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傍晚,董卓的宴席总算结束,百官尽皆散去,一辆轺车载着袁隗缓缓驶离司空府。
回到府邸,袁隗迈步来到后院的密室中,推开门,一个高大的人影伫立在屋内的yīn影中,望着他的到来,拱手行礼道:“见过叔父。”
“无须多礼,坐吧。”袁隗微笑着望着对方,此人正是刚才在司空府怒斥董卓的袁绍。
叔侄俩相对而坐,袁隗沉默片刻,轻声道:“那董贼徙你往渤海任郡守。”
“是么?”袁绍冷笑一声,开口道,“逼走异己,此人度量也不过如此。”
“他果然畏于我袁氏四世三公,自不敢在明面上陷害于我,因此只能远远打发我离开。”然后袁绍顿了顿,望着袁隗冷笑一声接着说道,“可是董贼却不知道他的想法早就落于叔父你的算计当中。”
此时若是董卓在此,听到这叔侄二人的对话,只怕心中不知该作何感想,原来今rì袁绍所为都是这二人早已算计好了的。
袁隗摇摇头,缓缓道:“这不过是我们计划的第二步而已,前次让你命人在洛阳城中散步那首‘帝非帝,王非王’的童谣,如今已经起了作用,那董贼生了废立之心,如今你自请出京,一面联络豪强官吏一面也要发展自身实力,只要董贼当真废了当朝天子拥立陈留王为帝,你便要在地方造势,届时我等士人再在京畿中响应,何愁不能逐董贼出京。”
“侄儿明白。”袁绍点头应道,想了想,却是又不安的说道,“可是如今董贼手握数十万兵马,朝堂百官畏惧,若是他罔顾天下大义,执意行那王莽...”
“你以为王莽是谁人都能当得了的么?”袁隗冷冷打断袁绍所言,开口道,“王莽之所以能篡天下、自立为帝,一是因为其外戚身份,二是其人历经二十年苦心经营贤名,有此二者才引得天下诸多大才归附。他董卓不过草莽出身,且恶名累累,如何比得上王莽。更何况即便如此,王莽也不过才坐了寥寥数年的皇位,天下人依旧纷纷拥刘氏宗亲为主,引得天下大乱,如今汉家为天下之主已达四百余年,其恩泽深渥而兆民拥戴,董卓岂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篡汉自立?”
袁隗这一席话说得袁绍不禁连连点头,心中顾虑尽去。
“这洛阳城已经渐渐变成牢笼,外戚、阉宦、藩镇皆是你方唱罢我登台,外面的世界才是天高海阔,你这样的年轻人就应该到外面去闯一闯,或许下一个董仲颖就是你袁本初也不无可能。”袁隗忽然叹了口气,抬头望着袁绍,认真的说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侄儿...明白。”袁绍迟疑了许久,终究是极为勉强的说出“明白”二字。
袁隗微微摇了摇头,却是站起身打开屋门,开口道:“如今离城门关闭还有少许时间,你去取一匹快马,即刻离开洛阳。”
“现在出城?”袁绍一怔,不解的说道,“可是现在天sè已晚,此刻出城只怕反倒惹人怀疑吧。”
“那董贼帐下亦不乏多谋之士,若是迟了,只怕董贼回心转意,你便再也出不去了。”袁隗正sè道。
“那叔父保重。”听袁隗如是说,袁绍也不再多做停留,站起身朝袁隗行了一礼,快步走了出去。
“来人。”望着袁绍的背影离去,袁隗沉吟片刻唤来府中的管事,开口道,“吩咐下去,这几rì我身体抱恙,一律不见客,别家的邀请也概不接受。”
与此同时,在董卓府上,李儒正在听董卓述说白rì发生的事情,因为他并无官职在身,因此董卓宴请百官他并没有参加,对其间的事情也无从知晓。
“什么,大人你如何能放那袁绍离京?”听到董卓说自己徙袁绍为渤海郡守之时,李儒脸sè微微一变,当下开了口。
“怎么,此举有何不妥么?”董卓诧异的说道,“这竖子今rì当着百官之面顶撞于我,若不是念及他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众多,我恨不得杀之以后快。文优你不是亦曾说过这袁绍‘好谋无断,不足为虑’么,如今逐他出京,又有何不妥之处?”
“袁绍其人虽好谋无断,然而其身后却有一只老狐狸袁隗,若我猜测无差,这必定是那袁隗之计,让袁绍故意顶撞大人您,借以自请出京。”
“自请出京?”董卓皱眉道。
“大人你亦知晓,我等根基在西凉之地,如今掌控京畿,但对山东诸州却是鞭长莫及,控制远不及司隶,而冀州、徐州官吏皆为党人,那袁绍入了此地,便如鱼得水,一旦他生了反心,必定是一呼百应,届时山东震动,对我们可是大大的不利啊!”
“唔...文优所言有理,那如今又当如何?”董卓思虑片刻,点头说道。
“速速拦下袁绍,绝不能让他出了京城!”李儒斩钉截铁的说道。
“嗯,吾儿奉先何在?”董卓当下高声唤道。
“义父有何吩咐?”吕布快步从门外走入,朝董卓拱手道。
“你速速带兵封锁京城各个城门,务必拦下袁绍,让他无法出京!”
“喏。”吕布领命而去。
然而小半个时辰之后,吕布面沉如水的赶了回来,朝董卓报导:“回义父,侄儿去的晚了一步,城守说那袁绍早已换了通关牒文,出城而去了。”
“哎。”董卓还未开口,李儒已是连连叹气,懊恼不已。
“还有一事...”吕布略一迟疑,轻声接着道,“据城守禀报,太傅袁隗的另一个侄儿袁术亦是于数rì之前离开了京城,据说是返回了故里汝南...”
“混账!匹夫袁隗安敢欺我!”闻言,董卓一掌拍在案上,震怒不已。
“大人息怒,如今木已成舟,后悔亦是无用。”李儒开口劝慰道,顿了顿,又轻声开口建言,“不若废立之事再延后一些时rì...”
“此事无须多言!”董卓霍的站起身,寒声道,“几个跳梁小丑而已,放他出京又如何?我意已决,若谁敢相抗,自有丁原前车之鉴!”
说罢,董卓转身拂袖而去,李儒望着他的身影,脸上不自觉的闪过一抹叹息之s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