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进内院的典韦直接一脚踏在了马腾的右手手腕上。
他这一脚踏得极快极重,我觉得自己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超过三十名侍卫们第一时间将邹氏母女,连同马岱、马休一同控制。
面对寒光闪烁的长刀,明知大势已去的马家两兄弟干脆没有抵抗。
梁聪从旁扯过一片桌布,小心翼翼地将那柄绿得发蓝的利刃一重重地包裹起来。
“王上,”梁聪低声向我说道,“此事……恐怕得让各部院知晓……”
我恍若未闻,只走到了马腾的身边,低头审视着他狰狞的面容:“这是你第二次要亲手杀掉我,没错吧?”
“是……第三次!”他颤声道。
我为之一怔:“第三次?”我第一时间联系到了去年长达九个月的昏迷期,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他并不知情——除非张贲被他收买。
“初平二年191年)夏,四月初八!”他恶狠狠地吐出了一个时间。
我愈发惊讶,因为这个时间对我来说,似乎并没有任何特别。
想了半天之后,我仍然不能确定:“那时……我们还在长安?”
“不,我们已经攻进了洛阳!”他的神情依然痛苦——毕竟……他的手腕已经一片鲜红——他咬着牙对我说道,“你刚刚从昏迷中苏醒,便立刻带兵剿灭了盘踞在金城的宋建,然后我们与皇甫义真相约光复了洛阳!”
被他这么一提醒,我霍然想起了那个烈日之下,马腾与我刀枪相对的校场:“你说的是……那一次比武?”见卷二59章)
“只恨当时心软!”他怒斥了一声。
“喂喂喂,”我耸了耸肩,“那时候……你确定你心不软就能杀我?”那时候我早已是当世闻名的年轻将领,马腾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即使他想以大军将我围杀,我也有信心率领亲卫突围而出。
他冷嘿了一声,却反问道:“哪来这么多废话?!”
我连连摇头:“为什么每次我和你说话……总觉得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要杀就杀!”他一脸不屑,根本不愿意和我做更多的交流与沟通。
我放弃了和他最后一次谈话,转身向典韦吩咐:“从今以后,这个院子再不许人进,也绝不许人出。”
“诺!”典韦看了看脚下的马腾,目光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又转向了马休:“你以后便住进军营吧。”我要软禁马腾一生,却不能让这位向我做了多次暗示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太过为难。
他低下了头:“是。”
“小岱,我要你搬出这个院子。”虽然马岱在此次事件中毫无态度,但总算没有拔刀剁我……就算我自欺欺人,饶他一命又有何妨?
“……是。”马岱终于也向我低下了自己倔强的头颅。
“你想囚禁我一辈子?!真是孝顺!”马腾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哈哈大笑了起来,混不管右手手腕鲜血直流。
就站在我们之间的小依依被他这癫狂的行径吓得浑身发抖。
“过来,不要怕……”我走上前去,准备让年幼的妹妹远离这里。
“呀!”小依依忽然尖叫了一声,双手忽然向前一扬,捧在她掌中的酒水直朝马腾身上泼了出去。
我只伸出了一只手,便看着那酒水泼了马腾一脸一身。
然后……马腾的笑声便仿佛被从中掐断。
他就这么定定地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小女儿,大张着嘴扑倒在地。
“夫君!”邹氏尖锐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她踉跄着从我身边掠过,连跑带爬地扑倒在马腾的尸体上。
“伯父!”
“爹!”
马岱与马休也无力地跪倒在马腾身边,两个半大的男人眼泪流得比邹氏还要快。
我把依依抱在了怀里,不让她去体验自己母亲的悲伤。
“撤了吧。”我带着典韦和梁聪离开了这座偏僻的别院。
从初平二年到现在……马腾七年的心愿,如今终于可以永远地放下了。
他不必再于儿子和朝廷之间做出选择。
或许……他从来都不曾认为这是个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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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腾忽然暴毙于王宫之中,这件事情肯定不会无人关注。
我清楚无论我如何解释,也无法堵住好事者悠悠之口,所以干脆在出事后的第二天便召开了紧急会议。
这几个月来,由于我将所有时间都用来练功,甚至连大朝会都从五天一次改成了十天一次。这一次通知得如此突然,各部院的正副职看起来都有些不知所措。
“昨日傍晚,马腾邀请本王一同用膳,孤不疑有他,便欣然前往,”我当然早有怀疑,“席间,他忽然掏出一柄毒剑向孤刺来,所幸这几个月来,孤苦练武勇,功力恢复了大半,才逃过了一劫。他眼见失手,愤而饮下了事先准备给我的毒酒,当场便毒发身亡了。”
我看着殿中十几位重臣,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要所说的就只有这些,你们若有要问的,也尽管发问。”
王烈等面面相觑,只有追随我时间最久的贾诩微微叹了口气。
最后,还是胆子最肥的都察院院长祢衡站了出来:“敢问王上,当时除了王上与老先生,可有其他人在场?”
“还有马岱、马休、邹氏母女,嗯,还有典韦与梁聪。”
祢衡的目光立刻落在了梁聪的身上:“你可记录在注中?”
梁聪连话也不敢说,直接捧出了一本厚厚的册子。
祢衡就那么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让梁聪从高台上小跑着递给了他。
他直接翻到了最后,一字一句地看完了内容,又交还给了梁聪,才低头掬手,向我说道:“禀王上,臣祢衡没问题了。”
我有些怪异于他的举动,祢衡向来直言无忌,他若真的有所怀疑,也绝不会避讳。
“我知道,即使今天我将真相告诉了你们,天下人也有人不会相信,”我摊开双手,“但我也不用避讳,我和他确实分歧很大。但我想告诉你们,我要杀他,早在洢水河畔便能取他性命,根本不必遮掩;何况我早已是大汉朝的不忠之臣,也不怕再加上一条马寿成的不孝之子。”
其余当朝众人都只是屏气凝神,诺诺不敢多言。
沉默了半晌,最后是已经就任礼部部长的刘政出声问了一句:“敢问王上……老先生既已去了,这……丧礼该如何办理?”
我微微一怔:“便运往扶风茂陵,入土马氏祖坟吧。”
刘政唯一迟疑,又道:“再问王上……老先生……该以什么名义和礼数?”
我思索了片刻,淡淡道:“他一生也不愿背弃汉廷,便用刘协之前封给他的郿侯、凉州牧、镇西将军吧。”
刘政迟疑的时间更长了。
“就这样吧。”我摆了摆手,“别忘了通知我那位远在凉州的祖父。”
十余位当朝重臣半天没有抬起头来。
——
我确定把老马写死不是我的本意,直到今天早上我还在群里剧透说要终生软禁他。
到了下午开始写的时候,他就这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