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士麒挨了一箭竟然没死,太没天理了!
“哥儿!”金财泪流满面,“你没事儿!是菩萨显灵菩萨显灵!大慈大悲!”
众人无不称奇。这可是百虎齐奔箭啊,大明兵工荣誉制造,它最大shè程150步,内含5钱重的jīng装火药——作为对比数据,鸟枪开火一次也只消耗3钱火药。这东西即便是锁甲、皮甲也能shè穿,战马都能shè翻。这利器竟然只在金都司胸前只留下屁大点的小伤。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啊!
“刚才……”金士麒恍然说,“我好像看到了我爹突然跳出来挡住了我,一定是的!”他竟然站了起来,望着堂内金灿灿的傍晚的阳光,他悲凉地喊道:“爹!是你吗?”
旁边吴永博也跟着起哄,“我好想也看到了什么……”
也有人分析是火药受cháo,力道小了,又恰巧撞在肋骨上。旁人立刻质问他:地上还有两根箭,你敢来试试吗?总而言之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金都司神灵附体,金钟罩身,必有福泽!
这帮人,甚至把小瑶都忘了。
金士麒却瞪着鲁白刀,“鲁先生,我这一箭,可是替你受的!”
鲁白刀面sè,只迎合着:“都司洪福齐天!”他擦了擦汗水,“可是奇怪了,那小女怎么会在都司你这?”
“你问我?”金士麒怒了,“这金彩楼可是你安顿的!这一连十来天你送什么我吃什么,葡萄荔枝茶叶酒肉……又把她塞在盒子里送来,我只当是你们知我风流才情投我所好。老子我本喜欢风韵些的,对这小干柴没甚兴趣,还要教她床第之事,总之很麻烦。我是给你们面子才把她留下来,还没过夜呢,就让你惹跑了……现在你反倒怀疑我了?”
金士麒把自己气得够呛,一拍大腿,“你讲不讲理?”
耍嘴皮子,鲁白刀还真拼不过金士麒,他低声道:“都司……是我失言。”
“她是什么人?你肯定知道!”金士麒摸着胸口,“还在出血呢,疼死了。”
“也许是……是我们的人混杂良莠不齐,出了叛逆。”
“你又胡说了!”金士麒恶狠狠地瞪着他。随后把众人都赶了出去,只质问鲁白刀,“这次来广州,我是要见丁老西的,刚才闹的这一番必有隐情。{.你必须给我个解释。”
鲁先生沉吟了片刻,便简单说道:丁老大最近几个月没消息,怕是出了事情,我等都在尽力寻找。但有人因此造谣,丁氏各部的首领们也都互相打压、互相怀疑、都想利用此机会上位。最后他断言:“这小女子……我却不知道什么来历。”
金士麒知道他撒谎,也不揭穿他。只追问:“丁前辈不是挺厉害嘛,能出了什么事儿?”
“不知道。大家都是险路求生的,万事难预料。”鲁白刀摇摇头,“丁老叔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还未能报答万一,我也……又悲又急啊!”
金士麒又问了几句,鲁白刀的嘴巴却越来越严实,对细节不再透露。他还转了话题,说咱那私盐的生意不会受影响,请金都司和广西诸位朋友不要担心云云。
金士麒知道再也问不出个屁来,只得送他离开。
……
终于清静下来了。
金士麒捏着那根燃过的火箭,静静地望着窗外,默默地思索着粤海最大的海商/海寇/黑.帮团伙这场乱子,对他自己的意义是什么。
简直是机遇啊!
虽然他不清楚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但这丁老西的集团正陷入危机,这是毋庸置疑的。此刻无论是小瑶以及她背后的势力,还有那鲁先生,也许还有很多没有跳出来的派系,他们正处于一种尴尬的、紧迫的、奇妙的平衡状态。金士麒虽然是个外人,他在广州的力量也微不足道,但他却恰巧地站在一个关键的位置上,因为小瑶在他手里。
他手里的砝码虽然很轻,但丢在天平的任何一端,都会起到决定xìng的作用。如果他赌成功了,他甚至能与胜利者建立一种“深刻”的关系。
只要他能在这场危机之中有所作为,只要最后他站在胜利者一方,一个庞大的资源将铺展在他的面前。那是数百条船、数千人组成的海上力量,是老一辈海商们耗费数十年之功积攒下来的力量。那力量无论是用于战争还是作为商业前途都让他梦寐以求。
“站在哪一边呢?……这还用想吗!当然站在漂亮的一边!”金士麒“咔”一声把箭折断,做出了决定。“没错,我真不喜欢鲁白刀那张老脸。”
但他又自问道:“金士麒,你怎么变得这么功利?……没办法啊,要养家糊口啊!”
金士麒很快就说服了自己。他关紧了外堂门,确定了无人偷听,才悄悄走进卧房。他坐在床铺上,用手在床沿上拍了拍,“妹子,出来吧。”
他等了片刻,床下竟然没动静。
金士麒又道:“小瑶,刚才哥哥摔倒时,恰巧看见你藏起来了。出来吧!”
还是没动静!
金士麒慌了,忙掀开床单蹲下来查看。只见黑暗中,那小妹子正静静地侧卧在床下,就像只小猫躲在缝隙里。她抱着肩膀,蜷缩着小身子,用清澈的目光凝望着他。
金士麒哥哥闭上眼睛,幻想着把她拖出来、绑起来、吊在房梁上再狠狠抽一顿鞭子,看她再敢调皮!他睁开眼睛,看到她那副可怜的小模样,心立刻就软了。他长出一口气,“坏人走了,出来吃点东西吧。”
她还是赖着不动。金士麒便蹲下来,最后把一只大手给她。小瑶迟疑了半晌,伸出小手扯住他的袖口。“你会保护我?哥哥。”
“没错。”金士麒任由她扯着,“但你刚才干的事情太凶险了,我要批评你。”
“本来也不想。”她轻声缓语地说,“我本想在哥哥你这里躲几rì,不声不响乖乖的。没想到鲁老怪今天来,非要让我撞见。我恨他……我也是临时起意,忍不住想要逼问外公的情形……我搞砸了,真丢人。”
“丢人不怕。万一被你抓住怎么办。”
“你会把我抢回来,对吧?”她的声音软软的。
“……没错,没人能把你夺走。”金士麒的荷尔蒙又飙升了,“但你要保证,下次别胡闹了。”
她摇摇头,“我还小,不懂事。”
金士麒又劝她出来,用“地上有蜈蚣”来吓唬她,用鱼和毛线球勾引她,她却仍不出来。“哥哥,我喜欢这样子,把自己藏起来。”
金士麒只觉得胸口有些发闷。他想了想,就顺势躺在床边的地板上。几乎是与她并肩躺在了一起,气氛变得有些暧昧。小瑶微微一笑,就躲在黑暗中看着他,把他的袖子攥得紧紧的。
“哥哥,你箭伤不严重吧?”
“我有神灵护体,不怕。”
“那你不恨我吧?”
“当然不。你又不是故意的。”
“我是故意的。”
“……”金士麒脑海中一闪,猛然想起自己桌子上那堆图稿。那是他的命根子,上面画满了关于火炮、火箭、枪械、便携式舟桥、甘蔗压榨机、合欢床、四轮车转向系统、风力提水设备……等一系列杂七杂八的记录。其中第一篇就是关于火箭威力的分析报告。
“你看了我的图稿?”
“是啊。”她的睫毛眨呀眨,随后就清清脆脆地说:“火箭由静而动,其劲道随速度递增。3步之内难破鲁缟,10步之后方可入筋肉,20步仍无法破骨,直至40步方迅猛可破甲杀敌。直至百步火药燃尽,箭矢劲力逐渐衰竭。我背得不错?”
这小妮子竟过目不忘。金士麒惊问,“于是,你就shè我?”
“我敢那么做,是因为我相信你写的一切。”
“……”金士麒一口气噎在喉咙里,“有道理!我应该为自己的计算负责。”
“不是‘难破鲁缟’嘛,你被shè中时两步都不到,你怎么出血了?”
“那是夸张的笔法……好吧,是我不严谨。”
“嗯,这次就算了。”
金士麒哈哈大笑。“睡够了吗?出来吧,我要问你正经事。”
她摇摇头,示意赖在床下不走,“我是个懒姑娘,就这样说话不好吗?”
金士麒无奈地问:“好,说实话,你还隐瞒我什么!”
“我隐瞒你很多事情呢。你又不是我家女婿,当然不能啥都告诉你。”小瑶哧哧笑着,“你问哪一件?”
“丁爷爷失踪了?”
小瑶黑暗中望着他,半晌之后才说:“也许死了。”
她躲在黑暗里,轻声讲述着一些零零散散的信息——丁老西年纪大了,经常认错人,办糊涂事,手下人也开始起了坏心……小瑶得到消息后,便召集了船只赶来,来寻找她这唯一的亲人……也许是朝廷的风向有变化,或者只是广府都某些官僚的争斗,总之有人出卖他……丁老西失踪三个月了,或者更久,或者早已经死掉了……海商的生意就像驾驭着一股激流,人时时刻刻都要绷紧了神经在漩涡里挣扎,一不小心就会沉下去……那船开了好久,闯过连续半月的风暴,还被奇怪的大船追逐了五天六夜,两个女婢都病死了被丢进海里……
她闭着眼睛散乱地说着,有些话几乎连不成句子,前后的语境也不连贯,好象说得是梦话一般。她太疲倦了,怪不得躺下来就不想起身。
后来,她的声音有些颤栗,好像要哭了。金士麒深吸了一口气,想要攥紧她的手。
“哥哥,你别怕。”没成想,她却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我总能找到他。”
说那话时,她那双漂亮的杏核眼在黑暗中亮闪闪的,她笑得煞是动人。
此刻rì落西山,外面的天sè已经变得暗淡,清冷。藏在床下的小女孩只看得见暗淡的轮廓。金士麒凝视着黑暗中的她,只觉得她是如此一个奇妙的存在。她jīng致、漂亮、有些帅气、有些古怪……应该是古灵jīng怪,她随时都会咬人,又神出鬼没……好吧,她就像一条小鲨鱼。
忽然间,金士麒有一种感觉,她不像是这个时代的女孩。金士麒对她有一种很熟悉、很亲切的感觉,甚至比苏莫儿带给他的感觉还浓烈!他忽然觉得有些惭愧,竟然拿莫儿跟她比较,他知道自己想得太多了。
金士麒身上又热了起来。他暗自琢磨着:如果现在把她扯出来,亲上一口,她会砍我吗?
现在是好时机啊,丁老爷子神龙不见尾。无论金士麒干出什么大胆的事情,也不会遭到惩罚……大概是吧!
金士麒便抓着她的手腕,把她往外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任由自己的心xìng行事。
地板很光洁,小瑶便被“吱吱”地拖了半个身子出来。开始时,她还低声笑着觉得挺好玩儿的,但稍后才觉得有些不对了——她敏锐地察觉到这男人的念头有些可怕。按照这个滑行速度,喘息之间她就会被他拉到怀里去。
小瑶蜷起身子,把两只小脚踩在他的胸口,死死顶住他。
“不行啊,哥哥。”她悄声说,“我是不能欺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