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士麒曾获知,靖江王派了一名要员来浔州。
自从赵洪堂深陷泥潭,浔州战场就完全被“商周祚/金士麒”派系所掌控,军队统领也换作成了何玉九。靖江王府苦心谋划的“获取浔州”计划即将破产,他们当然不肯罢休,就派了一名要员来救火。至于此人是谁、目的如何、有何本领?军情司却未能探知。
没想到这人竟然出现在金士麒的码头上,还是如此一副神气活现的模样,真想一脚将他踹下河去……
金士麒真正面对此人,他却不敢唐突。这时候水营的文吏已经写好了“征用船只”的文书,并加注了“看护货物每桶冰折价三百两”等字样。金士麒爽快地落了官印,交到了那贵人手中。那人却不想暴露自己的名字,令管家按了手印。
“金士麒,果然敢作敢为。”那神秘贵人把文书还给金士麒,“待一月之后,我叫你赔出血来!”
“赔了又如何?我另外一笔生意可是赚翻天呢!”
那人不想跟他斗嘴,立刻带着部下进城去了。水兵们便上了几条快船,摇桨、靠岸、喧闹叫嚷好不嚣张。更多的士兵们却聚在那10桶冰旁边,感受着那一丝丝的凉气。在烈rì照shè之下,那块大冰块上白汽缭绕,已经开始融化了。
“将军!”领队的水营百总提醒道:“那肥……商家说挖深井可以长期储藏,我们快挖井吧!”他一边说,还忍不住舔了那冰块一口,真他娘的爽啊!
“挖井?没那闲工夫。”金士麒把手一挥,“传令水营陆营兄弟们。每队分一桶兵,敲碎给大家分了!”
各营队的士兵们都惊呆了……但军中无戏言,他们立刻欢叫起来。那红袍贵人远远地听到声音,忙转身来看:只见众兵士们正一哄而上抢运冰桶,有些水兵等不及了。当场就撕开了棉布保温层,用钢叉和三眼铳敲砸戳击。他们争抢着破碎的冰块,如节rì般快乐。
“金士麒,我叫你赔出血来!”
……
当rì下午,金士麒忽然接到传令:总督要检阅新装备的火炮,令他速速前往城北的三里营炮队候命。
金士麒心想:“三里陆营是查哥哥的。叫我去干嘛,天还这么热……莫非商伯伯为我介绍了生意?”想到这里,他便美滋滋地去了。
三里营是查应才新编练的“重装车兵营”,已经实现了“骡马车辆化”运输,是北路大军的主攻力量。其下主力是1个工兵大队、2个重步兵大队和2个炮兵大队。
三里营是南丹卫的老班底,此前就装备了许多火炮。查应才上任后。对老火炮进行了大筛选。他将小弗朗机、孝蹲、碗口铳等小家伙都分给步兵,把年代久远锈损开裂的火炮都淘汰回炉。只留下了9门“五百斤铜发熕炮”和7门“七百斤万历大将军铁炮”,分作两个炮兵中队,组合为“第一炮兵大队”。
“第二炮兵大队”装备的是藏宝港的新产品。三个月前大军出征时,他们只有胖仔火箭弹可用。到了六月中旬,他们又接收了16门新式的“8斤山炮”。商周祚今天来检阅的就是这批神器。
所谓“8斤山炮”,就是金士麒向西班牙总督代表演示的那种轻型曲shè炮。经过了几个月的改进和调试。这种火炮终于质量合格xìng能稳定,开始小规模生产。
生产型的炮身比最初设计略有缩水,长只有3尺半,重量只有220斤。再配上木质的滑行制退系统,安装在窄轮炮车上,整套系统重400斤,相当于一辆重型摩托车的重量。
之所以称为“山炮”,是因为它轻巧,shè角高,最适合山地作战。这小家伙是火力与机动xìng的平衡之杰作。用一匹广西矮头马就能拖着满山走。如果马累倒了,每个炮组的6个兄弟也可以推着它上山坡。
“可惜只有16门啊!”金士麒嘀咕着。这是藏宝港兵工厂的一个月产量,只能装备2个炮兵中队。
……
此时此刻,2个炮兵中队的16门小山炮已经准备妥当,在城北的原野上一字排开。
不多时。总督商周祚就到了。金士麒在热烈欢迎之余也略有失望——这老伯伯是一个人来的,并没有带来客户。总督大人在金士麒和三里营军官的陪伴下视察了炮兵部队,听取了军官的汇报,观看了火炮cāo作演示,还拍着几个酗子的胸脯说了好多的热络话,感动得他们热泪滚滚……
看过了火炮,总督挥手赶开左右,只召金士麒一个人说话。
总督坐在临时搭造的小草棚里,滋滋地喝着茶水。然后抬头对恭立在身边的金士麒说:“那桶冰我收到了,好奢侈啊!我在广州府中也储着冰的,到了四月份就化个一干二净,不能比啊。”
“末将借花献佛罢了。”金士麒笑道。
“那是谁家的花,你也不问问?……暂且不提他。”总督拍着身边条凳叫他坐过来,然后低声说,“我最近听到了一个奇怪的消息,跟你有关。”
金士麒大大咧咧地坐在条凳边上,心里却忐忑:不知哪个混蛋又算计我……
总督压着嗓音,徐徐道来:“昨rì刚收到běi jīng兵部的消息,说是这两月福建海上大贼作乱,就是郑芝龙那贼子。他连rì里占了澎湖,又侵扰福建各地,最南边已侵至汕头,真是糟糕至极。”
“汕头?那是我广东的地界了。”金士麒附和着。
商周祚点点头,“金士麒,兵部指名道姓要你出巡海疆呢!这是怎么回事?”
“我……”金士麒心中狂跳,暗想:西班牙洋鬼子真他娘的能耐,为了获得南丹卫的雇佣军,连大明朝的兵部都买通了!不过为何又牵扯到郑芝龙?……大概是洋鬼子不敢说是借兵去跟番国作战,便使用了“剿海匪”这个名目。只要南丹卫上了船出了海。朝廷就鞭长莫及了……真聪明呢!
但金士麒却有些愧疚:此事已经暗中运行了数月,他却并没告诉商周祚。毕竟事关丁氏家族,事关海外势力,事关藏宝港兄弟的长远利益。一旦商周祚出手阻拦,那可就不好收拾了。但商周祚是总督。更是金士麒的乘凉大树,他迟早要面对这一天。
金士麒便小心地说出了早已准备的台词:“指名道姓召我……大概是……在南方水师诸领中,只有我曾经受过万里海疆之苦吧。”
“哈哈哈……你小子,你是说朝廷已经捉襟见肘了,只剩下你一人可用了?”商周祚笑了半晌,最后却长叹一声。“唉,可不是嘛!”
如今的大明朝确实是无人可用。福建水师已经被打惨了,被郑芝龙堵在岸上不敢下水。而北边的浙江水师,朝廷又怀疑他们与郑贼有勾结。最后只剩下我们广东。商周祚非常清楚广东水师的实力,就跟福建兄弟一样,也是一群草包……恐怕还不如福建呢!如今能堪重任者。竟然只剩下柳州水营——这新开张不足一年的内河船队。
大明朝混到这地步,真是令人心酸啊!
当时广东广西军队同属一个体系,都受到两广总督统帅,类似于后世的“大军区”。因此调集广西部队去支援汕头,虽然听起来有些绕圈,但理论上也说得通。
商周祚却忽然问,“我猜想你早就知道此事。你准备如何巡海?搭乘你岳公丁西的船?”
金士麒硬着头皮说。“正是!”
果然,商周祚的脸sè一沉。但他没说什么,只“吱吱”地喝着手中的茶,直至茶杯见底才轻声说:“金士麒……说句难听的,那丁西是jiān佞之徒!我担心你这门亲事,迟早会害了你。”
“大人能有此言,定是极爱惜末将。”金士麒忙站了起来,“末将虽愚钝顽劣,但忠君护民之大义却不敢忘,自信绝不会为jiān佞之徒所左右。”
商周祚叹息道:“你记住!你才二十一岁。太年轻,太单纯,便太自负了,便容易受人利诱……你此刻的心xìng,我说再多你也不会听!……罢了罢了……我只听说兵部草拟令你去‘巡海’。至于如何巡海,到哪里去巡,现下都一无所知。等到正式的公文下来我再与你详谈吧!”
他指了之自己的脚下,“眼前之重,还是浔州事。”
说完,商周祚轻轻放下了茶杯。
金士麒也终于舒缓了一口气,便将他最近所获知的情报和分析向总督一一汇报。
自浔州战乱,广西军队和政坛上都传言是靖江王府勾结胡扶龙,怂恿并支持他起事作乱。如今金士麒已经获得了足够的证据——包括靖江王府右承奉太监凌公公等人窥探军情、与少数军将纵贼作乱、与胡贼长期密谋联络、买通两广军卫倒卖军火粮草等等。赵洪堂就是个极好的证人,此外还有东甸等降贼的证词。
金士麒甚至探查到了一个月前“浔州官员集体贪墨案”的一些隐情——通过这宗案件,桂平县中低层官员被纷纷做罪,整个衙门几乎被连窝端掉。而在去年,胡扶龙攻破贵县之后也屠杀了贵县的所有官吏,由此一来浔州府中下层的官位就都清空了。
最近桂林府又指派了一批候任官员,他们都来自靖江一脉。待战争结束,浔州的叛乱各部的田产都将化为“官田”,靖江王府就可以依靠这批基层官员控制所有的官田。
商周祚只不动声sè地听着,其实很多内容金士麒此前就曾禀报过他,他已是了然于胸,已是出离愤怒了。
待金士麒报告完毕,总督才轻声说:“悉杰,还不够啊!”
“还不够?”金士麒皱着眉头,“这铁证如山,足够杀他一万遍!”
“要扳倒一个王爷,哪有这么容易!你可知他的背后又是谁在支持?……换句话说,靖江百年搜刮所得,有多少流入厩?贡入了谁家的私库?若不斩断这地下的根脉,再多的罪证也推不倒他。”
“大人!”金士麒心中痛楚,“那末将岂不是做了无用功了?”
“什么叫‘无用功’……明白了。非也非也,悉杰啊,此事就像是‘愚公移山’一样。你今rì虽然搬不走他,但至少从这山上劈了一条路来……”
商周祚正要详细解释“一条路”的含义,忽然从军营大门来了一队人。最前面是一顶普通的小轿子,竟是由总督标兵严密护卫着,后面又跟随着一大群仆役们。金士麒立刻认出那些仆役的服sè,他们属于那位“寄存冰桶”的傲慢客人。
商周祚伸出手,扯了金士麒一起站了起来。
果然,那小轿子停在了不远处。帘子掀开,一个肥硕的身躯穿着明黄sè的官袍跨了出来,正是此前那硕脸鹰目的胖子!他端着架势走上三步便站定了,“总督大人相邀,朱某甚感荣幸啊。”他嘴里说得恭敬,身上却没有动作,一双厉目烁烁地凝视着金士麒。
商周祚嗯了一声,便拍着金士麒的肩膀:“金将军,来见过靖江王世子大人。”(未完待续。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