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总算雨过天晴了,不过用雨过天晴来形容童英此刻的心情并不算恰当,对于武师们的枉死,他始终耿耿于怀。童玲也敏锐的觉察到了这一点,虽然不知童英心中无法介怀的到底是什么,但是这几rì里她也不断的宽慰着童英,倒使得童英不再像开始那么郁结。
颍川郡,以颍水得名。此郡属豫州八郡之一,因其地处在中原腹地,乃是交通中枢,人口众多,资源丰富,地理位置非常重要。
自秦始皇设立颍川郡以来,此处便一直都是京师之外人口最多,最为繁华的地方,非但如此,其实颍川之地也曾为夏朝和战国七雄的韩国首都。
不过颍川为天下闻名的并非单单靠的这些,此地历来人才辈出,相传远古之时,黄帝便是出生在此,战国乱世的秦国权臣吕不韦是颍川人,助高祖刘邦一统天下的“汉初三杰”之首的张良也是颍川人,而后景帝之师晁错亦是从颍川走出,如今隐居此处的水镜先生司马徽则是以相人之术闻名天下。
世人有言: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不过这句话似乎并不适用于乱世,至少水镜先生司马徽便是选择了隐于野。他的水镜山庄便是在阳翟城东南外的洞林寺旁,童英二人问明了地点便一路策马前去,也不知行了多远,但见一片青翠yù滴的竹林出现眼前。
童玲欢呼一声,缓辔驱使坐骑进到林中。
童英见她那欢快的模样,微微一笑,想来水镜山庄便在不远处了,自己也不急于一时,便跟着驱马跟了过去。
两人下马在林中穿梭嬉戏了许久,这才记起还要寻水镜先生的事情,慢慢走了出来,放开捆在树上的两匹马的缰绳,正要准备返身上马。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这位兄台,敢问前方可是水镜先生所在的水镜山庄?”
童英和童玲转过身去,只见两个年轻公子站在身后,二人都是一副儒生打扮,一袭白衣,发髻上扎着一方淡蓝丝巾。
不过气质却是各有不同,走在前面朝童英二人拱手问礼的那位,剑眉星目,鼻如悬胆,行走间气质从容,风度翩翩,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在他身后的那位则不过中人之姿、貌不惊人,而且似乎有些羞涩,但两鬓却各飘着一缕白发,而眼中双眸有如两潭幽深的湖水。
“正是,想来再往前不远便是了。”童英拱手回了一礼,开口问道,“二位也是去寻水镜先生的?”
“正是。”答话的依旧是那位翩翩公子。
“那正巧我二人也是寻水镜先生而来,相请不如偶遇,不若大家一同上路可好?”童英微微一笑,能找到两个同伴,倒也是好事。
“哦,不用了。”却不想那公子竟是摇了摇头,瞥了眼童英牵着的马儿背上的长枪,一丝轻蔑从眼中转瞬即逝,“我二人自去便可,就不叨扰兄台了。”
“奉孝,走了。”说罢,他转头朝身后的同伴点了点头,快步从童英身边走了过去。
而那位被他称为奉孝的男子先是一怔,俄而无奈的朝童英二人报以歉意笑容,这才赶紧跟了上去。
“哼,想不到这人生了这么一副好皮囊,却是如此势利。”眼见两人走远,童玲不由恨恨的说道。
童英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此人非富即贵,眼高于顶倒也属正常。”
“哦,你怎么知道?”童玲一愣,开口问道。
“你看他那枚玉佩,光泽圆润,质地绝非凡品,这种东西又岂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望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童英笃定的说道。
“哦,是么?”童玲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刚才自己没有注意,那个翩翩公子腰际的确坠着一块青sè玉佩,细细打量一番,但看那玉佩在阳光的照耀下泛起的流光,果然如童英所言,此物绝非凡品。
“罢了,既然人家不愿与我们同行,那我们便自己前去好了。”童英扭头望着童玲,笑道,“我们走慢些吧,让他俩先去,也好看看这水镜先生是否好相处。”
“好。”童玲显然也不愿与那两人一道,自然乐得答应下来了。
童英和童玲刻意放慢脚步,缓辔前行,并没有走多远,一间半隐在山水之间的幽静宅院便出现在二人眼前,不用猜,那便是他俩寻觅已久的水镜山庄了。
“果然是个隐居的好地方。”望着那间宅院,童英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如他所言,水镜山庄确是选在了一处绝佳之地,虽然是名为山庄,不过占地并不算大,算得上是个较大的宅子罢了。只是整座宅院被一条清澈的小溪环绕,院后是一片大大的常青竹林,整个宅院被掩映在山水中,显得分外静谧和安宁。
“走吧。”童英和童玲相视一笑,牵着马缓步往那宅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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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笃笃…”童英将两匹马的缰绳系在山庄外的树干之上,轻叩了几下虚掩着的院门。
“二位客人有何贵事?”不多时,从里面走出来一干瘦老者,目无表情的望着童英二人。
“这位老丈有礼了。”童英对老人行了一礼,开口说道,“在下是来寻水镜先生的。”
“哦,原来也是来寻我家主人的。”老者眉梢一挑,淡淡的问道,“请问二位可有名谒。”
“这…”童英一怔,微微摇了摇头,“在下并无名谒。”
“那只怕…”老者见童英拿不出名谒,似乎便要下逐客令。
“那刚才来寻水镜先生的那两人也有名谒么?”童玲见状,忍不住抢着开口道,按时间推算,刚才在路上遇到的两人应该已经进到了山庄之中。
“这是自然。”老者点了带头,“何况来的可是袁家的公子和他的朋友,我家主人看在司空的面子上,自然要见上一见的。”
“袁家,便是那四世三公的汝南袁家?”童英一怔,不用说,这位袁公子必定是那位心高气傲的翩翩公子了。童英原本已经猜到了此人的身份非富即贵,却是没想到他竟是大名鼎鼎的汝南袁家公子,如此看来,他那从骨子里渗出的骄傲果然是有所依仗的。
汝南袁氏,袁家自袁绍高祖袁安官至司空、司徒,袁安的儿子袁京为司空,袁京的儿子袁汤为司空、司徒太尉,袁汤的儿子袁逢亦至司空,袁逢的弟弟袁隗亦至司徒、太傅。四世中居三公之位者多达五人,故号称“四世三公”。
“原来是袁家的人,想不到水镜先生亦是如此势利之人,以来人家族富贵决定见或不见。”童玲向来是心直口快,想到哪里便说到哪里。
“我家主人岂是趋炎附势之辈!”果然,老者脸sè变得很是难看,肃然道,“但你等连名谒都拿不出,我如何能随意让闲杂人等进入水镜山庄?”
“玲儿…”童英瞪了童玲一眼,转身朝老者拱手致歉,轻声道,“不瞒这位老丈,我二人是受单福大师指点,前来寻水镜大师的。”
“单福?”老者闻言,先是一愣,俄而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竟是露出了一个笑容,“原来是元直指引而来,罢了,你二人随我来吧。”
“多谢老丈。”听到老者如此说,童英和童玲忍不住相视一笑,他没想到单福之名如此好用,不过听老者称他为“元直”,或许便是单福的字吧。
“你二人且在此处稍作等候,等到我家主人见过了袁家公子和他的朋友,再进去吧。”老者将童英二人领到一间偏房,开口说道。
“有劳老丈了。”童英点了点头,忽然一阵声音传入耳中,侧耳倾听,那声音颇为熟悉,不是刚才在路上遇到的那位袁家公子还有谁?
童英往前几步,来到偏房与隔壁那间屋子相通的门外,袁大公子的声音便从隔壁传来的。他小心翼翼的探出半个脑袋,瞥了眼对面,不过视线都被一面屏风所阻隔,只能听到隔壁房间里所有人的声音。
“这位公子姓袁名谭,听说倒也是位饱读诗书的有学之士。”那老者平静的轻声说道。
这时,童玲也凑了过来,饶有兴致的“偷”听起来。
“先生,您觉得我这篇策论可有国士之风?”那头传来袁公子的疑问,虽然话语用词颇为恭敬,但是依旧能让人感觉到其中多出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架势,想来这与他养尊处优的身份有关。童英二人屏气凝神,等着水镜先生的回答。
“好,好,好。”一个老者的声音传来,言简意赅,只是声音中却听不出几分的溢美,当然也并不像是在敷衍。
“那先生也请不吝赐教…”又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童英听出这是那位名叫奉孝的男子的声音,相较袁谭,他的言语中少了几分毕露的锋芒,多了几分内敛。
“这位公子是?”
“先生,此乃我同窗好友,姓郭名嘉,字奉孝。”袁谭开口为水镜先生介绍道。
“郭公子此文,老夫以为…”水镜先生的声音略一踟蹰。
“先生有话但说无妨。”郭嘉说道。
“郭公子在你所撰的策论中说,我大汉朝如今是内乱频仍、外乱已生,只怕即将大厦将倾、风雨飘摇,而若要挽狂澜于既倒,就必须从根本上改变。”水镜先生缓缓说道,“老夫敢问公子,如何才是从根本上改变?”
“奉孝以为,如今我大汉朝内有宦官阉党乱政,外有黄巾贼子谋逆,此诚危急存亡之际,若要保我大汉江山,必要有一治世之能臣,如周公在世,辅佐朝政,内绝乱党,外平贼患,方可为之。”郭嘉字斟句酌的缓缓说道。
“呵呵,是么?”水镜先生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奉孝啊,我都和你说过了,如今这些乱局都是表现,不过疥癣之疾而已,我大汉朝已立国数百年,其中虽经王莽篡政,但也只是昙花一现,如今虽有黄巾为乱,但乌合之众不足为虑,如何会有什么大厦将倾的风险,你着实是危言耸听了!”袁公子的声音再次响起,里面似乎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袁兄此言差矣。”郭嘉却是笃定的说道,“德不显而外祸频,吏不治而内乱生。黄巾虽为乌合之众,最终必遭失败,然而为何张角等匹夫能轻易的一呼万应,迅速作大?这其中原由才是比‘疥癣之疾’更值得朝廷重视的痼疾!”
“奉孝!”袁大公子的声调提高了几分,显然作为大贵族出身的他对郭嘉的汉王朝“病入膏肓”这个定义异常不满。
“无妨、无妨。”水镜先生的声音响起,其中微带着笑意,“敢问郭公子,这些都是你自己的想法?”
“的确是奉孝深思之言,请先生有以教我!”郭嘉毫不犹豫的断然说道。
“那公子的志向是?”
“封侯非吾意,只愿汉疆平!”郭嘉朗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