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rì清晨,天光未至,薄雾漂浮在山坳里,昨夜的月亮已经移到不知哪个山岗上。童英和童玲二人便牵着两匹马,从长安城南门走了出去。
昨rì,童英听了张绣的建议,于是跟童玲商量带她出去散心。童玲为了想早rì离开伤心之地,很爽快的就答应了。童英想起了单福先生的信,于是二人便决定往襄阳一行。
两人再往南行了几rì,来到一个山头,依稀可以望见不远处的沔水,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到处是chūn意早上枝头,催开繁花朵朵,天空上一行行大雁开始北返,沔水两岸花团锦簇,看得出正是踏chūn的好时节。
沔水便是后世的汉江,它是长江第一大支流,流域颇广。往北达秦岭,与黄河分界;往东至伏牛山及桐柏山,与淮河为界;往南抵大巴山及荆山,与嘉陵江、沮漳河为界,连接南北,是一条水上漕运要道。
童英二人行至江边,望着碧波宽广的河水正在为如何渡河而犯愁时,远处的江面上一阵粗犷的歌声隐约传来。
“沔彼流水,朝宗于海。鴥彼飞隼,载飞载止。嗟我兄弟,邦人诸友。莫肯念乱,谁无父母。沔彼流水,其流汤汤。鴥彼飞隼,载飞载扬。念彼不迹,载起载行。心之忧矣,不可弭忘。鴥彼飞隼,率彼中陵。民之讹言,宁莫之惩。我友敬矣,谗言其兴。”
童英听出这是《诗经?小雅》中的诗句,名字正是叫《沔水》,描写的是国家动乱,政事rì非,谣言四起,表达对国家的担扰,以及对友人的告诫。联想如今的天下时局,倒是颇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
童玲将手放在额头上,极目远眺,但见一叶扁舟在水上载沉载浮,不由高兴的拉着童英的手,开口道:“英哥哥,你看那儿有船!”
这几rì一路南来,天气越来越温暖,景sè也越发美丽,再加上童英不时从旁开导,让童玲郁结的心绪已然解开了不少。这让童英在心中暗喜,看来这趟外出散心是来对了。
“船家!船家!”童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也是看到那叶扁舟,赶紧挥手高声喊道。
那船夫似乎也听到了他的声音,轻摇着桨朝二人驶来。驾到离两人数步之遥的江面稳住船,遥遥问道:“二位可是要坐船。”
“是啊船家,我兄妹二人想要往河对岸去,还劳烦你摆渡一次,酬劳绝不会少付给你的。”童英开口答道。
那船家上下打量了二人一遍,这才开口道:“好吧。”
趁那船还没靠岸,童玲忍不住对童英轻声说道:“这船家好小心,我俩又不是坏人,他却怕成这个样子。”
“如今贼患颇多,这位船家谨慎一些也无可厚非。”童英摇着头答道。
不过他的声音似乎大了些,而那船也在旁边靠了岸,船夫显然是听到了他的话,笑着说道:“这位公子说的不错,现在天下动荡,到处都有贼乱,我不过一介船夫,可不敢让这些人上了我的船啊!若不是看您二位面善,我也不会载你们的。”
“真的有这么多贼人么?”等到牵着马上了船,童玲忍不住开口道。
“当然了,今时不同往rì,前些年再怎么闹腾也都是在关东那边、青州、徐州这些地方,可是现在到处都有贼人了,连我们这些荆州人也开始担惊受怕起来,以前只需要向那些‘水老爷’上供,就可保一家平安。现在可好了,连地上也不怎么敢去了。”那船夫撑着蒿在桥石上一磕,退后几尺,随即又上前进到河水中,摇头叹道,“小姑娘你可别以为我在吓唬你,前些rì子听人说贼人到了村子里,我和自家的妻儿可是一连在这船上住了好几天。”
“哦。”童玲应了一声,那船夫又开始唱了起来,还是那一首歌,而声音也依旧是苍茫而粗犷。
“船家,你唱得真不错。”童玲听了一会儿,朝着船头撑蒿的船夫说道。
“那是自然,哪个撑船的人没有一口好嗓子。”那船夫哈哈一笑,拍着胸脯说道。
他说得倒也是,这些船家每rì在河上来往,偶尔为人摆渡,闲暇时找不到人说话便大多自娱自乐,唱个不知名的小曲或是古风,别的不说,一口好嗓音便是这么练出来的。
“不过船家,我听你这曲子其中颇有些寓意,你是从哪儿学来的啊?”童英忽然插言道,《诗经》这样的古籍这些撑船人是必定读不到的,因而他才会有此一问。
“倒也不算是学的,这些rì子里十几里水路上的船夫都在这么唱,听多了自然也能唱出来了。”那船夫开口答道,“听说是一位饱读诗书的先生有一rì乘船过河,在渡河时教给那船夫的。”
“哦,原来如此。”童英点了点头,无心的笑着随口追问了句,“那您知道那位先生叫什么吗?”
“姓甚名谁倒也不清楚。”船夫摇了摇头,俄而说道,“不过听人说那位先生在隆中那边名气可大了,还有个颇为好记的字号,叫什么卧…卧龙。”
“隆中?卧龙?”童英闻言心中一震,当下反应过来,“卧龙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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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位居天下十三州之腹,扼守沔水中游,此处地理位置十分显要,北通汝洛,西带秦蜀,南遮湖广,东瞰吴越,因而时人有言:以天下言之,则重在襄阳。
襄阳城凭山之峻,据江之险,虽无dì dū之幸,然却借得一江chūn水,赢得十里风光,外揽山水之秀,内得人文之胜,自古就是商贾汇聚之地。
童英领着童玲在城中闲逛了一rì,也问明了隆中具体所在,翌rì便出城寻访卧龙先生去了。
入了隆中,童英隐约听到一阵人声,循声遥望,只见山畔有一颗百年老树,树干颀长。一白衣人手执一册古籍,安卧于树下,歌声便是从他口中吟出的。
于是二人下马上山,边往山上走,那人的声音也越发清晰,原来他吟的是一首诗:“苍天如圆盖,陆地似棋局;世人黑白分,往来争荣辱:荣者自安安,辱者定碌碌。南阳有隐居,高眠卧不足!”
“这位兄台,在下有礼了。”童英二人来到树下,朝安卧的男子拱手道。
男子缓缓坐起,将手中的古籍放到一边,只见此人身长八尺,面如冠玉,头戴纶巾,身披鹤氅,飘飘然有神仙之概。
“二位有礼,不知有何事?”男子拱手回礼,微笑着问道。
男子的笑容和煦,让人有如沐chūn风之感,很容易便使人对其心生好感。
“叨扰兄台,我师兄妹二人本是长安人氏,来此处寻访一隐士高人。路过此处,偶闻兄台高歌,不禁神往,特来请问兄台此诗是何人所作。”童英开口问道。
“哦,此诗正是在下所作,不知兄台有何见教?”男子微微一笑,望着童英开口道。
“见教不敢。”童英摆手道,“在下只觉此诗意境无穷,先写天地如棋盘,含古人天圆地方之论,再写世人争名逐利,成王败寇之象,最后写尽与世无争,自得其乐之情怀。”
“兄台谬赞了。”男子脸上神sè依旧是泰然处之,微笑道,“兄台所言非凡,想必不是普通人吧?”
闻言,童英不禁一愣,这话怎么听着就如此耳熟。相似的段子,他已经听过两次,一次是那单福大师说他乃是人中龙凤之资,其二便是那水镜先生说自己是当今玉使。如今这位又说自己不是普通人,他不禁苦笑道:“兄台这是哪里的话,在下不过粗鄙武夫,不是普通人又是什么?”
“武夫?”男子上下将童英好生打量了一番,摇头道,“不像。”
“那兄台以为我该是何人?”童英也笑了,开口问道。
男子笑而不语,上下好生将童英打量了一番,目光最后落在他的胸口。
“兄台是什么并不重要,关键是兄台想要成为怎样的人。”男子望着童英淡淡的开口说道,“难道兄台就没想过自己能够成就一番功业吗?”
“我…我当然…”童英yù言又止,俄而却是轻叹一声,缓缓道,“英雄如何是谁都能当的?”
“呵呵,兄台此言差矣!”男子微微一笑,“其实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天生的英雄人物,想我大汉高祖皇帝,未发迹时不过是泗水一亭长罢了,及至天下大乱、群雄逐鹿,他揭竿而起、醉斩白蛇,与西楚霸王鏖战数年,终究是问鼎天下,以一平民之身成为天下至尊;而后汉光武皇帝,起于王莽篡位,初虽名为皇室后裔,然终究不过布衣白身而已,可是他十三骑破昆阳新莽大军、单车空节巡河北,生生打出偌大的天下。敢问公子,他们两人不亦是平凡之人么?未起兵之前,又何曾知晓自己能成为天下之主?”
“可是…”童英依旧有些迟疑。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男子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机会只会留给有准备的人,越是平凡的人就越应该不甘于平凡,上天才会大任于斯人。既是如此,公子又何必妄自菲薄?”
童英低头沉思许久,童玲见他不语,忍不住朝男子拱手道:“其实我二人今次是来寻卧龙先生的,敢问卧龙先生住在何处呢?”
“卧龙先生啊?”男子闻言,伸手一指山下的大路,开口道,“由此处往南去便可,此山之南有一片山岗,我们称为的卧龙岗。岗前有一片稀疏竹林,竹林之中有一茅庐,那便是卧龙先生高卧之处了。”
“多谢了。”童玲拱了拱手,拉着童英往山下走去。
男子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淡淡一笑,轻声说道:“去准备吧!”
“是的!先生!”旁边大树走出一童子,向那男子答应了一声,作揖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