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士麒听到呼喊,忙迎上去,“末将在。”
“金士麒。”刘应坤皱着眉头瞄了过来,看得他浑身不自在。半晌之后,那大太监却扑哧一笑,“他们说的,可属实?”
“当然不实!”金士麒那个委屈啊,“金某不是那样的人!”
“哈,我猜也是!”刘应坤嘿嘿一乐,竟过来拉起了金士麒的手,很是亲切。“小子,好久不见!来了广西果然晒黑了,怎样,这气候还惯吗?你兄弟们还好吗?我本想帮你办到湖广去,那边土地肥美、气候好、人也好,可惜当时情非得已……”他们任凭旁边百官围观,任凭不远处兵士们正闹得厉害,竟相谈甚欢。
那几个告状的文官皆大惊失sè,只听这俩人闲扯着辽东旧事,什么觉华岛、翠云楼、爱晚楼……刘应坤这老阉臣,分明是要包庇金士麒。几个文官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是好,急得直哆嗦。
但就在此刻,外面的兵士们又激昂起来。“那大破船!”他们嘶吼着冲向武腾号,犹如一股小小的洪流,“贿银就藏在船上!”“那是我们的粮饷,都被他占去了!”“拆了那船!银子百万两!”
水兵们忙把盾牌列作围墙抵挡冲击。但乱兵太多,推着他们步步倒退,盾牌被踢打得砰砰响。还有水兵划了小船来,要把武腾号拖离码头,于是乱兵们闹得就更欢了。接着就有水兵抡起长枪砸下去,处处哀嚎、血花绽开,有人在地上翻滚嚎叫……闹得一塌糊涂!
“要死人啦!”在场的官员们都大喊起来。
其实在场的大多文官是在看热闹,但少数人早就窜通好了,这一次要搞死金士麒。他们鼓足了勇气冲上来,“刘大人,有传闻这金士麒要收买一位贵人!”“那船上就是他的赂银,请大人检查。”还有人信誓旦旦地喊道:“浔州差役早就查清了,连续六夜都有小船送了大箱子运上那武腾号。颇沉重的样子!”
金士麒忙说:“冤枉啊x禀各位大人,武腾号上只是些寻常货物……”
“他扯谎!”那些人大喊,“寻常货物用的着密不透风吗?你安排了上百人看护呢!”“有人已经探听了,是贿赂某位大人的贵重物!”
“这是什么昏话!”突然间,传来一声洪钟般的吼叫。只见靖江世子朱亨嘉正分开诸人,端着架势站在zhōng yāng,他衣冠楚楚。满脸的威严。刘应坤忙拱手作揖,朱亨嘉微微一笑,却转身瞧着那个方才义正言辞的文官,大声道:“你是说金士麒早就得知钦差刘公公来广西,预备了重金收买刘公公吗?”
刘应坤顿时急道:“跟我有何干……”
朱亨嘉忙轻轻摆手,“当然与公公无干系。即便此事为真。也是金士麒一人之罪啊,你们这般咆哮不是陷刘公公于之责嘛?”
“你这也是妄言!”总督商周祚也沉不住气了,他走入圈中大声道:“是寻常货还是贿银,上船一看不就清楚了?”
总督一发话,众人皆称是,都嚷着上船看个清楚。
“不可!”没想到金士麒却慌忙摆手,“那包裹严密。不可轻动……”
旁人听他这么说,不禁暗自嗤笑,真是此地无银了。商周祚急迫道:“到底是什么东西,是炸弹火箭吗?”
“是……是……”金士麒瞥了朱亨嘉一眼,高声道,“是冰!”
此话一出,在场的官员们不禁“轰”地一阵喧叫,这也太扯淡了!
金士麒还在解释:他此前借用了世子朱亨嘉的船只。答应要保管10桶冰块的,但由于局势紧急,当天就损耗了。金士麒要遵守商业信用,正从藏宝港一桶桶地运冰来,都严密保存在武腾号上,因此不能动……
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但旁人早就笑成了一片。原本观望的也跟着开始起哄。这金士麒黔驴技穷了,竟编了这等笑话,真是自寻死路啊。
说实在的,这混蛋的时代。这官场上行贿随礼本是常态,没谁的屁股是干净的。但如果你一旦被对手抓住了把柄,扯到光天化rì之下,那你就百口难辨了。
朱亨嘉悄悄凑近了刘公公,叹息道:“唉,金将军本也是一番好意,可惜办事不力啊!”
“跟我无关!”刘应坤忙道。
“都希声!”商周祚大声喝道。总督一开口,所有的目光都聚集过来。只听他慢悠悠地说:“既然金士麒如此说……我信他。”
“什么!”朱亨嘉惊呼,“他胡诌,说是冰……”
“他说是冰,那就是冰。”商周祚厉声道。他指着波涛滚滚的江面,“自去岁出战这江上一战始,金士麒百般艰难千辛万苦,诛猛坎,战胡扶龙,cāo持河运督促营造,他从未让我失望过!所谓用人则不疑,我信他的话。”商周祚又指向了武腾号,“他说是冰,那就是冰!即使他说那条船不存在,只是幻影,我也信他。”
“你!”朱亨嘉气得双手颤栗,他转身对刘应坤道:“钦差大人你看,商总督这是在始指鹿为马啊,他如何服众!”他又转过身来盯着商周祚,恶狠狠地一笑,“喔,我忽然明白了,那金士麒口中的‘贵人’,就是总督你呀!”
说到这里,朱亨嘉突然感觉很开心,很有成就感。他终于把抓住了商周祚的尾巴!他大笑着转过身来面对着浔州百官,“原来这一船的银子,是给总督大人准备的,怪不得他百般包庇金士麒……哎呀,看呀,那船要跑了!”
众人望过去,果不其然!
水兵们已经控制了码头的局势,用三道jǐng戒线拦住了那些闹事的杂兵。而武腾号也解了缆绳,正在几条小船的牵引下慢吞吞地撤离险地。在场的官员们顿时就急了,嘶吼着,“不许跑!”“他有鬼!”“上船验货!”
商周祚这半年来逼得浔州百官也太狠了,不许贪污不许偷粮食,真挺遭人狠的。借此机会……即便扳不倒他,也要出口恶气!
“不能验货啊!”金士麒忙跳过来喊道,“天这么热。一透气就化啦!”
“由不得你!”朱亨嘉将金士麒推了个跟头,这厮练过武术,手劲儿很大。“总督今天若不下令,我等就上书朝廷。”他把大手一挥,“今rì有百人作证,不能让某人只手遮天。”
商周祚气得几乎吐血,真后悔战争时期没有找个由头一剑斩了这死胖子!原本说好的。王府和总督府通力合作赢得战争的胜利,然后共享这浔州的胜利果实,共建新广西。现在胜利来了,同盟就化作乌有……商周祚长吐了一口恶气,嘶哑着嗓子喊道,“好!金士麒。叫那船回来!”
金士麒哀叫一声,“可是……我与世子大人有约在先。没了那冰,我要陪好多银子!”
“是我要看的,不要你陪。”世子朱亨嘉冷笑道,“但若是那船上装的不是冰,而是银两,或者金银玉帛。你可认罪?”
“无需他认罪!”商周祚大喊道,“他若欺我,我当场就斩了他。但世子大人,如果那船上确实是冰,你可当污蔑忠良之罪?”
“这罪何来?”朱亨嘉一耸肩,“我只是检发他罢了。靖江王府受封于太祖皇帝世守广西,本就担负督查本省文武之责,不知总督何来此问?”
“可你有言之凿凿。说那一船银子是送给我的,这岂不是污蔑?世子大人,如果那船上确实是冰,我要罚没你米粮十万石。”商周祚冷笑着,“你还想要查验吗?”
顿时,所有的眼睛都集中在朱亨嘉的身上。“世子大人,不能放过他们!”“那船要跑了!”
朱亨嘉凝望武腾号。几条小船正在拼命地摇桨,拖着它越逃越远,让人恨不得一把扯住它!
忽然间,朱亨嘉好像明白了商周祚和金士麒……好像有预谋啊!否则怎能不假思索地提出这条件?朱亨嘉感觉不妙……但理智和常识告诉他。那金士麒怎能有冰呢。取冰、藏冰的花费极巨,大明西南诸省除了靖江王府谁还有这实力?……或者湖广的几个王爷?不可能啊,路途遥远岂能在一月间完成?更何况据密探报告,那絮物都是从藏宝港运来的……
要不要赌一把?
一边是十万石米粮,一边是金士麒的脑袋……还能让这总督威风扫地!
“好!”朱亨嘉指着武腾号,“若没有冰,我认罚!”
……
一刻钟之后……
武腾号缓缓靠上了桂平码头。
所有的水兵、亲兵们都下了船。总督、钦差、世子、将军和百官们在总督标兵的护卫下,徐徐上了船。
这是火后余生的武腾号,原先的甲板和船舷已烧毁,他们脚下踩着的是两层新铺设的甲板,还泛着桐油味。离开光秃秃的上甲板,下到中间的一层,犹如一个小小的长厅般通畅而光亮。这武腾号已经改造过,两侧船舷上各开了8个大舷窗。金士麒解释说这里是“火炮甲板”,将架设火炮对两舷shè击。
总督的标兵们掀开底层船舱的门,下面的黑洞洞冷飕飕的,十几个标兵跳了下去查看。不多时就有人报告,下面只有些米粮、压舱石、铸铁块,还有6个大箱子。他们扯了辘轳挂上绞盘,把6个箱子全牵上来,百官们立刻围拢上来。
商周祚回头道:“世子大人,十万石粮,你说话算话?”
朱亨嘉踢了那箱子一脚,“哼!”
总督一挥手,标兵曹千总带着人把一个箱子拆开,一层层木料,然后是沥青密封,又是棉花隔热层,金士麒则在旁边嘀咕着“可惜可惜”。随着包装一层层打开,周围人开始感到凉气飘来。有些人憋着笑,有些人的脸sè逐渐发白。
最里面是一个圆木桶,上面还漆着“藏宝港兵工”五个大字。
“诸大人小心了!”曹千总喊了一嗓子,一斧头就劈在了木桶上,
“哗啦”一声木头绽裂,昏暗的甲板上撒开了一片闪亮的东西,晶莹剔透,腾起寒风!在场者皆欢叫爽快,纷纷来抢。那真是冰砖啊,每块都犹如砚台的大小。
金士麒哈哈大笑,“世子大人,请验货吧!”
“骗子!”朱亨嘉吼道,他夺了斧子又挑了个箱子拼命劈砍,像疯了一样!木屑棉花四处纷飞,一斧斧都是仇恨。终于最后一斧劈下去又是“哗”地爆裂……仍然是冰!
朱亨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中握着一块刺骨的冰砖,喃喃道:“怎么会有……”
金士麒哈哈大笑,“若给我百万石米,我就告知你来由。”
朱亨嘉咬牙切齿道:“我……我不想知道!”
“但我想知道啊!”钦差大太监刘应坤扯住金士麒,“金家小子,快告诉我!你不会讹我百万米吧?”
“大人想要知道……也不能不给利市啊!”金士麒斗着胆子说。这忽然间,他不想把制冰的秘密告诉别人。一方面是因为商业专利;而另一方面,这冰是火药制造过程中的副产品,如果宣扬出去,王公大臣权势之人都会为求冰而折腾各地兵工机构,使之偏离本业,从长远来看却是一种危害。
“向我要利市?”刘应坤哈哈大笑,“好好,那就给你一个大大的利市!”
刘应坤转身招来一个年轻太监,从其手中接过一个长长的锦盒,拖着嗓子朗声道:“南丹卫佥事柳州水营营将金士麒,接旨!”
“啥?”金士麒一愣。武腾号的炮甲板上,几十个正在争抢、玩耍冰块的官员们也惊呆了,一片寂静。
“净看你胡闹,险些耽误我正事!我来万里广西为的就是这个,蠢小子还不跪下!”刘应坤笑道,“接圣旨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