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魔王喜得一子一女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织田家,不少人意识到了两个问题——第一,祸害遗千年,这个明国人果然祸害日本一代是完全不可能的,好听一点的话叫做人种改良,难听一点的话叫做文化入侵,嘛,反正都一样,这是大势所趋。第二,就是自己好准备掏腰包了,在得知景嗣的孩子出生之后,相当多的人都已经送了贺礼。悠和穹的身份可不仅仅只是景嗣的孩子那么简单,随后带有的身边包括斋藤道三的外孙以及外孙女,织田萝莉亲自看着生下的小孩,说是真的衔着金钥匙出身的也一点点都没有错。为此隐居在古渡的道三还掏了掏自己的养老金,送上了一对玉璧和大小金判数十枚,景嗣对此的回应自然是玉璧收下,黄金退回,毕竟他也不缺钱嘛,拿老人的钱多少会让他有些不自在。
在道三之后送上贺礼的,出人意料的并不是其他人,而是那个已经在岐阜城呆了几天松永久秀,这家伙今天倒也没有穿着普通的商人服,而是正正经经的穿上了一身还算是得体的和服,相当正式的进行了拜见,毕竟他所送上的贺礼并不仅仅只是代表他自己而已,他所代表的,是畿内的三好家以及三好长庆本人的好意。
嘛,虽然说穿的很正式,不过松永大叔还是很和景嗣胃口的,并没有和一般的使者那样在岐阜城的高大威压之下踏着日式传统让人变扭的小碎步低着头慢慢战战兢兢的前进,而是依旧踏着往常的将军步相当有气概的边走边打量这座城的设计方案——这家伙目测就是学工程的,在战国历史上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工程师,对于筑城颇有心得,反正他肯定不知道考古穷三代,工程毁一生的典故,就连火箭靴都不会做,真是不知道怎么回本。
“在下松永久秀,代表四国以及畿内三好家当代当主三好筑前守参贺岐阜殿下喜得贵子,哦,是一对龙凤,并且向织田近卫少将也致以敬意,送上一份丰厚的贺礼。”
“哦,还真有趣的使者啊,一般人不是只会说送上的薄礼么?看你那么有信心的样子,那么贺礼一定是相当贵重了的,那么,为什么也没有见到你亲手拿上来呢?”似乎和景嗣的观点一致,对于这种不卑不亢的人,织田萝莉就直接打上了“有趣的”的标签,并没有如同对于一般人那样爱理不理的样子,而是似乎是被勾起了好奇心的猫那样开始询问起了松永久秀关于贺礼的事情。
“啊,如果说贺礼的话,能够用手提过来的那仅仅只是一般的贺礼,对于织田家这样的霸主级大名来说,未免也太过于寒酸了,所以在下提出的贺礼,是完全没有办法用手提过来的东西。”松永久秀之所以能够和界的那群商人们处的那么好,也许就是出自于这种外交谈判的天赋,不,在他身上所看见的,并不只是一个普通使者那样的交谈方式,要评价的话,那么更加像是一个商人那样。
“虽然很市侩,但是意外的没有反感呢。”明智光秀也偷偷的对于景嗣说了说耳语,表达了自己对于眼前比较嚣张家伙并不反感的事实,其实也没有什么奇怪的,要是松永久秀真的是一个到处可以用嘲讽脸来拉仇恨的家伙的话,那么他也是没有办法达成历史上的成就的。
“那么……没有办法带来的贺礼,是指土地么?”织田萝莉长了那么久,天天吃那么多伙食费花了不少,但是身高没有长的前提下长的除了乳量之外果然还有一点智商,很快的,她就恍然大悟的说出了松永久秀的所指之物,并且换了一比较舒服的坐姿让人拿上了一副地图。“不过三好家和我们并不接壤,要让渡领土的话,哪也做不到。”
“正是如此,况且如果要真的以我们的土地作为贺礼来送给织田近卫少将的话,那么筑前守一定会杀了在下的,所以我们割让的,当然不可能是我们的直辖领地,尤其是目前即将和管领开战的现在,每一份动员力都要得到最大程度的应用。”毫不避讳的直接说出了即将要作战的所谓军事机密,松永久秀也是很直白用了这个迟早会被知道的情报博得了众人一个比较好的印象,“所以我们要赠予的贺礼,是北近江的半国。”
“那里应该是浅井家的领土,这种毫无意义的飞地,我们要来何用,况且你说赠予,那么他们就会乖乖的动手送上这块土地么?”点了点地图上象征浅井的三盛龟甲纹,像是提醒松永久秀一样,“如果单单纯纯的是因为时间匆忙没有机会准备的话,我是可以理解的,到那时空口说大话,可是外交上的大忌啊。”
“在下并不是空口无凭,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是不会如此提出的。”认真起来的中年大叔,还真是意外的有气场啊,明明都已经是四十岁的人了,但是认真起来的样子甚至可以和景嗣拼一拼,“本家已经决定了,在击败了管领细川家之后,将会攻略北近江,并且把攻略所得的领土交给织田近卫少将治理。”
“无功不受禄,而且之前不是已经说了么,我们距离近江还隔了个伊势啊,我想长庆殿下也不会那么容易的就把到嘴的肉给吐出来,这种毫无意义的空头支票,如果说错了可是要以死谢罪的。”景嗣戴着眼镜,有一点眯眯眼的味道开始审视起了眼前的枭雄,虽然说这家伙平时是不太靠谱,但是真的轮到要处理重要事情的时候,还是相当认真的。
任谁都知道,作为战国大名的话,都有一个共同的理想那就是上洛,原先上洛的目的是控制全国最为富庶的畿内十国来称霸,但是现在畿内屡遭兵灾,外地经济也开始发育之后,上洛也有着其独特的意义,这种情况就好比是天朝人对于玉玺的执念一样——明明就是一块破石头,但是拿到了之后就感觉自己可以受命于天名正言顺了,每一个战国大名都认为只有上洛成功,控制了朝廷和公方之后才能奠定霸业。作为大名的一员,织田家自从整合了浓尾之后,上洛的方略也一直没有变更过,这对于已经有志于畿内的三好家来说,无疑就是潜在的竞争对手,交出北近江近三十万石外加琵琶湖的水运的话,那么久相当于是把半个近畿的门户对于织田开放,这样子的蠢事,应该是没有什么人能够做得出来的。
“我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岐阜殿下,我是认真的。”和在船头喝酒的那个大叔不一样,现在的松永久秀多少有了一点点枭雄本色的出演,“对于北近江的判断,我是有着充分理由的,虽然说浅井家在织田家的兵锋前应该是不堪一击的,哦,不,就算浅井朝仓外加六角在一起,对于你们六国一百五十万石的动员力之前,也只是需要花一段时间就可以解决的问题,相同的,对于伊势我也是那么看的,那五十万石领土,我想迟早也会落入近卫少将之手,就此而言,飞地什么的,完全是不存在的事情。”
“因此我想织田家迟迟不上洛,除了一些因为现实的问题之外,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没有个可以介入畿内的名分是。”冷静的分析外加上明智的判断,景嗣是多少明白了这家伙之后为什么会混的风生水起的原因了,诚然,对于织田家来说,畿内的豪族们那些力量来进行抵抗只是螳臂当车而已,稍有理智之人就不难看出,如果织田家的大军开往畿内那么那些个作死的家伙都是没有办法抵挡的。但是如果像对于伊势那样进行逐步逐步的清理的话,单纯就是一国两国或许没有问题,可是要对畿内数百万石都好好的进行梳理完成领国进程的话是一件非常费力的事情,就和美帝在伊拉克陷入的战争泥潭一样,小豪族们的国人一揆,在这个时代可是统治稳定的大敌。相对的来说,有一个大义的名分就可以减少相当程度的抵抗,这也就是景嗣之前对于将军家毕恭毕敬的原因之一——做什么事情都要图一个名分,说难听的话虽然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但是回头想想如果这年头不把溃逃叫做战略性转移的话也说不过去。“所以北近江这半国之地,作为晋身近畿大名的名分也是很重要的,只要以领地受到侵犯作为名义,那么上洛之名份虽然不会得到响应,可至少也能减少不少阻力。”
“相当贤明的判断啊,的确是这样,那么已经明白了本家都要上洛了,现在扩充我们这个潜在对手的实力,是不是有一点说不过去呢?”
景嗣除了魔王之外,其他杂七杂八的称号也算不上少了,比如说“商人大名”这一个称号就是对于他的一种不贬不褒的称呼——称赞的是他能够以并不怎么高明但是在这个时代已经很先进了的商业手法使领内经济得到发展,以家臣之身的财力几乎可以媲美大名,贬低的是这家伙的确并不像一个传统武士那样对于农业更加重视。于是在这种情况下,对付已经进入了商人模式的松永久秀,派出景嗣来商讨也算是棋逢对手。
“要得到什么就要失去一点,哪里都不会有白吃的饭团,如果你不想愚弄我的话,还是把你的请求尽快说出来,你对于我还是有救命之恩的,所以稍稍过分一点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岐阜殿下果然快人快语,那么在下也不多做掩饰了,毕竟现在前线战况焦急,此刻在下能够早一分完成使命那么胜算也就多了一点。”商人和商人的会谈似乎要比外交使者之间的交谈更加容易一点,松永久秀这个时候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在船上和景嗣侃侃而谈的大叔状态,转达起了三好家的求援意图,“本家在近畿细川家以及六角家的作战的当中,遭遇了相当多洋枪队的阻击,这一点使得我们所擅长的足轻战术遭到了很大的伤亡,为此为了压制对方的洋枪队,筑前守决定组建一支同样庞大的洋枪队进行反击,本次预计想要向天下采购铁炮三千杆,这也就是本家对于岐阜殿下的求援。”
“三千杆啊,实在是稍微有一点多,”目前日本全天下之中,能够对于三千杆这个数量只是用“稍微”这个词来形容的人也只有织田家人士了,通过自产自销这样的方式,织田家已经装备了近万杆铁炮,真正意义上的将铁炮作为主战兵器使用,而不是如同争议相当多的设乐原之战当中三千杆铁炮战胜武田骑兵那样让很多人都在怀疑真正起到绝对性作用的还是步兵。“之前还是说两千杆的啊,你可知道三千杆铁炮的价值到底有多少么?”
“在下明白的很,目前在界町的情况是南蛮铁炮大约一百二十贯一把,杂贺铁炮百贯一挺,即使是大量订购的话,那么铁炮的价格大概也在五六十贯一挺左右,毕竟这是军用铁炮,不比那些流落民间的只能用于狩猎的铁炮相比。织田家所产的铁炮,风评上要比杂贺铁炮更加好一点,只比南蛮铁炮略差一点,因此在下预计大规模采购的话需要八十贯一挺,合计之下,也就是二十四万贯永乐钱,实在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是我认为用北近江三十万石支付的话,那么应当还是值得的。”如果单单就目前松永久秀的设想来说,他所主导的,搞不好是战国目前最大的一笔交易,在这场交易当中,不管是三千杆铁炮这样的武装力量或者半国领土也仅仅只是等待着交易并且用来讨价还价的商品而已,这样的气概,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
“哦,那你也很清楚嘛,但是久秀,你要明白,对于商人来说,交易并不只是一种以物易物的行为,而是一种谋取利润的手段,三十万石对我们来说仅仅只是刚刚回本而已,但是想要盈利的话,这些筹码还不够,远远的还不够啊。”真正的魔王嘴脸开始显露出来之后,松永久秀也不得不感叹了一下眼前家伙的难缠实在是有一点出乎意料——事实上,对于北近江的处置完全是他临时起意,并不能代表三好长庆本人的意见,如果弄巧成拙的话,那么少不得就是一个愚弄主公的罪名,因此他也没有什么退路。
“是的,在下也很明白这一点,所以这三十万石土地只是货款,而作为利润的话,我们将会交付将军家置于织田家的保护之下,使得织田家重获上洛的大义之名。”
“听起来很美好,但是不要忘记,这些目前都只是一些空头支票而已……虽然你可能并不明白什么是支票,但是这些东西并不是立即能够到手的话,我还是对于三好殿下的信誉抱一个怀疑态度的,在没有足够抵押物之前,我是不会同意的。”摇了摇手指,景嗣还是对于松永久秀的意见持了否定态度,名分和土地对于织田家来说都很重要,但是如果真的对方仅仅只是动动嘴皮子就带走了三千杆铁炮的话,那么自己也算是白混了,战国乱世,对方想要毁约什么的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么?
“是的,对于大人的顾虑,我也已经有了充分的预案了,为了使得大人相信本家的诚意,我已经说服了界町的町自治众,将会在我们事先北近江托付之前,把界町置于织田家的管理之下,并且对于界周边的贸易不加赋税。”
“哦,这个委托的确是可以相信,并且本家的水军也有能力来管辖界町。”在这个日本的政治中心还是在本州中部的年代里,界町对于贸易的重要性几乎是不言而喻的,谁掌握了界町,就几乎说是掌握了一座永不枯竭的金矿那样,拥有几乎无限的财力。对于三好家来说,现在仅仅只有近畿部分和四国部分却要面对强敌环视,其军资金的主要来源就是界港,而此时交出界港,真的颇有一种破釜沉舟的架势。
“如此一来的话,这个交易的确是可以达成的,毕竟界港的价值,我也是相当清楚的,可是还有一点,只要你成功的答上来,那么我也没有什么疑问了,但是如果不能做出合理的解释的话,那么这件事情恐怕就没有办法答应答应你了,毕竟你在我眼里,怎么都是一个很危险的家伙啊。”能在景嗣眼里用危险两个字来评价,也算是松永久秀大叔的成功了。
“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那就是三好家为什么要向本家求援,虽然说向本家求援的确是可以获得不少胜算,但是本来的话,我想三好长庆筑前首已经早就胸有成竹了,毕竟旨在为父报仇,卧薪尝胆多年没有两把刷子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兵行险招的来抵押对于你们来说至关重要的界呢?”
“危险……能够得到这个评价还真是荣幸呢,不过在下而言,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对于商人来说,危险什么的,是与生俱来的,毕竟人生在世,喝水都会有危险,想要完全规避风险的话,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因此,就有两种人,第一种人想要的是尽量减少自己的风险,来谋求安泰,这种想法虽然算不上错,但是同样的,这种进取心不足的做法在乱世就是固步自封总有一天会被淘汰的,因此在下所思考的就是,如何在冒危险的情况下,得到尽可能多的利益。”
渐渐的,松永久秀也似乎露出了枭雄本色,用一种低沉而富有煽动力的嗓音叙述着自己的想法。
“本家击败细川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就算是击败了又能怎么样呢?占据了京都和山城国又有什么很大的收益呢?这近畿管领所剩下的领土,完全就不能满足本家的胃口。但是如果多了三千杆铁炮,整个局面就会开始不一样,这样的话,本家的目标就可以不仅仅放在击败细川这个目标上——山城,大和,摄津,伊贺,丹波,近江都可以是本家继续攻略的范围,届时三好家的拔钉纹所插的地方越是广阔,我所能获得奖赏也是越多,如果能够促成这件事情,那么我能够得到的奖赏会是多少?说不一定直接封给我一国也是有可能的事情,我已经老了,四十岁了,相对于景嗣大人二十四的年纪来说已经是知天命了,但是就算是这样,我也有自己的壮志呐,我松永久秀,为了出人头地,这点风险还是冒的起的。”
“啪啪啪啪”起初的,仅仅只有景嗣在鼓掌,但是渐渐的,掌声逐渐的开始密集了起来,不但是景嗣,就连织田萝莉以及在座的其他家臣都不得不露出了钦佩的神色,制定出这样的规划来获取收益,这就几乎是把自己的全部身家放在了风险投资上一样,虽然说成功性很低,但是这种魄力,可并不是人人都能够有的啊。
“好一个普通的商人,这样的商道,就是把国家和性命都视为商品那么简单,这样的商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织田萝莉也是相当总结性的说出了众人的感慨,至少这就说明,这家伙能够在历史上留名自然是有其独到之处的。
“那么,一个月后我就会派人接管界町,紧接着把铁炮也运到界交付给你们使用,接下来就希望三好筑前守能够武运昌隆了,我也期待着三好家能够交付给我北近江三十万石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