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安平郡,葫芦谷口。
如今大抵是葫芦谷一带天气最好的季节了,天高清远,旭rì温暖。半山腰上有一间临时搭建的小屋,小屋的构造很简单,梁柱做工也极为粗糙,都是用不去皮的松木搭建的,异常简陋,甚至没有开窗,但是松木间多有缝隙,透入了带着水气的新鲜空气,令人jīng神为之一振。
小屋内满铺着毛毡,身着黑盔黑甲的卢植屈膝跪坐在毛毡之上,闭着眼似乎是在小憩,面前的案上横着一柄古朴的长剑,屋子zhōng yāng点着一炉熏香,青烟悠悠然地升起来,极细且直,升至半空中才缓缓地散开,整间屋子满溢着幽香。
在卢植的身后,放置着一面硕大的屏风,屏风上悬着一面地图,上面小旗标着三个地方:鉅鹿、葫芦谷、广宗。
卢植派宗员率主力进击鉅鹿城的张梁,自己只带了五千jīng兵,屯扎葫芦谷。他有恃无恐,显然是算定了四面疑兵的情况下,张角不可能轻易出动。及至张角将情报探查清楚,鉅鹿早该结束了战事,到时候宗员的援军赶来,正可将其一股围歼!
鉅鹿一破,广宗已成孤城,黄巾军便也该走到了尽头。
汉军屯驻此地已经多达十rì之久,想来鉅鹿的战事早该了结,宗员也该回来了吧。
香炉的熏烟忽地有些散乱,卢植倏然睁开双眼,正听到身后传来阵阵脚步声。
“来者何人?”卢植肃然开口道。
身后脚步声一顿,便是咚地一声:“将军,童英死罪!”
“童英?”卢植霍然站了起来,正见到童英已除了皮甲和环首刀,跪伏在地。
“将军,童英鲁莽,害死了带出的斥候营兄弟,请将军降罪!”童英眼眶微红,身子不住的颤抖,显然是心绪激动之极。
“你等俱是骑兵,来去如风,怎地竟被全歼?”卢植声音低沉有力,却是掩饰不了心中的诧异。
“末将一时心软,放了一个狗贼,结果反被逆贼引军来攻,唯有末将逃了出来。若非童英妇人之仁,便不会害死众兄弟。末将只求将军能暂缓数rì行刑,待童英杀尽黄巾逆贼,再为兄弟们殉罪!”童英不敢抬头,言语中透着痛苦的自责。
卢植紧抿着双唇,脸上的神sè却是变得有些严峻起来,大毡上来回踱步,皱眉思考。
过了半晌,卢植仍是走动不息,突然问道:“军司马!可有鉅鹿军情?”
“报——鉅鹿军情,我军已尽歼张梁所部,正在兼程赶来,约摸三个时辰后到达。”门外走进一位军司马,拱手答道。
“好!”卢植点了点头,“可有广宗军情?”
一边的军司马刚想说没,便是一人快步进到屋中,单膝跪倒在卢植身前,疾声道:“禀报将军,广宗城中探子来报,张角点起大军,以黄巾力士做先锋,杀奔过来了!”
跪在他身旁的童英不禁心头一紧,心道莫不是张角聪明如斯,竟然识破了卢植的计谋?
“童英,传我将令,大军以谷设阵,所有人扼险而守,准备迎战!”卢植没有丝毫的犹豫,旋即下令。
童英微微一怔,他本还在等到卢植的惩罚,却没想到卢植丝毫不提自己之事。失神之下,未及反应过来,又闻卢植道:“如今大敌当前,我令你暂且戴罪出战!待到击溃敌军之后,再行惩处!”
“喏!”童英轻叹了口气,不再踟蹰,迅速的站起身领命而去,对着两侧山谷高呼,“重甲步卒谷口列阵,弓箭手就位,各军准备迎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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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亥坐在抢来的战马上,心中阵阵得意。
他本来不足以做这次的先锋出战,但却因立下了一桩大功,让大贤良师对他极是赏识,更让他统领一万黄巾力士为先锋,杀奔葫芦谷口。
管亥不住感叹大贤良师料事如神,竟是料到这葫芦谷之敌不过是故作疑兵,因此亲率大军出战,准备要一举击溃对方。他忆起大贤良师刚才对自己所言——官军四布疑兵,葫芦谷的兵力必然空虚,可以一鼓歼灭,管亥知道大好立功的机会来了。
“杀光狗官军!”思虑及此,管亥忍不住挥舞着手中的长刀,高声嚎叫起来,而他身后整个黄巾力士的方阵就闹哄哄地嘶吼起来,威势赫赫,却是略显杂乱。
“将军,前方已到葫芦谷口,官军正在已经布防。”前方有一斥候来到管亥马边,跪报道。
管亥牛眼中闪过一缕厉芒:“数量有多少?”
“从谷口看,只有约摸数千人,只是葫芦谷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恐怕不利我军冲阵…”斥候轻声道。
“住嘴!”管亥一个眼神让斥候不由紧闭双唇,手中大刀一扬,声音已远远传了出去,“官军稀少!正是我等立功的大好时机,兄弟们随我冲锋!”
管亥长嗷若狼,大刀一挥,策马从阵中冲了出去。
“杀啊——”
黄巾力士紧随其后,势若疯虎。
此时的童英却已经同卢植一道站在了山谷一侧的峰峦上。居高临下,将一切看得清楚,只见黄巾军个个壮勇,手上或是刀剑,或是枪矛,竟是人人都有武器,与早先那些拿着竹枪木棍和菜刀的杂兵竟是天壤之别。
“黄巾力士?”卢植望着蜂拥而至的黄巾贼,面沉如水,冷声开口道,“想不到张角竟然让自己最jīng锐的队伍来打头阵。”
童英闻言,先是一愣,俄而联想起白rì里杨直所言,那个给自己所率领斥候队带来巨大麻烦的黄巾壮汉亦是一位黄巾力士,心中一凛,脸上的神sè越发的严峻起来。
瞬息之间,黄巾力士已经欺近谷口,山头令旗刷的劈下,崩地一声大响,无数羽箭划着弧线向黄巾军飞来。
箭如飞蝗,顿时shè倒了一批密集的黄巾力士。管亥大刀舞成一个圆盘,乒乒乓乓格开了攒shè而来的羽箭,却也是双臂剧震,知道羽箭力量强横。
“分散冲锋,莫要做了官军的靶子!”
管亥一声长呼,声音远远送出,却引来了更多的飞箭。他怒骂一声,大刀飞舞,已经勒马后退。可他有无双武艺,马儿却是**凡胎,羽箭如蝗而至,战马头颈胸前须臾中了数箭,倒死阵前。
管亥顺势跃下战马,混入了黄巾军中,他虽然身形高大,可在万千黄巾军中也再难分辨,汉军弓箭手张弓拉箭,再度对冲锋而至的黄巾力士进行覆盖xìngshè击。
黄巾力士已经倒下了很多,可这并不会阻挡他们冲锋的脚步!
“生命不止,战斗不息!”
这是大贤良师给他们灌输的思想,他们是整个黄巾军最jīng锐的存在,亦当是最顽强,最坚韧的存在!
“嘭”一声大响,无数黄巾力士已经死在了官军的长矛上,更多的黄巾兵却是被巨盾挡住,寸步难行。须臾大盾闪出一条缝隙,无数长矛从裂隙中毒蛇般刺出,洞穿了黄巾力士的胸膛,矛尖滴着鲜血,在阳光下反shè着无尽血光!
“黄巾力士,有我无敌!”
黄巾军中呐喊声阵阵响起,与此相随的也是一批批的黄巾力士倒在了官军重甲步卒的枪林中。可黄巾力士又岂是这样容易被击败的?
同伴的牺牲,刺激着更多的黄巾力士冲向官军矛阵,用身躯卡住官军的矛头;更多的黄巾力士撞向官军盾墙,以身躯为锤,立誓轰开官军守卫!
羽箭破空的声音嘶嘶入耳,身后的黄巾军阵中传来声声惨叫。可这却不是冲锋在前的黄巾力士需要顾及的,他们是先锋,先锋中的先锋!是先锋就要冲锋!
官军盾墙枪林前的尸体愈来愈多,眼看着官军都要与黄巾军的尸体混在一块儿。半空中传来“铛铛”两声锣响,官军重甲步卒齐刷刷地退后三步,重整阵势,依旧是大盾如墙,长矛如林。先前的尸体所堆的一个小丘,也已经成为了黄巾力士冲锋的阻碍。
“无坚不摧,大汉天威!”
汉军中呼号响起,谷中齐声呐喊,声势极盛。汉军气势大盛,黄巾军气势却是为之一滞。
管亥大刀灌注浑身的力气,尽力劈下,势若开山。刀落处,大盾被一破两半,连着盾后的汉军士兵也被从肩头劈开。
一刀之威,乃至于斯!
盾墙好不容易出现一丝缺口,管亥还未来得及高兴,却见到又一名士兵补住了盾墙,缝隙中数支矛头刺来,闪着点点寒光。管亥虎吼连连,斩断矛头,扭头却见身旁的部属徒众已经悉数倒下,不由一惊,汉军盾墙却是再度裂开,长矛纷纷如毒蛇般探出。
管亥连连后退,退了三步,已是踩到了先前的黄巾军尸体上,身后的黄巾力士也已经冲到,jīng神一振,舞刀再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