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道大浪拍下,再散开,“天野一零六”号快船已沉入大海。 尽在
漂在浪头上的水兵仍在挣扎,翻腾着水花,胡乱抓着抛来的绳子,却被海水越推越远。有的人被困在船舱里不及逃生,有的被帆索缠住拖入海底,甚至被救援船撞击碾压。突然间又是一道大浪压下,许多人就再未能浮上来。
这条船由广xī zàng宝港出发时是满员70人。在路上病死了2人,在广州因酒后斗殴砍死了1个,今rì战死4人。这场沉船灾难却吞噬了30人。
就在水营各船慌乱救援时,荷兰船队却逐渐逼近过来,远远地开了一轮火炮。
距离太远,炮弹只在海面上溅起了几道水柱,为这场灾难平添了一些悲壮的气氛。但柳州水营顿时被激怒了,几条天野快船迎上去打了一轮火箭弹,同样因为距离因素未能命中。各船上骂声不绝,水兵们拼命摇桨要追杀上去,金士麒忙下令制止。
不久之后,武腾号上升起两组新的信号旗,含义是:“结队”、“澳门”
水手们最后一次凝望那片海域,最后一次大声呼唤失踪者的名字,然后就cāo桨前行。船头船尾都唱起了广西山中的小调子,向花婆娘娘诉说着勇士的名字,只怕他们路途遥远,要许久才能飞入那花园……
结队,出发,去澳门。
今rì的战场处于一种“尴尬而均衡”的状态——红毛番贼忌惮于明军的火力,不敢与之接战;而水营也追不上对方,再强的火力也无法发挥。所以金士麒只能退而求其次——若能抵达澳门,也算是成功。抵达澳门不仅是突破了荷兰人的封锁,更意味着他可以抵达核心位置。以等待出战的良机。
通过今天的几轮对战,水营也检验了火箭弹的效力。
胖仔火箭弹装有三种不同弹头——“爆破弹头”对付福建仔的海盗船还凑合,却炸不坏外国友人的多桅大海船。“铁珠杀伤弹头”也不好用,它必须落在甲板上才能发挥足够杀伤力。只有“燃烧弹头”的效果还算喜人。
但在这个时代,东方西方海军在应付火攻方面都很有经验。水兵们用沙袋有条不紊地扑灭火焰,用抽水机对付侧舷火灾。总而言之,燃烧弹虽然好,但必须饱和攻击才能制胜。
道理很简单,cāo作却很艰难。
……
天sè渐暗,风不见小。
柳州水营船队与广海卫一路赶赴澳门。
武腾号在前面领航。7条天野快船则后面为姚守义的船队护航。那5条广海卫兵船在上午的烧杀中损伤惨重,所有的上甲板都遭到了焚毁。他们折腾了小半天才为三条船换上了备用的帆具,再拖着两条残船继续前行。
荷兰朋友们也陪着明军向南驶去。双方一路上互相对峙、互相追逐、互相shè击、互相谩骂呼喊,积蓄了很多怒气。
傍晚时分,西边的海岸越来越近了。只见山势起伏、沙洲点点,引水员指认此处是广东香山县的地界。香山县三面临海。北边与大陆之间以一条河道相隔。传说中的澳门就位于其南端的一座小半岛上,天黑前就能抵达。
就在这时,远处的荷兰帆船却开始转向,纷纷向着北边驶去。
“搞毛啊!”武腾号上有人低吼。
北边的水线上有几条倒霉的过路商船,荷兰人大概是冲他们去了。金士麒正在犹豫是去救助,还是继续南下。却没想到荷兰帆船聚集之后,又纷纷转向。朝着明军追上来。
所有的帆船所有的桅杆上都升起了满帆,都是信心满满的样子!他们借着上风,速度极快。
“是要在天黑前,赌一把?”金士麒遥望着荷兰人的船队。
水营顿时惊醒。几条天野快船都一线压上去以横阵迎战,并纷纷填充火箭弹准备齐shè。武腾号上战鼓隆隆、脚步纷杂,站在艉楼上也能听到甲板下面的军官号令声,还有咔咔声、咯咯响声——那是16门千斤火炮在制退器上滑行摩擦的噪音。
那一刻,夕阳低垂,染红了海面。7条荷兰快帆船列作长队,乘着顺风、冲破海浪狂追上来。高耸的船艏水花飞溅。几杆斜桅如剑般挺拔,鼓鼓的风帆映衬着橙sè的霞光,真是美艳绝伦。
果然是决战的态度!
相距1里,所有的天野快船一拥挤而上。它们迎着逆风,只靠着桨手拼命地劈砍着海浪推上去。炮手们躲在火箭弹楯板后面。端着手柄、抓着火绳死死盯着海面上那些异族的大船。
相距只有半里,领头的荷兰帆船却忽然转向,7条大帆船都鱼贯地向外绕去。
两条天野船立刻开火,十几枚火箭弹shè向了荷兰船的侧翼。但距离太远,对方又是横向移动,这一轮齐shè只命中了一发。待硝烟散开,7条荷兰帆船借着速度优势绕过了快船队,向最南边的武腾号冲了过去。
战局变化极快。
武腾号正在调帆转向,但那些荷兰船的速度更快,转瞬间就已杀到。武腾号shè了三箱火箭,千百点箭矢如暴雨般洒在领头敌船的甲板上。第二轮箱还没抬上来,那些狭长的帆船就像一群恶毒的女人冲到武腾号两侧,转瞬间火炮齐鸣。
那一刻,好似一场连绵的地震袭来!
武腾号所有的人都在这瞬间被震撼掀翻,厚重的船体在颤抖,在剧烈跳动,到处都是崩裂和破碎的声音,灼热的烟尘在空气中激荡,尖锐的碎片和火焰就在头顶翻飞!身上一处处砸中、戳破的疼痛,满脸满手不知是谁的血。
武腾号完全被包围了,左右的一轮轰击刚刚过去,后面又有船压上来!
大船四周硝烟弥漫,满脸的灼热,满眼的火辣。红的、黑的、金sè的浓烟如蛟龙在云海中翻腾。刚冲出烟尘,船身又是一轮震荡。
这一轮火炮更猛,趴在甲板上能清晰地听到炮弹穿透船板、打断梁骨的脆裂声,那短促的震荡从甲板上直接传递到胸口,如大铁锤狠狠砸中。拇指粗的缆绳被猝然震断。百余斤的壮汉被震得翻飞数尺,再摔下去,一口血就吐了出去。
几条天野船还在1里之外,那些水兵们正在拼死划桨。现在距离太远,火箭弹根本没有准头。坚持,只要再坚持几分钟!
紧接着。武腾号开始反击。左侧的舷炮连续炸响,整个炮舱里充斥着金属的嗡鸣声,百花花的烟尘从甲板裂缝中哧哧乱窜。“右边!”军官扯拽着炮手们扑倒右舷去填充火炮。
这豁然间,只见右舷外整个海面都被一艘大船遮住了,是一条荷兰船。来自亚洲腹地山地士兵与纵横四海的欧洲强盗,相隔只有一层翻滚的烟尘和两面破碎的舷墙。怒目而视、激情四shè。
“填充!轰碎他们!”军官们嘶吼着。
突然火光乍起,荷兰船已抢先开火。武腾号战栗着,右舷顿时被连连洞穿。木板掀裂,碎片纷飞,船舱里一片肢体断裂鲜血淋淋。
此刻的上甲板更惨烈,前后左右5条荷兰帆船都降低了速度,只在四周游荡炮轰。每当炮口喷shè火焰时。yīn沉的海水也被照耀的闪亮。所有的荷兰帆船上10几门回旋炮更是交替shè杀、连绵不绝。
这才是战争,这才是荷兰人的真正实力。
两条稍小的帆船正迅速逼近,那些红毛的、黑皮的、赤身露体的、铠甲闪烁的贼子们举着火铳刀剑咆哮叫嚣,只等着一靠帮就跳上来厮杀。还有些红毛贼爬上桅杆,居高临下地发shè着火铳。
武腾号的甲板上已经是一片死伤,几座武器平台的cāo作手死伤殆尽。火铳手们用藤牌抵挡着shè杀,也已死伤过半。艉楼上,那些十几岁的亲兵娃娃们都围成一圈儿向外shè击,以肉身护卫着自己的主将。他们一个个中弹,一个个栽倒在地。甲板上还有十几名水手。他们正拼死调整的帆索牵动风帆改变航向。那些大竹帆都已经破裂燃烧,腾起冲天的火焰。
但荷兰船的动作非常灵敏迅速,把前后左右挡的严严实实,武腾号左右冲撞了数次仍然被团团围困。
金士麒的旗令兵拼死冲到桅杆下,升起了三面黄sè信号旗。示意“全力攻击”。它告诉后面的天野战船:开火吧,哪怕炸到旗船也无所谓!
此刻的天野战船已经追至半里距离,用不了多久火箭弹就会落下来。此刻,也只有火箭弹才能驱散荷兰人的围攻。
“下令!都下船舱,都下去!”金士麒的声音沙哑而狰狞,暗藏着几分颤抖,“准备弃船!”
但忽然间,背后的海面上忽然响起一声剧烈的撞击声。
是连绵的木头碎裂声,很是动听。只见北边yīn沉的海面上几条肥硕的大船正挂满了大帆,如暴怒的野猪撞过来。
那正是广海卫。领头的一条老破船上,姚守义那莽汉和几个老兵正推动橹舵控制航向,那大船的风帆早已损坏,只能死绑在桅杆上无法调整。于是他们就以一种“死猪不怕大炮轰”的气势闷头向前冲。先擦过一条敌船的船舷掀翻了满甲板的番贼,又一头撞碎了另一条船的艉楼造成30门火炮移位……
广海卫的第二条船也撞上来了,紧接着是第三条……他们顿时陷在了战火之中,满船的广东水兵们吓得四下奔跑躲避。其实他们也不想如此英勇,这两条船的帆装早已损坏,被姚守义用缆绳拖着就一起冲了过来。
荷兰人的阵型顿时大乱,他们忙四下避让,又倾情shè杀三条老破船。
武腾号则毫不迟疑,瞄准了一条稍小的敌船全力撞了上去。
那条单桅的小帆船虽然迅速躲避,但仍然被擦上了船舷,刹那间两船之间溅起的城墙般的一道海浪!那海水还未洒落,武腾号燃烧的主帆就斜斜地飘了出去,如一片火焰的地毯盖在了那小船头上,乍起以一船的尖叫。
武腾号冲出了包围,天野快船队也终于抵近。荷兰帆船立刻放弃了混战,纷纷挂帆向南边退去。它们身上也黑烟缭绕,伤得不轻。紧接着一大片火箭弹追着它们shè了过去,那是天野快船最后的发泄和报复,可惜命中寥寥……
天sè已变成暗蓝,荷兰船队消失在南边的天水之间。伶仃洋的大浪席卷着无数的碎木残迹,海水之间还漂浮着零星的油脂,仍在滋滋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