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四年前,我还不是君王时,太史慈会很开心地拉着我,在自己家里登堂升帐,邀请我入内院见一见他的母亲;我也会很开心地对老夫人拜行大礼,并自认为子侄。
可是,如今我已是君王,太史慈已是臣将。
我虽然提出了想要看望老夫人的建议,但老夫人也只是在儿子的搀扶下,进入主厅里向我行礼。
“老妇拜见王上。”太史慈今年三十三岁,他的母亲却还没到五十,一头略显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身朴素得有些寒酸的衣服依然干净合身,身体虽然瘦小,却还没有临老时那种僵硬。
我岂会端坐在主座之上坦然自若?
当即一步跨出,小心翼翼地扶住了太史慈的母亲:“马超岂敢受此大礼,老夫人快快请起!”
“王上乃一国之君,老妇不过一介草民,行礼本是应当。”老太太读书不多,也说不出什么高深的礼仪大道,只执拗地低头行完了这一礼。
我和太史慈一左一右将她扶着,在我的带引下往主座坐去。
“王上……”太史慈低声唤道,“此举不妥……”
老太太也反应了过来,坚持不再往前走去。
我只好作罢,扶着她在下首坐下,转身对老太太一拜到底:“子义与本王,虽名为君臣,实乃兄弟,子义年岁长我数岁,我以兄事之。马超年幼丧母,老夫人便是我的大娘,请受马超一拜!”
“这可如何使得……”老夫人是真心有些惊慌失措,挣扎着就要起来,“子义,快!”
厅中青州及齐郡的高官们无不面露惊讶之色。
太史慈微一沉默,轻轻阻止了母亲的动作,自己则面向我一拜到地:“慈……拜谢王上厚恩。”
我伸出双手将他扶起,转身做到了他们母子对面的客席上,将偌大的主座空了出来,这才开始了今天的宴席。
“我这两个月自洛阳东行,一路上走马观花,巡走了司隶、兖州、豫州、徐州、青州五州,”我朝对面的人说道,“我去年昏迷了八个多月,此事朝廷虽然不敢公开,但子义与苏太守应当知道。”
太史慈和苏则都是点头,其余官吏则不同程度地表达了自己的惊讶与疑惑。
“醒来之后,得知徐州已为新朝之地,不禁喜不自胜。身体稍事恢复,便动了亲自来巡视一番的念头,于是便带了千余轻骑,一路游山玩水而来。”我笑了笑,“却没想到还发生了这许多事情。”
九鼎现世于彭城,破杀于吉于广陵,拯救海棠于吴郡,分别与关羽、张飞、皇甫嵩对峙,顺便还遇到了太史慈大婚……
“而且,都是喜庆的事情,”我挑了挑眉毛,“沿途既没有看到天灾人祸,也很少遇到流民与兵匪,甚至看到的地方小吏也大多很有礼貌,这实在令人欣慰,青州上下更是官民和气,城乡和睦,市井间也是一派繁荣之相,子义虽以军功而任地方,这政事却也不逊于一般干吏。”
虽然说我没有刻意微服私访,但至少没有让我看到小吏们明目张胆欺行霸市、盛气凌人牵牛扒房,因此一路行来,我的心情都是极好的。
太史慈忙谦让道:“慈深知自己所长,只管着州兵的操练,至于地方政务,大多都是苏太守等人依法治理,慈实在没什么功劳。”
苏则当然也不会厚着脸皮贪功:“刺史实在过谦,别的不说,若非刺史不辞劳苦,亲率兵马平定大小十余处匪祸,青州岂能太平?百姓又岂能安心生产?”
我看着他们互相谦让,笑着摆手道:“左右都是你青州上下官员的功绩,又有什么好推让的?说起来,我还要向子义道一声谢。”我又想到了那张在我恢复功力过程中起到了一定作用的寒冰床,朝太史慈微一抱拳,“没有那块海外奇石,我恐怕不会这么快便功力尽复。”
他笑道:“这件事情就更和属下没有任何关系了,谁都知道那块石头可是华歆华太守在海外发现的。”
“华子鱼可没练过气,更不会知道那块石头对九阳神功会有什么妙用。”我摇头道,又换了个轻松的话题,“对了,老太太,你为子义找了哪一家的千金做媳妇?”
“不是什么大家的闺女,”老夫人摇头答道,“只是他爹生前就和别人订下的娃娃亲,前些年子义漂泊在外,生死不知,那闺女谁都没嫁,每天只来陪我这个老太婆,早已把太史家当了婆家。现在子义既然已经安定,便该娶了她。”
太史慈没有插话,只是老老实实地点头。
我有些意外,却隐隐想到……似乎在很久以前,太史慈确实提起过这件事情……
苏则打量着我的脸色,笑道:“王上有所不知,这两年,青州多少世家大族都托人向太史刺史说媒。属下几乎和他同时来到齐郡,只属下一人,就为他介绍了二十多个!”
我抚掌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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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五,黄历上写着“宜嫁娶”。
这一日的傍晚时分,青州刺史、虎豹飞军第五营营长、中将太史慈,于齐郡临菑城大婚。
青州是齐鲁之地,世家大族难以计数;临菑更是中原名城,名门巨豪比比皆是。太史慈治理青州两年有余,既率领部队立下了赫赫战功,又治理得青州上下井井有条,颇得青州军民的拥戴,今日所娶的女子,却只是东莱黄县乡间的一名普通村姑。
深知太史慈为人的我当然知道,这绝不是他的刻意做作以博取天下名望,而是其人其德确实如此。
质朴而纯粹。
对于这位来自山东海边的汉子,对于他身上的一些品格,我极其敬佩。
所以我全程参与了他的婚礼仪式。
婚礼如同他的人,简单而绝不繁复,热烈却毫不奢靡。
太史慈的母亲从新妇人的手中接过了新茶水,颤抖着喜极而泣——这位普普通通的老夫人只是坐在长辈的坐席上接受着来自各方的恭贺,不间断地偷偷转过头去抹着眼角,很久没有再开口说话。
太史慈自幼亡父,家中亲族不多,女方的父亲也只是个曾经做过县中小吏的老行伍,双方到场的家人少得寒酸。但这座相当宽阔恢弘的青州刺史官邸却依然被前来道贺的宾客和礼物塞得水泄不通。
太史慈将新妇送进了婚房,又继续向厅中的宾客们敬酒。
他与我一样,早已将九阳神功练至巅峰,但今日大喜之日,区区几坛烈酒就已经让他喝红了双颊。
这时候我看到梁聪在厅门朝我点了点头,知道那件贺礼总算姗姗来迟。
于是我从客席的最上手长身站起。
我并没有轻声咳嗽,但满厅人的目光立刻全部集中在我的身上。
“子义与本王,名为君臣,实有手足之情,”我再一次重复了这句话,“今日子义大婚,本王匆忙间,只写了几个字,找了临菑最好的木匠和漆匠,做了三块牌匾。”
人群自发地分成了两列,梁聪指挥着工人们将三块木板抬了过来。
板是上好的楠木,字是我亲自刻下的阴文。
最小的一块横联被贾穆和陆仁捧在了半空,两幅楹联则被典韦与拓拔野一人一块地扶在两侧。
宾客们仰着头,张着口,也有人大声将牌匾上的字词宣读了出来。
右书:“忠义无双真国士”,
左书:“仁孝千古大丈夫”,
横幅:“东莱太史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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