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今年虚岁十八,河内温县人,父亲是老一辈名臣司马防,字建公,曾任大汉京兆尹、骑都尉,也是曹操初入政坛的举荐人——或许是因为这一层关系……曹操才推荐了他的儿子吧?
史书上记载司马懿“鹰视狼顾”之相,鹰视是说他目光锐利,狼顾则是说他的颈椎异于常人,能够像狼一样把脑袋拧上一百八十度。
但我早就知道史书上所为的各种异象大部分都是牵强附会和处于政治需要的胡编乱造,何况司马懿站在我面前,给我的第一感觉是虽然远不如祢衡、崔琰、荀彧等人文雅俊朗,却怎么也不像是一名大奸大恶之人。
“在下河内温县司马懿,拜见威武王!”他十分拘谨地向我行礼。
“好,”我抬手做了个虚扶的姿势,笑道,“早就听闻河内温县司马氏一族人才辈出,到了仲达这一代似乎更加印证了这一句话。令兄伯达,二十四五已为一郡之守,去年我与之交谈,伯达竟称,其弟才干十倍于他,不知是否谬赞?”
司马懿忙道:“家兄博学儒雅,宽厚仁义,懿个性促狭,又常有好胜之心,不敢相比。”
“年轻人,有些好胜上进之心,本是好事,难道都要像七八十岁的那些高人隐居深山幽谷吗?”我笑着摇了摇头。
“王上说得极是,”曹操也附和道,“要知道,曹某少年时的行径……飞鹰斗狗,横行乡里,可远比你要不堪得多。”
司马懿只低头一礼。
我只好往工作上谈:“除了梁聪外,你们四人分作两组,保证无论何时都有两人在我身边进行记录工作就可以了,其余两人就可以去处理本职业务,”我又对陈琳道,“孔璋先生年纪稍长,这几位年轻一些的就由你负责引领协调了。”
陈琳慌忙躬身一礼:“在下领命。”
“之前在朝会上虽然说得很清楚了,但我想再强调一点,”我决定给自己戴上紧箍咒,“对我的记录要如实记下,不需要为尊者讳或是春秋笔法,也不用对我的言行增加过多的修饰与赞美。每五日的朝会上交由各部院长官和副职传阅并盖章后再收回入档。”
“遵命。”五人都是正色答道。
“老臣程昱求见。”殿外远远就听到了声音。
“仲德先生请进。”我朝陈琳等四人摆了摆手,陈琳便让崔琰和黄射退出了殿外,而后与司马懿在角落里的案几后坐了下去,案几上是一叠厚纸和三支不同型号的毛笔。
“王上,”陈琳先向我请示了一声,“臣等可否从现在开始记录?”
“只要你们觉得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开始。”我朝他们点了点头。
陈琳当即就提笔写了起来。
凭借过人的耳力,我听到了司马懿则在他耳边低声道:“孔璋先生,晚辈年岁尚浅,不知如何记录,能否在先生身侧学习一日?”
陈琳微一点头,程昱已走了进来。
程昱略带奇怪地看了坐在角落里的两名起居郎一眼,而后露出了恍然的神色,掬手向我施了一礼:“禀王上,吏部新任的访贤司荀谌拟写了他近期要去拜访的当世名士的名册,由于是初次行动,臣以为应当请王上阅览后再行定夺。”
“既然你都带来了,那我不妨一看。”其实我对于拜访那些老一辈的隐士和名儒没有太大的兴趣,你看,老一辈的王烈、程昱、贾诩、蔡邕,年轻一辈的荀彧、荀彧、郭嘉、司马懿、法正都已经聚集在我麾下了,我似乎没必要再像几年前一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去求慕贤才了吧?
梁聪将程昱递来的名册摆在了我的面前。
当头一人的名字很是熟悉:郑玄郑康成,青州北海人,当世第一的经学大师。少时游学中原,三十岁后,师从右扶风马融也是我老马家的先祖)七年,融自叹不如。学成后,时值党锢之祸,因牵连而遭到拘禁。出狱后,深感官场黑暗的郑玄闭门钻研学问教导学生,再无出仕之念,二十余年间,州郡多次举荐,大汉朝廷三公九卿也多次征辟,包括当年我担任公车司马令时也曾派贾诩亲自前往山东拜访,之后历任青州刺史曹操、孙坚都亲自前往,郑玄一概拒绝。
郑玄身为经学大家,不仅精通各个版本的经典文献,被圈内人称为“经神”,难能可贵的是,他同时在算数、易学、天时、历法、古文等方面都有相当程度的造诣,堪称一代博学大家。由于其在中原地区名声极高,跟从他学习的学生最鼎盛时超过了万人——当然我认为这肯定是夸大的——如果能邀请他加入太学,和蔡邕这位也算一流的名儒共同主持,我根本不愁招不到学生啊。
何况……一位对正统大汉朝廷的征辟都予以拒绝的名士,如果接受了我的邀请,那岂不是给我打了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正面宣传广告?
第二个人,就是司马懿的老爹司马防,司马氏本就是河内大族,其先祖在汉朝也历任两千石的高官,在朝野都有相当不小的影响力,何况我听司马朗说过,现在他家才五个男儿,距离“司马八达”还有三个名额的差距,司马防年纪也才五十,至少还能再活二三十年。
第三个人,是颍川人邯郸淳字子叔,年纪已经过了六十,其人善长文赋歌词,精于各类书法,连我的老丈人蔡邕都自认不如。
第四个人,还是颍川人,姓胡名昭字……孔明,年岁刚过三十,好学不倦,颇有声名。其人也精擅长书法,尤其以隶书最佳。最初避乱冀州,袁绍盛情相邀,胡昭闭门不见,让向来凭借四世三公名号招揽人才无往不利的袁本初遭遇了为数不多的冷遇,看得出是一名颇有节操和原则的士人。
接下来是两个我相当熟悉的姓名,颍川人钟繇钟元常、陈群陈长文。早在我做公车司马令之前,钟繇就已经担任了千石的廷尉正副官),当时因触怒王允被免掉了官职,他一怒之下关闭了家门,在家中悉心研习经典苦练书法,据称善写篆、隶、真、行、草多种书体,尤以楷书为佳;而陈群则出身官宦之家,他的老爹陈纪,去年还是青州的平原相,被排除异己的孙坚推荐到中央接任了太常,挂了个有名无实的九卿之位。陈群曾在地方为县令,其个性直率,做事有个人的原则,坚持律法,不避权贵,因此虽然广交朋友,也常常被人认为难以相处——不过最让我印象深刻是两件事情:一件是他主创了九品中正制度,从此让世家子弟霸占朝堂数百年;一件是他多次检举郭嘉行为不检,但得到曹操宠溺的郭嘉依然不知悔改,作为君主的曹操也嘉奖了敢于坚持原则的陈群。
除了以上几人,还有通学儒道法各家的广平人刘劭刘孔才、胸有经典能断是非的山阳人凉茂凉伯方、安贫乐学的北海人徐干徐伟长、前朝太尉之子河内人张范、张承、张昭三兄弟等十余人的姓名和简介,从程昱给我的介绍上看,这些人无一不是满腹经纶饱读诗书,而且大多写得一手好字,不能不说是隐居在民间的贤才。
“但……”我放下了这卷书简,“没有一个人是精通武略能够带兵打仗的吗?”
程昱一怔,而后笑道:“文武之道,虽殊途同归,但人才却有不同。人可以闭门苦读,增进学识,却若是不上战场,只靠纸上谈兵,他的武略就很难提高。这些人大多都是钻研经典多年的儒生,为郡国长吏尚可,为领军将帅恐怕不行。”
我低头一想,却是这个道理。真正的将帅需要从战火中得到历练,那些手捧兵法学习三年后就能跳出山来指挥百万雄兵的超级天才,只存在于远古的神话故事中。
于是我轻轻拍了拍竹简:“荀谌很有心思,就让他好好去寻访贤才吧。至于如何安置……年长的大儒可以直接入太学教书,也可以去各州郡担任官员,年轻一些的可以在各部院中历练,也可以外放郡县治理地方,具体尺度先生自可掌握,不必再向我一一请示了。”
“明白了。”程昱点了点头。
“不过我看到有几人都是前朝公卿之后,”我吸了口气,笑道,“先生可不用特别照顾他们。”
“老夫可是个坏人。”程昱淡淡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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