目休息。
孙娣娴总算找回了点理智,暗道自己方才真是迷了心窍,怎能就般不管不顾的凑上去!怕是要教人看轻了。她觑了楚定江一眼,忙坐下闭眼休息。
楚定江抱臂立于洞口前,整个身躯将小小的洞口几乎遮去了一半反扑狼少,老夫少妻。
一个时辰以后,孙娣娴又偷偷瞧了一眼,发现他竟然还是保持着同样的动作,似乎一动未动,而外面的天色已经几乎黑透。
楼明月起来,到洞口看了一眼,雨已经快停了。
“等到顾副使一晚,天亮再走。”楚定江道。
瓢泼大雨整整下了一个时辰,又逢夜晚,一夜不知能走几里,众人对这个决定很赞同。
“大人,我们这次试炼是什么样的?”黑暗中,一个男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试炼?”楚定江声音里含着笑意,“你们若是把这种事情当做试炼,会毫无悬念的英年早逝。”
楚定江与男人交谈明显更自在,整个态度都不一样,好像一个兄长在与他们开玩笑。他这种轻松,令人觉得十分好亲近,在场的年轻男子开始七嘴八舌的问问题。
楚定江则是能回答便回答,不能回答就开玩笑糊弄过去。
大家明知道他是糊弄,心里却没有一点介怀,毕竟控鹤军规矩森严,有些话不能胡乱说。他们觉得,楚定江很有原则,但是又不拘泥于规矩。
刚刚开始他们只是为了活命而打探消息,后来聊着聊着,便被楚定江的豪迈洒脱所感染,那些日在血水里浸泡而渐渐消失的朝气,慢慢又找回一些。
一群男人聊的热火朝天,孙娣娴偶尔凑热闹插几句嘴。楼明月一个人靠在岩壁上扭头望着外面的雨幕,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人在控鹤军中应该很久了吧,控鹤军里的人都很可怕吗?”孙娣娴问道。
众人静了静,都看向楚定江,显然很想知道答案。
“跟寻常的军队没两样。”这不算是秘密,楚定江便不曾隐瞒,“两军交锋,手上不沾人命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咱们作战也没有什么特别。只不过作为大宋的暗器,大多时候不能出现在明面上罢了。”
楼明月闻言,目光微凝。
“大人这么一说,我心豁然开朗。”邱云燑叹道。
他是肺腑之言,先前总觉得自己活的像老鼠一样,整日里暮气沉沉,现在却满腔热血。
楚定江道,“这次试炼说好了是两个人活,不过我在这里同你们交个底。”
众人凝神静听,连楼明月亦回过头来。
他继续道,“控鹤军的规矩是不计代价完成任务,只要任务圆满完成,你们谁能活下来都是本事,控鹤军难道会杀了多余的人不成?诸位通力合作,若是能全活着,我保证没有人会动你们一根毫毛。”
“那顾大人是诓我们……”孙娣娴道。
“那道不是。”楚定江淡淡道,“不过也是一种考验罢了,考验你们在自己性命垂危的时候,是否还能互相合作顺利完成任务。”
一人道,“大人这不是……”
不是泄露机密了吗?他打住话头,生怕说的太露骨惹楚定江生气。
“是人都有私心,亦都有求生**,如果没有任何理由,凭什么要牺牲一切的完成任务?”楚定江却是不以为意,“这种牺牲毫无必要。倘若叫你们上阵杀敌,保家卫国,诸位可愿意豁出性命?”
他笑了笑,“不必回答我,诸位心中有杆秤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