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鬼,并不是什么太过于知名的妖怪,就算是妖怪当中的话,也只是以族群而不是个体来形容的,比起牛头马面或者说黑白无常的话,他们也是没有什么地位的家伙——拿着金碎棒,头上长着角,赤红色的面孔还有头,完完全全就是杂兵还有哪里的小鬼吧。以这样的称呼来作为部队的番号,也多少是证明了这些佣兵们的自知之明。他们并不是什么气壮山河的武士,也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家伙,仅仅只是一群下克上的失败者,被主君所流放的无用之人而已。比起甲州的“信孝阵前铜墙铁壁”来说,他们简直什么都不是。
然而即使是这样,这群家伙们也是杂贺众当中最jing锐的突击队——杂贺众的编成原先仅仅是笼统的以地理作为根据进行的分兵,但是当这一代的杂贺孙一担当了家督之后,整个杂贺众就开始了重新的编制。
纪州盛产铁炮不假,铁炮普及率也比较高,不过事实上每一件武器对于武士们都是相当重要的伙伴,于是,合理的调度每一件兵器,让它们能够在合适的人手上挥作用就是领的要务。
以强壮的武士作为前锋,披坚执锐,拥有着突破能力的“赤鬼”;以弓道高手作为支援,能够在远程提供不同于铁炮的,适合暗杀还有快作战的“青鬼”;以水战,以及擅长忍术者编成的“河童”;以山地潜入,短兵相接作为特长的“山姥”……总之,都是如此的番号的部队,没有什么高贵或者说霸气可言,只不过都是一群生活在了地狱底层的小小妖怪而已,这本身大概就是一种自嘲——所谓乱世,称之为地狱有什么错?而自己在乱世当中所处的位置,也诚然就是小小的妖怪而已罢了。于地狱底层求存,充当着喽啰的地位,既不可能像是雪女那样的妖怪被人喜欢,也不可能是像是什么大妖怪那样被人畏惧。
要说是为什么会服从于他们口中的那只母猩猩的话,大概就是因为那只母猩猩能够叫出几乎每一个士兵的名字,并且清楚每一个家伙的来历,仅仅如此的话,那么就够了。
这些人曾经都有机会站在战国的巅峰,成为一国的大名留下自己的名字。但是过于庞大的野心到了最后焚毁了的是他们的一切——如果是干净利落的杀死他们的话,那么大概也算是一种安慰,不过那种神明的恶趣味并没有如此直接的降下惩罚。命运带走了他们的一切,却只是留下了他们的一条命,让他们体会自己犯下错误所会遭遇的痛苦。
比起少壮,他们并不是太过于年轻,像是担当破阵位置的赤鬼队的主要成员则是年纪上了三十,四十的老男人,年纪刚好是拿破仑手下的元勋团的样子,当然,和那样受人景仰的家伙相比,他们只是一群老流氓而已——失去了家人的丈夫,失去了孩子的父亲,自从他们加入了杂贺众开始,杂贺孙一对于他们的唯一承诺就是不会再让他们失去任何东西了。其实,这个承诺当然是很容易做到的,因为他们也已经没有东西好失去了。
他们只是不想输给那已经夺走了自己一切的命运,所以才继续的活着,活下去,一直到死,这就是他们的信条。而这群走过了无数战场的男人们,其中大概会有一部分马上遭遇到自己人生的终结。
如果只是想要活下去,那么就无疑应该远离战场才是——然而做不到。一旦远离了战场的话,那么终ri的内疚还有酗酒终有一ri会让自己再也没有办法拿起武器的。即使是潜意识里都已经认为自己不再是人了,但是绝对还要活出人的样子和轮廓,成为战场上的鬼,这便是他们的选择。
人总是没有办法预知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不过,至少唯独在死法的选择上,他们还是有着自己的ziyou的。
关于人生的最大谎言之一,大概就包括了“只要活着那么一切就都有重来的机会”这一点吧。很多的事物事实上根本没有那种重来的可能性。一旦犯了错或者失去了,就不会有人给第二次机会,不管如何的抓紧努力,那样的结局都是不能改变的——因此,还是应该抓紧第一次的机会,毕竟谁清楚这是不是也是最后一次呢?
起初是抱着“清扫道路”的理念进行前进,然后接着像是斥候那样的数百人,而只有当真正的接近了,稍稍的翻越了一些崎岖的山路之后,才终于可以见到自己想要清扫障碍的全貌——一支远远过了自己想象的大军。
在出云固守待援是取得不了胜利的,并且本来也就是没有什么援军——本来就是貌合神离的盟友是帮不了自己的,那些家臣们也不可能坚定的站在自己这一边。所以尼子晴久从一开始就决定了独自一人进行作战,在征了领地内所有兵力之后,他甚至直接光明正大的宣布剥夺了新宫党的一切权利而将所有的兵权归于自己的手中,接着抛弃了还算是坚固的城墙选择了迎击。因为他很清楚,不管是如何坚固的城墙在织田家的火炮面前都没有任何的作用,而那些防御工事的唯一价值就是把自己困住而已,这样子有魄力的决定还真是难得一见。
他不想和普通的大名家一样,在织田家的铁蹄面前灰飞烟灭的话,那么就一定表现出过人的战术素养,如今的织田家已经不是那个占据了一半尾张的半国大名了,在上条景嗣的带领下,即使是缔造者本人不在,这支军队依旧能够有着对于战国其他势力的决定性优势——在开战之前,先因为气势还有名声赢得一半胜利,接着在战斗的过程中损耗敌人的士气夺取剩下的一半,如果说自己不想重蹈覆辙的话,那么就绝对不可以像是那样的继续其他大名的战法。故此,他采取了一种看起来很笨但是行之有效的策略。
将大军放在了山的背面,然后派出士兵作为饵食等待敌人的上钩,两万五千人的部队在数量以及质量上都不占优势的情况下,他所能够依靠的就是对于这份土地的熟悉——俄国人能够依靠俄罗斯的寒冬,而自己所能依靠的,当然就是西国的山。
山,是不动的,即使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有所改变,但是现阶段下却是最为值得依靠的东西,至少,比起人心来说的确是如此。威灵顿公爵也说过战争的美妙之处就在于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山的那一边有什么,然而此刻,这些战场之鬼所见到的便是露出了将近胜利笑容的尼子晴久还有他的士兵们。
假如是贪心的想要获得更多战果的话,那么说不定就会一无所获,与其贪得无厌,那么还不如先是收下眼前的胜利——别看织田家的大军数量虽多,但是如果自己能够好好的消灭其中三成左右的话,那么这支军团就会溃散,所以并不在于击败,而只是散布恐惧就会好了。即使收获比想象当中的要少,可也是收获啊……
“放箭,留下他们。”
采用了传统的ri本弓的部队在西国部队的军制当中算是重要的构成,毕竟本来在山林当中的猎手们就必须之熟练地掌握这门技艺来进行生活,简单而又实用的武器远远还没有到退出历史舞台的地步,即使是不能穿透绝大多数的铠甲后仍然保持杀伤力,不过不足以致死的话,仅仅只是停止也就足够了。
中了一箭之后失去了行动力,接着倒在地上——即使是有着作为曾经武士的素养,可以让他们忍住惨嚎,但是当那种情况生了之后,杂贺孙一还是能够清楚究竟生了什么。因为她的失误,数百人陷入了危机之中,而接下来又会因为她之后的决定来影响更多人的。
“听声音的话,应该有上千张弓,应该是中了埋伏了,那么接下来的话……”
狙击手会在战场上留下伤员然后射杀那些试图拯救他们的战友这种事情并非只是骇人听闻,尤其是在一些战场上,就连带着红十字袖标的救援人员也不会被放过,毕竟战场的本质就是灭绝人性的,即使再想如何的表现出最后的人性话,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去。”
没有任何犹豫或者说挣扎,简简单单的下达了这种结论——在战场待了那么久的女人绝对不会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家伙,能被一群恶党承认的头领那必须是最强的恶党这一点几乎毫无疑问。狼群的头狼必须要比任何成员都要狡诈残忍,为了那群不能够拯救的人而付出更多的人命这只是愚行,如果就连这些果断都做不到的话,那么她是不可能活到现在的。
“哈,有意思的家伙,很聪明嘛,那么是时候去收割了。”
击溃或者说全歼?那种事情并不是尼子晴久的风格,他现在所想要做的,仅仅只是表现出西国依旧在抵抗的信息就可以了——这次或许只有几百人的收获,但是总会有下一次的,西国的山势连绵不绝,如果说织田家的部队想要继续前进,像是现在的代价就不会少。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下倒在地上然后被活生生的割去级,接着依旧要表现出一副平静的样子——没有力量的话,愤怒就没有任何价值,只要是织田家的主力没有抵达战场,那么自己就没有正面作战的资本,于是,也只有忍耐了。
“记住了么……对面的军旗?”
“是田割纹的尼子晴久。”
“我会记住今天,然后进行复仇的……只有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们保证。”
任由杀人者耀武扬威的离开,那种无力感已经不是第一次体会了,而在这里的每一个人也同样的并不是体验这些感觉了——当初自己在失去了一切的时候,也不是如此的没有任何办法么?而唯独只有复仇的宣言能够稍稍证明他们存在过的价值。
毫无疑问,这是尼子晴久的胜利,在放弃了出云的领地然后开始转战从而取得机动性还有主场优势之后,他有着大把大把的机会来重复今天的过程,留下数百具无头尸体之后再潇洒离开的伏击行为简直可以称之为完美。若是杂贺众不够谨慎的话,那么战果大概会更加丰厚一点。
即使是稍后赶到了的丹羽长秀对于如今的情况也只有稍稍的表示遗憾——这群没有依靠的人,即使是想要抚恤他们的家人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况且他们的本质仅仅只是开路所用的傀儡这一点没有任何变化,如今的生死之事,大概也只是意料当中吧,今天是他们,而明天就有可能是其他人。就算是被称为6上的赤鬼最终的下场,也只是如此而已。
在那之后的路途,也是稍微变得让人省心了一点,至少在赶到了津山之町之前的路上就再也没有过什么伏击之类的事情生过了,而当丹羽长秀刚刚想要好好坐下来休整一下并且找出尼子晴久的动向之时,一个不之客就闯进了他的营帐接着单手把这家伙拖了出去——看来母猩猩之名果然名不虚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