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草原,颇有一番情趣。
尤其是在清晨,当草叶上的露水还未消散,空气中尚能闻到淡淡的草香时,我骑着小马在城外不紧不慢地走着,每每都几乎让我忘记了自己所处的年代。
唔,来到这鬼地方算来已将近十四年了,过了这个夏季便是我人生的第十四个年头了。对,说来也还真是挺漫长的。要知道我在前生也不过存在了二十四个年头而已。
可是,前生的记忆却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有太多的遗忘,偶尔在梦中,我还会看到前生的母亲和弟弟;有几次清晨醒来,我习惯xìng地喊了声家里养了四年的小狗——尽管那是条极其便宜送给屠宰场都只能给几十块钱的杂毛狗,尽管他对我的话置若罔闻,我还是习惯地叫了它——而后,我泪流满面。
当我想到含辛茹苦养了我二十四年的母亲在那一rì突然发现我从人间蒸发之时,我不敢去想象那悲惨而又疯狂的场景,我却又无法控制自己去想。
转生后十四年,其它的记忆或许慢慢淡去,但母亲的面容却越来越清晰。当此生的娘亲惨死之时,我当真感到天崩地裂一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又没有妈了?!贼老天!
在这个落后的年代,在这个偏僻的角落,我时常会感到孤独。
呵,还是有些沉湎于过去的生活吗?睁开眼市冷清的屋梁,看不到电视,上不得网络,也再也看不到报纸新闻杂志期刊。
以前总是抱怨寻找不到耐玩的游戏来玩,现在要是给我一套真三国无双,我也能就着我那7300显卡的笔记本,打着太极暴打他吕布小强三百回;若是给我一套三国志12,我就玩玩曹cāo玩刘备,玩完吕布玩孙策,袁绍刘表公孙瓒、袁术刘璋公孙度、董卓马腾公孙恭、张绣黄祖严白虎、孔融陶谦黄巾贼、刘璋张鲁新武将,实在无聊就创一堆五一居士堆在城里找虐玩,估计我也能乐此不彼得赖上十几年。
在这个物质与jīng神都极其匮乏的年代,我的生活被切割为三大部分:保命——练枪,休息——上学,以及娱乐——出城遛马。而少年时代的作诗写文什么的优良传统,由于年代久远,脑细胞基本上更新换代完毕,也基本上没有大作面世了。唯一的受益人就是赵承了,他再也不用捧着笔墨四处随我乱跑了。
我苦笑着摇头,从哀叹自身的不幸回忆中拔出思绪,双足稍一用力夹紧了马腹,胯下骏马轻嘶了一声,仰头冲向前去。身后的马岱和以赵承为首的家丁们忙不迭地驱马追了上来,一行十来骑在空旷的草原上划下了短短了痕迹。
今rì遛马的兴致出奇的高,我一路毫不停歇,只是大声呼喝,身下骏马竟是越跑越快,只不过跑了三五十里的距离,赵承已在身后催了五六次,无非是劝我早点回去。
初晨的太阳渐渐升起,金sè的晨光暖暖地照下,将清早的一丝寒意彻底驱赶。
再向前跑就快到了与金城郡的交界之处了,那里只有几个小小的村落,时常被双方军士随意劫掠,大概可能会有点危险吧。
姑臧城早已被远远抛在身后,此时早已看不到城壁的影子,四周反而看得到零星的村落与放牧的百姓,因而也无法纵马狂奔了。
赵承左右张望了两眼,又忍不住劝道:“少爷,再往前二十里地,恐怕就……”
“知道了知道了,”我急忙摆摆手,笑道,“老赵啊老赵,怎么年纪越大你胆子反而越小了?韩老贼此刻难道敢真地动我?”
赵承一愣,浑身颤了颤,咬咬牙不再劝我,只是仅仅跟随,十几人继续缓缓前行。
为什么不停下?
直到牧民也渐渐稀少,赵承似乎又忍不住要劝阻我几句,但只叹了口气,便不再吭声。我也感到兴致渐消,看着身边马岱也已有些疲倦,便勒马准备掉头往姑臧城回去。
身后轻轻的有人吐了一口气,是赵承罢。
我背对着他,笑道:“老赵啊老赵,你也忒小心了罢?韩贼如今窝在金城之中怎么可能来这里?”
赵承苦笑了声,无奈道:“少爷,你说的总是这么轻巧,你若真被韩老贼给绑了去,我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老爷估计也得发疯……”
话音未毕,远处突然卷起一阵飞尘,脚下的草丛已发出“簌簌”的颤动。
我眯起眼睛极力远眺。
骑兵。
几十匹西凉铁驹已狂奔而来!
一行十余人均是脸sè煞白。
马岱喃喃道:“他nǎinǎi的王八羔子,大哥,我们的运气不会这么背吧?”
我一时间已不知如何回话,怔怔看时,赵承已催马越过众人。
他迎风展开马鞭,沉声道:“马府家丁听令,随我留下阻挡!”他也是背对我,“少爷,你和岱公子快回姑臧去吧!”
那十名家丁虽是惊恐,但此时此刻也只能一字儿排开,列在赵承左右。
迎面是数十骑呼吼而来的敌兵!
马岱的小脸已毫无血sè,紧抓着缰绳,浑身也微微颤着。
——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无论如何英雄,第一次面对野兽一般的敌人时,难免会抑制不住的颤抖。
我挺起身子,再次从马背上远眺过去。
此时敌队的距离已拉近了不少,我凭借着良好的裸眼视力,清楚地看到那几十骑轻骑前方的不远处,尚有三四十名跌跌绊绊四下乱蹿的牧民。
“贼兵……是在劫掠牧民吗?”赵承也发现了异样,明显舒了口气,还好不是针对我们,否则真是九死一生。他急忙拉着马头向后调转,“快回去吧少爷!这里太危险了!”
回答他的是响亮的一记马鞭。
我低身伏腰,双腿紧夹马腹,胯下骏马的四只铁蹄在半空之中绽开,从草叶上飞踏而过。
“堂兄!”马岱一声惊叫,坐下马儿也跟着奔来,赵承急急挥手令十余名家丁追我而来。
敌方有四十来名老兵条子,我方却只是十来名手无寸铁的家将,说家将那是堂皇话,不就是几个陪我玩耍的下人罢了。此时随身除了一张铁弓一壶箭之外,没有一把刀一杆枪。
赵承心下无论如何惴惴不安,却不能不紧随而来。
这是一片宽广而平坦的草地,本足以供一切生物肆意奔跑,那些牧民却不断踉跄着倒下,紧随起来的军士毫不客气的一矛刺倒,甩开,践踏……我知道西凉临近羌族,每年总会遭到几次成规模的侵略,可眼前在草地上翻滚哀号着的,是我大汉的子民;在他们身后无情屠戮的,是大汉的兵卒,是西凉本地的驻兵!
仅仅是一条看不见的边界,便可以如此凶残么?铁蹄在同郡同县的乡亲们身上无情踏下,这真的也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