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得到就必须有付出,等价交换,这是最为基本的原则。而实际上在自己的生活当中消失一个或许活不了多久的竹中半兵卫换来完美的结果并不一件坏交易。硬要说的话,这算是赚了很多吧。
而且,景嗣一直奉行的信条也不正是如此的么?作为领导者,他也只是不断地做着尽可能有利的选择——没有人能够拯救所有人,最后的天下统一是付出了全国二十分之一人口所完成的,只要想要明天,什么都不付出是不可能的。就这一点来说,景嗣的理性应该是不断的会告诉着他,付出半兵卫是值得的这个概念吧。
现实是如此的残酷,而面对现实的事实,基本上能够分为两种应对方式。
一种是正视这种结果,并且与它本身做着搏斗的人;另外一种是否定这种结果,并且努力的想要得出哪怕只是寄托于梦幻的美好结局的人,就这两者本身而言,没有谁对谁错的问题。而上条景嗣,则是属于第三种人,他不承认悲剧,一直努力的想要战胜悲剧,但是绝对不承认,理想的结果只能在梦境或者虚拟当中出现——他要圆满的结局,但是,一定是现实当中,到了最后大家都能笑着的故事,所以,即使是只有半兵卫的失去这一点不圆满,那就不是他所想要的结局。
让那样子一个女孩子,一直孤孤零零的只有书籍作为伴侣的女孩子再如此孤零零的消失,甚至就连存在被所有人都遗忘,这种事情,他做不到。
至少对于最后的结局,他是一个尽可能的完美主义者。即使理性还有感性一直都没有停下矛盾,但是依旧并不妨碍他做出他所认为正确的选择——于是,在上条景嗣的选择之下,这个在伏见城,在十年后的世界开始了崩坏。
这次,他亲手把自己近在咫尺,所想得到的一切,送上了名为“完美结局”的祭坛。所以对于这家伙不知足的惩罚,很快就来临了。
走廊中走来的龙女渐渐地消失在空气中,原先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内室灯火也开始熄灭,人们交谈着的声音依旧存在但是逐渐的微弱直到不见——梦境的崩坏方式并没有想象当中那么的温柔,仅仅只是醒来就结束了,而是切切实实的,一点点的剥离,一点一点的失去。
“为什么……为什么我是这样的信赖着夫君,为什么你却没有选择我们呢?这里的话,有什么不好么?”
面对远处带着眼泪光秀的指责,景嗣没有办法回避,只能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的生——就算是梦境当中,这个光秀也一定是很爱自己,并且陪伴了自己很多年的吧。
“究竟为什么没有选择我们呢……”
就连指责都已经没有办法说完,就从下半身开始消失在空气当中,一点一点的将那张自己所熟识的脸庞分解的同时,景嗣的内心也绝对不可能没有任何动摇——光秀的爱情不是单方面的,而看着自己所深爱女人这样子满怀怨愤的消失,这种经历……
“色狗,为什么没有陪咱到最后,明明都走了那么久了……为什么最后一段路没有继续陪咱走下去呢?说啊!”
一再想要劝慰说自己,这只是梦,但是这种借口真的就能够消除良心的不安么?显而易见这是毫无可能的,即使是梦,但是这样子的少女主公也是有着自己感情的。而面对着这样子,失去了往ri样子,幽怨的看着自己的主公,景嗣所能做到的,只是不停的说着抱歉。
“对不起……对……我,没有办法……毕竟,我不能,放弃半兵卫……我要拯救她,所以,即使是那么美好的梦……我也不能沉迷下去,对不起,对不起……”
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了自己孩子的身上,这个男人就如此失态的,看着自己逐渐消失的,最为宠爱的主公抱紧了穹和悠这一对双子,好像是想要挽留他们一样,大声嘶嚎着抱着自己的儿女。
“老爹……这样子,真的好么?为了那个人,真的好么?”
“对不起……悠,这对于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情,所以……就算是这样,我也只能选择离开你们。”
“这样啊……那么就按照老爹你自己的梦想去做吧,总之,样子就好了,”如同一个小大人一样,悠擦了擦父亲脸上的眼泪,然后安慰着景嗣,“不用说抱歉,毕竟你是我老爹啊。”
“嗯……真是的……我……”
景物也好,人物也好,随着梦境的脱出都开始变得支离破碎,就好像是人物变成了巴洛克风格的教堂彩色玻璃之后再次变成零零碎碎,美丽晶莹的残渣,随着风飘散,最终什么都没有留下,曾经无比接近过自己理想的结局,但是还是却又亲手毁掉了的行为所带来的负面感情,恐怕早就足够让一个人彻底崩溃了。
景嗣的确是一个不会顾及他人无所谓感受的人——毕竟是魔王,他或许会怜悯,但是不会手软,或许会觉得自己难受,但是不会改变做法。多年的历练已经可以让他明明心里极其不想,但是手丝毫不抖的做成一件事情了。可是,他的弱点就是他的家人,来自于唯一心中柔软之处伤害还有指责,对于他来说是几乎无可救药的打击。
而即使是紧紧抱着,却还是没有办法阻拦梦境的消失,以自己作为圆心开始的收缩终于到了尾声的时候,就连怀抱里的孩子们都已经开始了逐渐的崩溃,而更加让人感觉难受的,是这两个本来最有权利指责景嗣的孩子,却都是一副理解的模样。
“前些ri子,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生病躺在病床上,然后悠都没有时间来照顾我,接着景嗣你也没有时间来看我,妈妈也好,大家也好,都在为了打仗准备着,然后我就一直孤零零的只有一个人,妈妈说那种梦境的话,景嗣一定不会让它生的,对么?”
“嗯,小穹,不用担心哦,我……绝对不会让那种事情生的,这一点,我可以保证。”捂住了脸,但是泪水依旧从指缝当中流出,对于穹所描述的梦境,或许也可能是一种未来——毕竟悠和穹的身体都不是那么好,这样子的话,是很有可能生的。而自己所许下的诺言,究竟是否能够成真,景嗣已经不知道了,他所看见的,就是自己所喜欢的女儿慢慢的开始消失在自己的怀抱里,“所以……小穹,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不要……”
“那么,我还是相信景嗣的话的哦,因为景嗣一直很努力的呢,”作为女儿,第一次的亲吻了父亲的眼角,如同她母亲一般温柔的,擦掉了景嗣止不住的泪水,“不管是有什么样子的未来,我也可以保证答应景嗣的,我会在那里等着景嗣的,哦多桑。”
“啊,安心吧,老爸一定不会让那种梦境生的,小穹,悠,我啊,最喜欢你们了啊……”
先消失的是重量,接着消失的触感,最后在怀抱当中没有都没有了的男人,jing神恍惚的看着周遭的一切——是熟悉的树海,还有等着他命令的士兵,紫衣剑士抱着剑站在他身边,而过去的一切就真的只是梦境那样让人恍惚。
泪水是确实的,自己所放弃的东西并非是虚假,比起梦境来说,那更加像是未来,而放弃了那种未来和家人的景嗣,现在几乎是濒临了崩溃的边缘了——他的一切刚刚全部的消失在了自己的眼中。所珍视的,所保护的,所无论如何都要守护的一切被自己亲手放弃。
“那……就是龙颈之宝玉的含义么?”喃喃着,回想着竹取物语的故事。
求婚者为了获得辉夜姬不惜抛弃家人,离开前妻,所为的就是自己那获得龙颈之珠玉取得想要结局的遥不可及的梦想——而就这一点来说,景嗣并没有通过考验。为了能够拯救半兵卫,他也放弃了属于自己重要的东西,如此的施加了惩罚过后,他终于见到了自己痛苦的根源——一只小小的,毛色洁白的兔子。
“真遗憾呢,做出了错误的决定,所以刚刚的话,是给失败者的惩罚,不过说认真的,那样子的话,就是命运哦。只要是你今天放弃了竹中半兵卫,那么未来对于你来说就是这样,所以如果还想要回到那样子的梦境的话,那么就现在放弃半兵卫还来得及。”
“真的么?只要这样子,穹和悠就能回到我身边?大家的话,都能回来么?”
“嗯,是这样子的哦,所以给你补救机会了,不试图挽回一下么?刚刚所消失的东西,对于你来说也是很重要的吧?”
平静的,像是已经心灵坏死了那样,景嗣抹了抹眼泪,继续和这只诡异的兔子进行着交谈——毫无疑问,这东西的话,应该就是物语当中,象征月亮上住民的代表了,和对于刚刚的事情,景嗣是唯一的经历者,所以就连土御门都不知道这家伙到底受了什么打击,而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接下来的事情似乎就要变得有趣起来了。
“所以,你也是认为我放弃半兵卫会比较好?是吧?”
“嗯,正是如此哦,而且她的话,也不是那么想的么?如果说她知道放弃自己就能让大家都过上幸福的生活,那么她也是会那么做的吧?”
“是啊……半兵卫一定会那么做的呢,”毫无表情的,突然掏出了手铳,然后抓起了兔子的耳朵,对着脑袋扣下了扳机,将原先还算是可爱的东西变成了一具猎奇的尸体,接着冷冷丢到一边,下达了自己的结论。
“我知道什么样是最有利的,但是,如果这是以放弃作为前提的话,我是不可能接受的。如果说今天我能够放弃半兵卫这样子对我很重要的人,那么明天我会放弃谁?龙女?光秀?还是穹还有悠?如果说已经对于自己妥协了的话,那么接下来也会一直沦陷下去,所以,我谁都不会放弃。”
“而且,更加恶劣的一点是,可恶的家伙们啊,你们就是如此玩弄人心的么?就这样子,随便的玩弄人的情感就是你们的权利么?别开玩笑了,混蛋,对于这一点,我誓报仇!”
面对白银色的月亮,许下了自己的誓言,和山中鹿之介那种对于月亮的祈愿又有不同,景嗣的复仇,或许是对于这个星体本身的。
“那么,你确定还是要改变那份命运么?即使是未来不会变的那么圆满,甚至是以悲剧结尾也没有问题么?”
又是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兔子,而景嗣的话也只继续毫不犹豫的填弹射出了第二枪——明明知道这是无用功,但是现在他更加清楚自己需要的是宣泄,如果说不能够有充足的地方泄自己的愤怒的话,那么恐怕他会马上疯掉的。
“未来如何,并非由你们,或者由命运,决定自己命运的只有自己,这一点,我深信不疑,而现在,不妨让你们看看,人类的复仇。”
任何不能让人崩溃的心理战,只能激怒敌人而已,对于这种事情,景嗣也是明白的。而接下来不管是什么样的东西,他都有着报复的打算——把手铳扔到了地上,他确信接下来可能是用不到它了,然后拔出剑,宣告自己的决意。
“我为始,亦为终,不会放弃任何重要的人,继往开来,直到尽头。我也不需要宽恕,如果能够惩罚我的话,那么就来吧?试试看啊?”
抹干了眼泪和暂时收起了自己的温情之后,这个男人于此刻化身为最为纯粹的复仇者,而他挑战的,是那些自以为能够随意玩弄他感情的家伙们——如果说神明或者仙人就是这样子的家伙,那么他们也已经没有任何存在必要了。
……
“小穹……爸爸答应过你的,我会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