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是阳春三月时节,正午骄阳如炙,我在自己身体内部也依然感觉不到一丝温暖之意。
我挥汗如雨地做着俯卧撑,却发现自己之前轻而易举就能完成一指禅,如今费尽全身力气,也只能勉强做到单手撑。
一切现实都仿佛在告诉我,想要重回巅峰已不再可能。
而我若没有那份霸绝天下的勇武,我该如何底气十足地面对吕布、孙策,甚至包括秦阵与拓拔野这些悍勇刚烈而又桀骜不驯的武将们?
我甚至连五短身材的曹操都打不过!
说曹操,曹操到,哦……到的不是曹操,是秦阵和拓拔野这对结拜兄弟。
“拜见主公!”他们在一丈之外站定了脚步,躬身抱拳。
我从单杠上慢慢下来,从梁聪手中接过毛巾,随意擦拭着满头的大汗:“伯虎,云龙,这几天都去了哪里?”
秦阵看了拓拔野一眼,笑道:“我带着他回金城老家玩了几天。”
“哦?”我微一挑眉,笑道,“该不会去见你妹了吧?”
他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大惊失色:“主公真乃神人!”
秦阵更向后退了一步:“王上该不会怪我把妹妹许配给云龙吧……”
“你退什么退?”我好没好气地吐了口吐沫,“你现在一口气就能把我吹倒,难道还怕我揍你?”
“哦……也是。”他摸着后脑勺又向前迈出了一步,嘿嘿笑了笑。
然后我绕到他的侧边,一拳捶向了他的后背。
“嗷!”秦阵好像被雷电击中一般,身子猛地向下一沉,同时向前大步蹿出。
我只觉得骤然一道强风从肋下卷过,这一拳竟然挥了个空!
“嘿……我可不傻,”他停在了三丈之外,笑道,“虽然主公没了内劲,但毕竟苦练十余年,即使只用蛮力,这一拳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接下的……”
我很遗憾地摇了摇头:换在一年之前,即使我只用五六成力道和速度,他也绝对躲不过去。
“他真的把妹妹许给了你?”我向当事人确认,“你可别被这个混蛋骗了。”
拓拔野很老实地点头:“主公放心,野亲眼看了他妹,和他长得一点都不像。”
“哦……那还好,”我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哪一天成婚?可别忘了邀请我。”
“就是下个月的初九,我要等族人从朔方赶来洛阳。”他回答道,“主公到时若是有空,不妨来喝一杯。”
“现在天下太平的,我能有什么事情?”我向他做了保证,“到时我一定要把你灌醉!”
拓拔野咧嘴一笑,微微低下了头。
“王上,”转任内务院用度司的孙瑜——之前提过的孙坚的侄子——从不远处小步跑来,“青州刺史太史慈送来了一样东西,要请王上过目。”
我转过了身子,笑道:“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一块很大的石头……”侍在一边的梁聪嘴皮一动,已经先说了出来。
“石头?”
孙瑜看了梁聪一眼,递给我一封奏疏:“这是太史刺史的奏疏,里面备说了其中缘由,请王上过目。”
我打开一看,内容倒很简单,不过三五句话。
“吾王在上:
青州刺史臣太史慈自东而拜。平原太守华歆子鱼自海外得一奇石,长逾丈余,宽近四尺,厚一尺半,重千余斤。其寒如冰,其洁如玉,其状颇似胡床,歆欲以吉瑞之物献于王上,慈闻而观之,自以有益于王上练气之用,故遣车马趋入洛阳。吾王当遵医士之嘱,慎缓回复。”
当这块“很大的石头”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更是为之哑然。
“确实是好大的石头!”拓拔野感叹了一句。
秦阵则上前摸了一把:“好冷的石头!”
没有内劲护体的我甚至在半尺之外,就能感觉到这块石头的阴森寒气。
“这块石头……难道叫做寒冰玉石?”我哭笑不得。
“寒冰玉石?真是好名字!”梁聪连忙怒拍我的马屁,“王上果然才学过人,连海外奇石的来历都信手拈来啊!”
却听院外有人冷声道:“臣尚未进入内院,便听得阿谀谄媚之言滚滚而来,简直臭不可闻!”
梁聪顿时大气也不敢喘,紧闭双唇乖乖退立到了一边。
“祢院长。”秦阵和拓拔野也慌忙从石头边退开两步,朝祢衡抱拳行礼。
“臣祢衡拜见王上!”祢衡敛袖向我施了一礼,这才与他们还礼,“秦将军、拓跋将军,有礼。”他又斜眼瞥了梁聪一眼,哼道,“你是王上身边近臣,若再不知节律言行,总有一天要死于这张嘴上。”
梁聪冷汗涔涔,连连顿首:“谨遵祢院长教诲!”
我看着他在我面前表演了一段“清正君侧”的戏码,这才问道:“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个都跑来探望我?”
他拱手答道:“臣倒没有什么要事,只是来忽然向来觐见王上而已。”
我对秦阵和拓拔野摆了摆手:“你们两个先去吧,拓跋大婚时记得叫我。”
两人应了一声,忙不迭飞也似的离开了祢衡。
我不禁摇了摇头,这才又问祢衡:“说罢,是什么事情?”
他耸了耸肩:“真的没什么要事啊……”
我为之一乐:“你真是……”
“不过,经王上这么一说,那臣便提一件事情。”祢衡又看了梁聪一眼,“你不回避一下么?”
梁聪虽然额上冷汗未干,却连连摇头:“朝廷有令,王上会见外臣,身边须有起居郎在侧备录,聪只是奉令行事。”
“这句话,还算你知道自己的职责,”祢衡点了点头,转过身子对我说道,“王上,如今新朝贤才汇集,礼部和工部似乎也不必由彦方公和国子尼再继续兼任了吧?”
我微一颔首:“不错,彦方公喊年老力衰、精力减退可不止一年了,我看你们各部院几次投票时他更是左右为难……你对礼部和工部的人选有什么建议?”
他又一次耸肩:“臣也只是没事找事,就这么一提,臣又不是程仲德,吏员的职位可不归都察院管,王上不妨在朝会上再议此事。”
我“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我相信你真的是吃饱了撑的来看我一眼的了……”
“是王上非要臣说些要事。”他耸肩耸出了习惯了。
“只要处于你我这个位置,每一个无意的动作都会被认为是富有深意的,尤其是对下面那些善于观测形势、钻营奉迎之辈,更是如此,”我搓了搓下巴,“我说的对不对?”
“王上此言,倒是说中了官场的实情!”他抚掌而笑。
我和他就这么闲聊了片刻,他才躬身告辞。
退下之前,他终于忍不住看了那块巨大的石头一眼:“这块石头……倒是像一张胡床啊……”
我微微笑道:“这就叫寒冰床啊……”
他用力摇了摇头:“王上若是喜欢上了奇山异石,各地郡县便会挖空心思从民间寻访,到时候……必会劳民伤财啊……”
“你想得太多了,”我在他后背上推了一掌,“有这份闲心,不如赶紧找个媳妇才是正道!”
虽然毫无内劲,但这一掌实实在在拍出,以祢衡的身板,已是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地。
所幸被刚刚被他批评过的梁聪不计前嫌、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这位天下官吏闻风色变的当朝第二权臣、九州第一美男子,才免遭摔个狗吃屎的悲惨命运。
“想找个貌美、温顺又有才学的女子,难呐!”他一边回答着我,一边朝救命恩人梁聪拱手致谢,一洒长袖,飘然而去。
看着祢衡削瘦挺拔的背影渐渐远去,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然后……我心中开始盘算他刚才说的话:礼部与工部的人选……
虽然祢衡看似没事找事,不过……王烈身兼法院和礼部,既掌握着重大案件的最终审判权,又掌握着天下士子的选拔科举,似乎……确实……权力过重啊……
说到底……这家伙还是饱含深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