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倭国的情况比较特殊,它这里面涉及到一个共同管辖权的问题,就是兵部、吏部包括礼部,都派官吏过去驻守治理,吏部派出的侍郎,基本就是如同倭国总督的性质了;而那些朝鲜籍的外籍兵团,丁一也是放手交到了兵部派出的侍郎手里,相当于兵部侍朗项文曜,就是倭国军区的司令员了。
至于礼部,他们主要是管理教坊司在倭国的机构了,不要认为倭国乱起和礼部没关系,毕竟影响营业,乱兵要是把相关的青楼砸了,那也是损失,所以他们也是对于倭国乱局,很有一番看法的。
工部在倭国挖银矿,当然也不希望乱;户部的侍郎,各个口岸关税收得正爽,跟他说倭国要乱,海船以后不在倭国港口停,他能答应?
“若诸部无异议,东海舰队可回驻大员。”丁一到了兵部之后,跟早就等候在那里的六部尚书见了礼,直接开口就是准备丢下烂摊子不管。东海舰队回驻大员,倭国这边,六部想怎么搞就怎么搞好了。
听着这话马昂首先不干了:“如晋何至于此?”就算当到尚书,也不由得他不紧张,因为很简单,朝廷没水师!如果不是丁一在十多年前就准备着舰队的建立,连郑和那些海图和大宝船的图纸,都不知道会不会被扔了!
因为郑和七下西洋,并没有和丁一这样,一船船的银子、艺术品运回来,人真是和平使者,无比克制,除了一回土著国王要来谋夺船队,不得已反击之外,基本真的就是去宣扬中国富足的。所以朝廷大臣觉得这航海的事,没利益啊!还得不停付出修船的费用,赏赐诸多小藩国的费用,负担小藩国来朝贡的费用等等,觉得完全是个亏损的事,就是为了皇帝个面子问题,所以都觉得不能搞了,民间海路贸易是还有,官方的大宝船,大家都有共识,认为搞下去不行,所以都不搞了。
于是明军浅海岸防的小战舰还是有一些老掉牙的,但要跨海那是真没有。
丁一要是把东海舰队调回大员不管,那倭国的海防怎么弄?倭国的破落武士,会驾小船出来抢啊,会组织海盗啊!在倭国搞闭关锁国么?那派去倭国的官吏和外籍军队,还有什么意义?六部之所以会派官吏去,人可不是为面子。
利益!大佬们关心的是利益!
倭国有大量银矿,工部派遣了官吏,组织人手在那里折腾着,一笔很稳定的利益就不用说了,但也得有东海舰队给他们护航,要不海路怎么运回大明?户部收的关税、礼部刮下的皮肉钱也是同样的道理。
东海舰队一撤,兵部哪里担得起这海路上的安全?
所以马昂是必定不答应的。
“如何,诸公何教于我?”丁一摊开手,笑着坐了下去,等着六部尚书的章程了。
丁某人当然可以掀桌子,他也有掀桌子的实力,问题是,掀完桌子问题不也要解决?把这六部尚书都踢回家去,丁某人再踹了朱见深坐上龙椅,就世界大同了么?所以终归还是得探讨出怎么解决。
“东海舰队守备府那边,以为任由倭国的豪强去打就是,不必去管彼等生死,当真是鼠目寸光,马负图也是进士出身,竟无知而此!”礼部尚书姚夔头一个跳出来,指责东海舰队的提督马文升没有见识。
他的说法,极得吏部、户部、工部的尚书支持,他们所说的,大致就是:“倭国原是蛮夷,然后现大明派员长驻教化,当使彼教驯服王化,以脱野蛮才是,轻启刀兵,于民何益?止戈为善矣!”
丁一算是听明白了,喝了一口茶,笑道:“诸公是知道我的禀性,咱们还直接点吧。”
“倭国打仗,矿山那边的人手就不足;战乱之地,外来货船远避,关税收不起来;民生不安,青楼经营自然也不好;因为打仗,还没还清的战争赔款,吏部都不知道找哪个大名去收,这块地盘今天是这个大名的,明天是另一个大名,根本收不齐应收的战争赔;兵部这边就觉得治安难以维持,大抵就是这样吧?”
诸部尚书都沉默,只是微笑望着丁一。
因为把话说透,对于这些旧式士大夫来讲,颇有点尴尬了。
但不能否认,丁一把问题的确是说透了。
“我的意见是让他们打,不要去管他们,但如果他的战争,骚扰到驻军的话,直接就把一方灭掉。”丁一并不打算跟这些朝廷大佬兜什么圈子,很直接地说道,“骚扰到驻军和大明官吏的依据,一个是利益;另外一个,还是利益。”
“第一个利益,是短期利益,比如说属于大明的物业、人员;第二个利益,是长期利益,比如说有某方势力,大有统一倭国的势头,这对于大明是不利的。当然,涉入和插手的方式,诸公应有比我更光明正大的由头,此处我便藏拙了。”
占据道德制高点的事,旧式士大夫是很擅长的,所谓正义之师嘛。不要小看正义两字,当有了道义的制高点,自己的军队打起仗来,会更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气势;而对于占领区的民众而言,他们更容易驯服和归顺。
“不过我要提醒一点。”丁一起身作了个罗圈揖,准备辞去之前,却专门提了一句,“不论公文上,怎么隐晦都好,要让倭国镇守的官吏,完全明白朝廷的意思,特别是东海舰队的守备府那边,马负图是进士出身,下面的参谋长和其他军官识字没问题,要弄明白许多的典故,却就不见得了,所以最好派个人去,送文件的时候,也把里面的意思解释靖楚,以免当马负图在大员而不在倭国的时候,下面的人误读了,那就是一个很可笑的失误。”
王翱听着不住点头:”如晋此言,却是老成谋国之道。”这不是开玩笑,这年代没有搜索引擘,士大夫讲话言必据典,甚至有一些人还好用僻典,就是很偏僻的典故,军队夜校出来的,能识三千汉字,写军报命令是没问题的,要弄清这些典故?那扯吧!
丁一把这边应付完了,便对刘吉道:“上车,去天津。”
天津已经开始在铺铁路了,蒸汽车在得到硫化橡胶作为密封垫之后,进展的速度很快。当然本来还可以更快一些,因为丁一基本已经将蒸汽机的结构,用解剖视图画出来,大匠要做的,只是把图纸上的东西,按公差范围内去实现,然后如何把工件拆成流水线,让那些接受过简单培训的工人可以作业。
是因为两广工业部移交给工部之后,被搞得一团糟,才拖了进度。
在英宗去世之前,下旨把工业部仍归四海大都督府管辖之后,那些被逼辞职的大匠、工程师回到原来的岗位上,才重新启动了蒸汽机的项目,前两日第一个火车头,才从海路运到天津来。
丁一坐在四轮马车里,吐出一口浊气,教那车厢玻璃窗上,蒙了一层迷糊的雾气。
他摇下了马车的玻璃窗,看着沿途正在铺垫的路基,心里有无限的感慨。
只要铁路建起来,这个国家,也许就不用他再努力地、拼命地扯着前进了。
事实上这十多年的努力,已略见成效了,至少现在说起出海,说起海外,朝廷和民间,都不再和当年一般的抗拒了;说起战争,也很少有人提起“武皇开边意未平”之类的腔调,因为大家都在航海之中,战争之中,获得了红利与好处。
这种好处,不是从非洲弄头长颈鹿,晋献皇帝说是麒麟,然后以此为祥瑞,得以加官进爵的好处。而是普通的百姓,就算没有土改的北边,有了白薯,家里有点地的,基本也能糊口,实在没有地,地主又苟刻的,还能到县城、府城做工。
工厂这个新名词,已经开始进入普通百姓的生活了。
南方的工业化之后的倾销行为,已让北方的富商感觉到了危机,他们也开始向四海大都督府申请购买专利,申请外包工程,比如车窗外,那些呼着号子在打路基的百姓,就是某个得了工程的商人,组织起来的队伍。
“先生,弟子收着埃及那边相熟的军兵来信,说是华夏本土过去的农民,去到那边,一个个神气得不行,去埃及的市集买东西,便是懂当地话,也硬要逼摊主讲大明官话,要不然就去租界的工商局,投诉当地人歧视他们。”刘吉是个会来事的,看着丁一望着那些铺路基的队伍,面上泛起微笑,便应景地说起海外的民生。
丁一听着笑了起来:“那可不是一般的农民,他们当年就过了金沙江,在云远当农技师的,还去过爪哇,教当地人怎么侍弄庄稼的,一技在身,他们的确有牛气的本钱。”丁一没有说出来的,是因为他们是大明的子民,是华夏本土的百姓。
这就是他这十多年努力的结果。
“报!东非警备区第一团紧急军报:君士坦丁堡已陷落!”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