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把火炮卖给郑芝龙,无非是给我攒几个嫁妆嘛。你金家深宅大院,你又连番地升官。奴家若是身家薄了,过门后定会被哥哥瞧不起呢。”
小瑶笑眯眯地看着金士麒,又道:“说起来,那郑大哥真是个好卖家。那么大的生意他都不讲价,定银也付足了五成,交货检验也痛痛快快。外公这一年间从他身上赚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个。外公那么大岁数了,又能花几个?到头来还不是帮扶你?这片苦心,你还不领情……”
小瑶喝了一口茶,笑道:“哥哥,我刚才说的这些话,你一定都不信吧。”
金士麒扑哧一笑,“你说的,我从来都信……至少信一两成。”
小瑶轻哼了一声,便爽朗地说:“好吧,你听好了,买火炮的原因有二。第一条很简单——郑芝龙是何许人也,他要的东西一定会得到!你也知道澳门葡番都是什么货色,他们虽然与海贼有仇,却挺不过威逼利诱。总而言之,即便外公不帮忙,郑芝龙也能买到火炮,所以这笔银子真是不赚白不赚。”
“好!”金士麒赞许地点点头,“赚了银子还能贴补嫁妆。”
“其二嘛……”小瑶继续说,“哥哥,你知道澳门铸炮用的铜铁,是哪儿来的?”
“我怎么知道?”金士麒突然一拍脑袋,惊呼:“娘的,不会是……我从贵州运去的?”这一年多来丁老西与广西军方通力合作,用广东的私盐交换贵州战区的铜铁。而负责运输任务的。正是他金士麒啊!
“哥哥,聪明!”小瑶微微一笑,算是承认了。“现在铜铁可宝贵着呢。明国南方除了贵州的渠道,就只剩下了日本还能运来铜铁。去日本的航线都被郑芝龙把持着,谁敢插手?所以嘛,外公不但赚了银子,还杜绝了郑芝龙自己造火炮,真是一举两得。”
金士麒默默地点头。原来早在他抵达广西之前,这整个计划就已经悄然运行了。金士麒费尽周折白手起家打造了柳州水营。竟是那丁老西早就预谋的工具。这老家伙……真是可恶啊!
“其实这都不算什么,外公还有一个更深的筹谋。”小瑶仰着小脸,神色很严肃。“哥哥你也知道。火炮都有寿命,打个三四百出,精度就会下降,六七百出就会爆膛。郑芝龙的仗打得勤。几年之后火炮就都作废。到那时候。他的装备和战法就都依赖澳门。只要外公截断货源,郑芝龙就陷入绝境!”
“这一点,我深有体会!”金士麒点点头,心想丁老爷子去年支援我大批的水手和船只,用的正是这一招啊!他现在可尴尬了,想与之翻脸都不成,老家伙的势力已经在水营中根深蒂固。他甚至数次梦见水兵们叛变……郑芝龙啊郑芝龙,我跟你真是同病相怜啊。
“甚至不用等到几年之后。今年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小瑶压低了声音,“他这次联合荷兰人偷袭澳门。也有一层目的,是借机阻断郑芝龙的军火。外公为此费劲了苦心,先是联合荷兰人,又在澳门安插内援,还说服刘香佬叛变郑芝龙。事情一旦成功,郑芝龙即便不亡,也元气大伤!”
金士麒忽然笑道:“你忘记了一个重要环节,就是哥哥我呀。难道老爷子从一开始就把我征伐台湾这事儿,当作烟雾弹?”
“也不尽然,外公是想用你来威胁荷兰人,逼他们合作。没想到荷兰人比预料的更好骗,对外公的计划欣然接受。因此外公就不急着动用你了,唉……”小瑶长叹一口气,又笑着摇摇头,“只可惜啊,外公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你会不听话。更没算准你会打赢那一仗。”
金士麒淡然一笑,“事已如此,老爷子现在又有何打算呢?”
“还能打算什么?”小瑶百般滋味地瞥了他,“他能拿你金副总兵如何呢?”
金士麒嘿然一笑。“你们都听说了?”
小瑶点点头,出神地望着窗外。外面已是夜幕沉沉,屋子里也一片宁静。小瑶悠悠地说:“不知道外公现在如何了。按理来说,他早就该杀来了,来亲手掐死你……但现在也没消息。”
“一定被你气坏了。”金士麒笑道。
忽然间,他发觉小瑶的神色有些黯然,她心中也一定伤感吧。他明白小瑶这次毅然逃离了丁老西,一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她来追随他,帮助他,甚至还把丁老西的全盘计划脱出,这都超乎了金士麒的想象。这一方面说明小瑶妹妹终于心属于他,也说明丁老西的计划彻底破产了!从去年许下婚约直到现在,历经了那么多的转折和纷争,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他握住小瑶的手,那几根娇柔的手指微微颤动着。他把那小手缓缓举起,寸寸肌肤在烛光的映衬下如羊脂般晶莹娇嫩。他亲吻下去,口鼻之间洋溢着淡淡的香甜。
金士麒忽然有些醉了,赤红着脸颊悄声问道:“那啥。我们……何时洞房?”
小瑶一愣,瞪着大眼睛凝视着咫尺之近的金士麒,没想到这家伙心里还惦念这事儿。她的小脸顿时就红了,伶牙俐齿的小嘴也磕巴了,“我、我……”
金士麒用诚挚的眼神凝望着她。心中奋力地呼喊着:你答应过的,答应过的啊!你亲口说“一刻都不等”,你喊得整个院子都听见了!
小瑶扭捏地笑了一声,这才把手夺回去,然后就扭头盯着窗外看月亮。金士麒忙搂住她的肩膀扳过来,“今天如果来不及,明天也成啊!”
“相公!”旁边的燕宁来打圆场,“小姐的尚未痊愈。今早晨身上还都有热呢,你也舍得?”
“没关系!”金士麒搂紧了小瑶,悄声说:“哥哥本身就是一记猛药。你用了,顿时就好了。”
小瑶羞得立刻跳起来躲在了燕宁身后,“姐姐,快帮我挡下这一劫。”
燕宁也羞笑着搂着她,“他力气大,我可挡不住!谁叫小姐当日说了那羞人的话?又没人逼你。说话可要算话啊,你就……咬牙挺过去吧!”
小瑶把整个身子都埋在燕宁怀里。不敢出来。燕宁就搂着她,声色妩媚地劝慰她、怂恿她、嘲笑她,还说了一些惹人浮想的话。这娇羞迷人的一幕看在男人眼里。真是惹火。但金士麒期待了半晌,小瑶却只躲闪着,最终也没点头。
那燕宁还数次摸了摸小瑶的额头,以表示她身体不适。金士麒暗想:燕宁这女子也是伶俐得紧呢。
“罢了罢了。你当哥哥我不怜香惜玉?”他自嘲道。“此事暂且放下,明日再议。”
随后,金士麒便与两个女子饮酒谈笑了一番。经过了这一番闹腾,小瑶便羞答答地坐到了桌子对面去了。只有燕宁坐得亲近,不停地斟酒夹菜,她身上的气息和温热也持续地飘在金士麒身上。
晚宴后,临别时,小瑶又忽然告诉金士麒:有几位朋友听闻哥哥的大名。这几日要来靖海拜见。他们都是海路上的重要人物,而且都与郑芝龙敌对。
“我现在不见。”金士麒说。“不是不想见,见了就要谈条件、画地盘什么的。哥哥我手中的牌还不够多,那副总兵的头衔也暂不能用。再等几日,等我赢郑芝龙一场,奠定了南海的局势,再见他们不迟。”
小瑶点点头,喵喵地说:“好,我就帮哥哥拖他们几日。但他们都是些大角色,不会等太久。”
“明白。”金士麒点点头,“还有洞房之事,也别等太久。”
……
靖海城南有一道江水,名为“靖江”。它自西向东汇入大海,入海口宽达百步。这里江面宽阔、水流舒缓、水深也适合,而且也没有礁石暗沙等讨厌的东西,正是绝佳的港区。金士麒的远征船队就停泊在这里,计有丁老西派来了50多条大货船、柳州水营的6条“天野”级快船、还有澳门朋友支援的3条西洋帆船。
金士麒的海战主力还在路上——澳门总督许诺的另外8条帆船,以及柳州水营的大部队刚从澳门出发,预计4天后才能到靖海。
此刻,金士麒手里的水兵只有几百人,他又调用了驯象营的一个工兵大队,一起布置海港的防御。
他把丁老西的50多条大货船都集结在江边,船舷都紧贴着船舷,用铁链子栓起来不许跑。若是俯瞰下去,就宛若满满一大锅饺子。他又在最港口东端布置了2条澳门大帆船,用来镇守入海口方向。如果郑芝龙胆敢杀入江来,就会迎面撞在澳门帆船的炮口上。
他又在水面上安置了一道“阻拦索”,拦截靖江的入海口。阻拦索的主要部分是3条大铁链,都有手腕粗细,用许多竹质浮标撑在水面上,下面用锚石固定在江底。阻拦索不但能防御贼船的突进,还能拦截火船的进攻。
防御层最外面是水营的6条天野快船,都是装铁板的战斗型号。眼下,它们是金士麒唯一的“水面机动力量”。
金士麒的防御规划很壮观,也很细腻。但在执行时却遇到了麻烦。
施工后第三天的下午,当金士麒笑眯眯地来到港口时,却见一大群人正聚在江边,在与广西军官们吵闹。为首的正是李铜——丁老西船队中的那位性情刚烈的头领,他旁边的也都是丁老西旗下的首领和船长们。
他们看到了金士麒,立刻呼啦啦地迎了上来。“姑爷!”“我们有话问你!”“姑爷你终于来了!”
“请叫我大人或将军。”金士麒绷起了脸。
“姑爷将军!”李铜简单地一抱拳,便扯着大嗓子吼着,“是你令他们把用铁链子把船都钉上的?船连着船,都死囚着困在一起,舷上还铺了跳板,外面还堵着一道铁链子,岂不是一把火咱们就烧光了?姑爷,你没读过三国吗?”
“我不但读过书,还看过电……诸位啊,如今的船只、火器和战术与古时大不相同。如今的作战速度快,火器射程也远,贼子若想用那赤壁战法攻我,只会自讨苦吃!具体的我不能说太细,还请见谅!”自从金士麒升了参将,他口齿也更流畅了。他又抱拳环环一拜:“总之请诸位放心,本姑爷……本将胸有成足,定会保障所有船舶人员之安全。”
“安全,才不安全哩!”李铜嚷着,“我那船里已装满弹药了,你的兵还在甲板上安放……什么武器架子!是不是要用我的船跟贼子厮杀?”
李铜一嚷,其余人等也都跟着吵闹起来:“他们还在船上撒沙子!”“他们装那武器架子,把我船都弄塌了。”“还拆我的帆,卸我的桅杆!要不是看在瑶……姑爷你的情面上,我早翻脸了。”
“真是可笑!”金士麒顿时愠怒,“我不在你们船上驻兵、不安设装备,又如何庇护你们?”
“你可以放我们走!”李铜赤红着脸,踏上了一步,“丁爷派我们是来运货的,不是来作战的!姑爷,你就为我等身家性命想想吧。若是我们被烧惨了,丁老爷子也一定恼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