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就在众人心思各异之时,童英却高声出言道:“微臣斗胆,还请圣上收回成命!”
陡然之间,刘宏嘴角的微笑便不翼而飞,而众士人们则是再一次错愕之余,皆冷眼旁观,静待这赐婚之事将会如何发展。
刘宏脸sè一变,心道这童英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仗着自己对其有几分好感,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顶撞自己,着实让人生气。本想重重的训斥童英几句,可旋即想起此人是嫣嫣属意之人,若是自己骂得重了,不知要做出什么事来,气冲冲坐回了榻上,却是张让上前问道:“童英你可曾婚配?”
“不曾。”童英开口说道。
“你既不曾婚配,难道是嫌弃万年公主吗?”张让追问道。
“…当然不是。”童英沉思片刻,摇头答道。
“既是如此,如何要忤逆圣意?”张让提高音量开口问。
童英脸sè变得十分难看,心念百转,终究是有一个美丽的倩影在脑海中萦绕,深深的吸了一口,却是朗声答道:“陛下,童英非是要忤逆圣意,只是童英虽未婚配,却已经与师妹有了婚约,绝无轻薄公主之意,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这个好说,你先娶公主,再纳师妹为妾,岂非两全?”高台上张让想也不想的开口道。
然而童英却依旧是梗着脖子道:“此事,恕童英难以遵命。童英与她既有百年之约,又如何能失信于人!”
此言一出,殿中之人皆是微微一楞,俄而对着童英发出轻声的赞许,连一直面沉如水的皇甫嵩也是禁不住微微颔首。
“混账!”刘宏却腾地站了起来,怒目横视了童英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望着天子含怒而去,场中的朝臣也纷纷起身离开。他们或是摇头,或是窃喜,也有幸灾乐祸之人。不过须臾,偌大的金殿之中只剩下刚刚就任的西园八校尉。
西园禁军分作五军:上、中、下、典、护。其中自是以上军校尉蹇硕最为尊崇,而中军校尉袁绍和下军校尉曹cāo居其次。童英的典军校尉虽然也是独领一军,却是兵力上与之前大有不足。最后一军的护军,兵力最多最散,也因此被分为四个校尉,地位最低。
袁绍站在场内,遥望着着童英,目中神sè颇为复杂,昨rì一战虽说两军是战成了平手,但是在袁绍眼中却不吝于一次惨败。袁绍一向自视甚高的,而他的身份也是分为显赫,四世三公之后,平rì里结交的也都是些士族子弟,他其实打心底是看不起童英这种平民出身的人,那rì会出府相迎也不过是奉父亲所令而已。可谁人想到,这平民出身的童英却在校场上与自己战个不分胜负,袁绍可不算是个心胸豁达的人,这样的结果对于他来说自然是很难接受。
而站在他身旁的曹cāo瞥到他这一神情,心知袁绍还是记挂两人比试失败之事,他心思活络,这袁绍自幼与他交好,两人关系甚笃,甚至还曾一齐做过不少荒唐事,比如有一次曹cāo和袁绍去看人家结婚,白rì里偷偷躲在院里,到了半夜便大喊大叫:“有小偷!”然后乘着房中的主人们都跑出来察看之时,两人便进到洞房里,拔出刀来抢/劫新娘子。
而童英虽与他相识不长,但是曹cāo对此人却是颇为赏识,那rì初相见,他便感觉这童英看似木讷实则内秀于心,便有心结交,将自己的玉佩给予童英让张恭为其行个方便,博得好感。而后听闻童英在广宗立下大功,更觉自己没有看错人。
此时眼见袁绍与童英有隙,曹cāo自然不愿这两人心生龌蹉,有心劝袁绍和童英和解。
因此曹cāo微微一笑,拉着童英的手回到袁绍身旁,笑呵呵道:“本初啊,今后咱们三个共处西园,可要多亲近,何况咱三人中,你的职位最高,rì后可要多照顾我等。”
袁绍却是冷冷的瞥了童英一眼,开口道:“阿瞒,你这是哪里的话,新任校尉都要到皇甫大人帐下领兵符,我便先行一步了。”
说罢,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校场。
“童兄见谅,这本初一直都是这样的xìng子,你不要放在心上。”曹cāo脸上略带歉意的对童英开口道。
“无妨,袁兄身份高贵,自然不屑于我这样的人。”童英摇了摇头,开口说道,“不过我听袁兄称呼曹兄您为‘阿瞒’…”
“不瞒童兄,这‘阿瞒’之名乃是曹某少时的小名,这本初老是在旁人面前开口直呼,虽是无心之举,但实在让人颇为…”曹cāo少有的面sè一红,低声说道。
童英闻言亦是不禁微微一笑,不过转念之间,却是想到以袁绍的倨傲,此举当真是“无心”么?
“若是童兄不嫌弃,可以称曹某表字,孟德。”就在童英走神之际,曹cāo又开了口。
“曹兄…”童英一愣。
“童兄无需客气,说回来曹某第一次见到童兄便知你绝非池中之物,因此有心结识,如今看来确是没有看走眼。”曹cāo也不讳言,开口说道。
“孟德兄谬赞了。”童英摇头说道。
曹cāo听闻他直呼自己的表字,不由笑道:“不知童兄表字为何?”
“这…”童英闻言,脸sè不禁一黯。
古代男子chéng rén,不便直呼其名,故另取一与本名涵义相关的别名,称之为字,以表其德。凡人相敬而呼,必称其表德之字,后因称字为表字。而表字多是由父母或师长所取,童英是个孤儿,师父童渊本说过年之后,为他取一表字,然而却想不到如今已是yīn阳两隔,这如何不让他神sè黯淡。
曹cāo见状,知其有隐情,便不在表字上太过多言,笑着说道:“走吧,只怕皇甫大人等不及了。”
“好。”童英点点头,两人并肩朝皇甫嵩所在的行辕缓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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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账!放肆!不知好歹!”刘宏怒气冲冲的快步走回寝宫,嘴里一直念念有词,一路上遇见他的宫娥内侍见到这位天子面sè不善,纷纷匍匐在地高呼万岁,连大气也不敢出。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龙体要紧,何必为这种无知兵痞生气。”其他人都躲得很远,唯有张让一路小碎步的追着刘宏,轻声劝慰。
“阿父,你说这童英是不是不识抬举,朕见其还算是位可造之材,嫣嫣也似乎有意其人,便一心成全。”刘宏余怒未消的开口道,“能与皇室结亲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事情,他童英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朕的美意,让朕下不来台,简直就是不知好歹之极!朕定要好好惩戒他一番!”
“这童英确是莽撞之极,竟然当着这么多文武大臣的面拒绝皇上的美意,不过皇上…”张让低着头,脸上闪过一抹莫名的神sè,躬身说道,“此人在广宗立下了大功,今rì在校场之上连胜三场,也出尽了风头,何况他所言自己已有婚约,若果真如此…”
“按阿父的意思,那我就真那此人没有办法了么?”刘宏皱着眉头沉声打断张让的话道。
“奴婢以为皇上你不必急于一时,否则朝堂上那些清流党人又不知会胡乱置喙些什么,不若过些rì子,随便寻个什么由头便能对这童英施以惩戒,届时也能不留给别人胡言乱语的口实。”张让轻声说道。
“唔…”刘宏沉思片刻,终究是缓缓道,“也只好如此了,不过此事阿父你且记在心中,等过了些时候,一定要狠狠对这童英惩戒一番,不然朕实在咽不下心头这口恶气。”
“皇上放心。”张让嘴角浮起一抹难以琢磨的意味,慢慢的开口道,“奴婢一定不会忘记的!”
与此同时,在另一间金碧辉煌的宫殿里,也有一女子在发着脾气。
女子约摸十仈jiǔ岁模样,眉如远山,目似秋水,如云的秀发整齐的盘在脑后,肌肤晶莹如天池美玉,美丽的瞳眸微微流转,而最让人惊艳的是她那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幽邃如秋水,似远山含黛般深邃,让人激起无限的幻想。此人正是最受当今天子宠爱的万年公主——刘嫣。
只是此时刘嫣这一双美丽眸子里,如今却满是怒意,安坐的案边是一地的瓷器碎片,然而宫娥和内侍却无一人敢来收拾。
女子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轻慢的脚步声,她头也不抬的怒道:“我不是说过么,谁也不见,给我出去!”
“是谁惹我儿生气了,连哀家也不见了?”来人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威严。
女子闻言,惊讶的抬起头来,望向来人,开口道:“太后,你怎么来了?”
“哀家听说我儿今rì受了委屈,自然要来看看了。”来人正是刘嫣的祖母窦太后。
“太后…”刘嫣朱唇微张,似有话想要对自己的祖母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今儿的事哀家都听说了。”窦太后轻声宽慰道,“吾儿何须如此,天下好男儿多得是,何必非要他童英不可?”
“孩儿非是…”刘嫣抬起头来,正yù说点什么,却听到自己的祖母又开了口,“而且今rì之事,哀家以为那童英并没有做错什么。”
“难道太后以为是孩儿做错了不成?”闻言,刘嫣把嘴一撇。
“此人若是确有婚约在身,那么这拒婚之举便确是没有做错。”窦太后缓缓开口道,“孟夫子有云:富贵不能yín,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也。而世人皆言:槽糠之妻不下堂。他若是如此随意的背弃与人之白首之约,哀家又如何会同意将你下嫁于他?”
“为什么?”刘嫣问道。
“他今rì能负他人,他rì便不能负你?”窦太后反问道。
刘嫣低下头去,显然是为太后所言颇有触动,而慢慢的,眉宇间的怒意也缓缓纾解了不少。
“哀家所言,吾儿思之、慎之。”许久之后,窦太后留下这么句话,便回转了。
送走太后,刘嫣却是缓缓抬起头来,眼中再看不到怒意,却透着一丝不甘,小嘴里喃喃道:“哼!我倒要看看你是否真如母后所言,是个什么不yín不移的大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