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候猪蹄的时间里,几位得闻讯息的妻妾带着儿女纷纷赶到了卧房之中。
蔡琰和双儿直接哭成了泪人,貂蝉、贾羽和吕玲绮也是眼圈通红。
小玥儿抱着我的胳膊嚎啕大哭,刺儿的鼻涕更是沾满了我的整件上衣。
我的目光逐一从妻妾与儿女的身上移动着,无一例外都比八个半月之前憔悴了许多。
鼻腔里忽然有些发痒,喉咙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塞。
反正我说不出太多的话,也只好安静地看着她们。
“你明知道……明知道会有凶险,为什么还要去做……”蔡琰依然泣不成声。
我这才想起来,在我苏醒后的这段时间里,我甚至没有考虑过……我之前曾拼尽内力去医治的那名病患的病情是否有所好转……或者还是已经归天?
“戏……君他……”我仍然只能发出三个字,便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吕玲绮低声答道:“大哥放心……戏先生在疗养三个月之后已经恢复如常了。”
“那就好。”我吞了口唾沫,不自觉地笑了一声,伸手摸了摸一双儿女的脸。
“爹爹,你吓死玥儿啦……”小玥儿一边抹着满脸的泪水,一边紧紧趴在了我的胸口。
“爹爹,刺儿好怕呜呜呜!”两岁出头的刺儿明显长大了许多,在我昏迷之前,他可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刺儿乖……”我拍了拍他们的脑袋,示意几名妻妾将我扶起。
“你……”蔡琰有些迟疑,“你大病未愈,还是多休养为好……”
“坐一会。”我挣扎着想要凭自己的力量坐起,但由于久卧多月,浑身肌肉早已没有丝毫力气,终于没有成功。
蔡琰慌忙指挥着双儿从床位爬了过去,与吕玲绮一左一右联手将我扶起。
我背靠着两条枕头,微微喘了口气,却将满屋家眷的担心尽收眼底。
“死不了。”我笑了笑,轻轻将玥儿、刺儿拨到了两腿之上,又朝仍然躲在一旁的去病招了招手。
小家伙看着我蒲扇一般的手掌,吓得直往双儿怀里钻,不管亲亲姨娘怎么哄骗,他就是不肯和我稍加亲近。
我只能摇了摇头:说起来……玥儿和刺儿都是与我十分亲近,这第三个孩子怎么这么怕自己的老爹?
难道……这个长得和我没一分相似之处的儿子……
哦不……
卧室的房门“笃笃”而想。
“大哥姐夫)醒了么?”
门口问话的大约是马岱与贾穆。
“嗯。”另一个沙哑但沉闷的声音简单地回答了他,而后叩门向我禀告,“王上,马岱、马休和贾穆求见。”
我朝小娥点了点头,小娥轻手轻脚地打开了半边的房门。
“大哥!”马岱如一阵旋风一般直扑到了我的床前,“你好些了吗?”
我上下打量着他,嘴角微微扬了起来:“可惜……我没死。”
见到马岱之后,我忽然突破了三个字的限制。
“大哥……”他忽然热泪盈眶,“小弟可从不敢咒你死啊……”
我笑着摇了摇头:当年……哦,就是前年,洢水河畔,是谁埋伏在大帐外向我恶狠狠地挥刀?又是谁指挥着百余名弓弩手向我发动了那三轮齐射?
我又看向贾穆,不过八个月不见,这小子竟然长了一下巴浓密的胡子,整个人看起来似乎长大了五六岁……
他也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嘿嘿笑着摸了摸下巴:“姐夫,我是不是看起来威猛雄壮了许多?”
我晃了晃依然光秃秃的下巴,无声地笑了笑。
门口又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典将军,王上可醒了?”
典韦毫无情绪地回答了他:“回贾部长的话,方才刚刚苏醒,几位夫人正在房中。”
贾诩应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我朝贾穆抬了抬下巴:“请先生进来。”
贾穆慌忙蹿了出去,引领着自己的老爹趋到了我的床前。
“老臣贾诩拜见王上。”贾诩刚绕过屏风,就在几丈之外一揖到地。
“何须大礼……”我一手按在胸口,一手勉强朝他抬了抬。
蔡琰稍稍稳定了情绪,敛衽向贾诩一福,又低声解释道:“王上大病初愈,身子仍然十分虚弱,说话还很吃力。”
贾诩朝她拱了拱手:“是,老朽知道了。”
“属下梁聪、张贲拜见王上!”梁聪和张贲也紧接着出现在门口。
贾羽忙拉着双儿下了大床:“张先生快来替王上把一把脉象。”
“诺。”张贲微微弓着身子在床边坐下,两根手指轻轻搭在了我的手臂上。
卧房内顿时人人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就连三个孩子也各个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张贲。
张贲蹙着眉头听了许久,才展眉起身,向我低头一礼:“王上只是久卧病榻、身体虚弱罢了,只要每日按时进膳,相信不出一月,当可以恢复大半。”
蔡琰等皆是松了口气。
我沉默了半天,才缓缓问道:“……内劲呢?”
他抬眼看了我一眼,忙又垂头道:“王上练功多年,一旦全部耗尽,想要恢复如常……”他小心翼翼地措辞,“恐怕稍有困难……”
“还有……可能吗?”我涩声追问道。
他连忙点头:“只要王上悉心调养,待身体康复之后,假以时日,定能逐渐恢复昔日神功……”
我微微闭上了眼:“这些天……辛苦你了。”我昏迷的这八个多月,张贲必然不会轻松。
张贲“噗”地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个头:“是属下轻率进言,致使王上昏迷八个多月,贲之罪过实在百死莫赎,岂敢再称辛苦……”
我轻轻挥了挥手:“你早已说明风险,何罪之有……”这是我苏醒后说的最长的一句话,话未说完,小腹已是一阵剧痛。
“谢王上宽恕……”他又重重地向地上一叩,才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今天是何年?”我终于又问了一个相当关键的问题。
贾诩微微掬手:“今天是中华三年十二月十二日。”
我忽地一笑,转头向貂蝉看去:“好像是你的生日?”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抱歉……又没给你礼物……”我伸出手来,将她细滑的素手握入掌中。
“公子能从昏迷中醒来,便是给蝉儿最好的礼物了……”她细声应着。
“还是蝉儿会哄我……”我笑了笑,却又牵动了胸口的伤势,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屋门又一次被人推开,厅室里顿时弥漫了一股浓郁的肉香。
小昭带着仆从们捧着满满一盆煮得滚烂的猪蹄走了进来。
贾诩看了看贾穆:“王上要进膳休养了,我们就先告退吧。”
“岳父,”我叫住了他,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九个月以来……形势是好是坏?”
贾诩扬了扬两道细长的鹰眉,嘴角微微弯出了一个弧度:“王上放心,一切尽在朝廷掌控之中。”
他回答得如此底气十足、掷地有声,我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安心之后的我顿时觉得食欲大涨,双手并用着将一锅猪蹄啃得干干净净。
而后……骤然吃了如此众多的油腻食品,我又将一锅猪蹄吐得干干净净……
然后……我再一次大病了一场,虚弱的身体来不及进补,便又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
时间已经到了中华四年的正月下旬。
公元198年。
我二十二周岁,虚岁二十三。
大劫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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