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快跑……跑……日军开炮了……快走……别管我……”手舞足蹈的唐城从梦境中惊醒,一块湿润的粗布从他的额头上落下,突然间坐起让他的头部感到一阵昏眩,或许是他的动静过大,惊动了外屋的人,一个粗布衣着且满是补丁的小女孩跑了进来,看到坐起的唐城时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这是哪里?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唐城努力的压制住身体里传来的疼痛,用放缓了的语调询问着正看向自己的小女孩,而后者显然hia没有从惊喜中醒过味来,对于唐城的询问完全置若罔闻般不予理会。唐城刚刚苏醒过来,一连串的发问和突然的坐起已经耗费了太多的气力,不等那小女孩开口说话,唐城已经重新躺了下去。
“什么,你说什么?”小女孩显然没有听清楚唐城的问话,只是歪着脑袋盯着这个发出奇怪口音的男人,一头雾水的模样煞是可爱。〓北话,她说的湖北话!那么自己就还是在湖北境内了,唐城一听小女孩的口音心里暗自兴奋,一激动又把刚才那番话问了一遍。
“我们村叫做永兴村,你是爷爷救回来的,他上山采药了,要我看着你。”唐城口中生硬的湖北方言心生了不少亲近之感,不过唐城却被小女孩的回答给噎住了,他显然不知道自己伸出的这个永兴村是在什么地方。
“永兴村?这是哪个县啊?这里离着武汉有多远?”唐城紧追不舍的问道。
“县城?你说的是县城?”小女孩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连连说出好多她所不了解的新词,顿时有些气恼,频频的摇着头。“你说的小莲都不知道,爷爷说县城很远,你说的什么武汉,我可不知道,那儿比去县城还要远吗?”见床榻上的唐城似乎有些失望,倚在门边的小莲好奇的继续看着唐城。
平时没事的时候小莲经常和哥哥听爷爷讲天南海北的故事,爷爷很喜欢他们俩兄妹的机灵劲,爷爷早年打过仗,可是个了不得的大英雄。平时村里孩子里面除了哥哥就属她知道得最多,可眼前这人却处处透着古怪,说的好多东西都没听过呢!唐城等了半天,却见那小女孩在那里若有所思着什么,心急的他站起身来又连连发着问:
“我是一个人被你爷爷救回来的吗?有没有看到我的两个同伴?”床榻上的唐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的这里,但他脑子里最后的记忆便是那辆被日军炮火击中的卡车,当时自己正带着老东北和刘石头淌水奔逃,如果自己还活着,那么刘石头和老东北也应该完全无事才对。
犹自发愣的小莲一听这个问题眉毛一扬,一副终于扬眉吐气的模样,挺着胸举一反三的回答道:“爷爷救你回来的时候,还带回来一个小哥哥和一个脸黑黑的伯伯,那个黑脸伯伯的力气好大啊,他们今天帮着我爹爹上山打猎去了,晚饭前就能回来。”
听了小莲的回答,唐城终于能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小莲所说的小哥哥就是刘石头,而老东北应该就是那个小莲口中的黑脸伯伯。既然他们还能跟着上山打猎,想来他们的伤势应该不很严重,可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永兴村,唐城却死活也想不起来。也许是唐城的冥思苦想刺激到了受伤的脑袋,一股针刺般的剧痛袭来,让床榻上的唐城不由痛呼出来,一张本就惨白的脸更是白的纸一样没有丝毫的血色。
正犹自得意的小莲被唐城的异状吓到,连忙朝门外大声喊叫:“娘!娘!快来啊,小哥哥醒了!这会好像又不舒服了!”随着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出现在小莲身后,妇人可能正在洗衣服或是做活计,上下甩动的手上满是水珠,匆匆在衣服上擦拭了几下,妇人便推开小莲进了房间,伸手搭在唐城的额头上试着唐城的体温。
唐城从小就不耐别人摸自己的头,就算是罗伯特也不会轻易抚摸唐城的脑袋,可眼前妇人那只略显冰凉的手俯在自己脑门上的时候,唐城的心里却没来由的欢欣起来,那种感觉就像小时候靠在罗伯特怀里听故事时的感觉,温馨而轻松。“你头上的伤不碍事,只是不要想太多,对恢复伤口不好,公爹已经上山去采药了,你这伤十天半月就能好。”
夫人说话的声音和他略显娇小的身形完全不成正比,可唐城却没有丝毫的不适,甚至按照夫人的叮嘱老老实实的靠坐在床头休息。“这是我家男人和公爹救你回来时候,你身上带着的东西,公爹说如果你醒了,不可随意下地活动,你先躺着,我去给你煮点粥。”夫人见唐城精神不错,便从床下拿出一只包袱放在床边,自己却带着那小女孩小莲出了房间。
见那夫人带着小女孩出了房间,唐城身后把沉甸甸的包袱放在腿上慢慢打开,包袱里是唐城的两支驳壳枪、刺刀、两个填装着子弹的备用弹匣、装着些日军文件和纸张的皮质挎包、还有唐城那身早已经破烂不堪的军装,倒是那顶德式钢盔不见了踪影。拿过那两个备用弹匣,唐城把弹匣里的子弹一颗一颗全都卸了出来,两个填装20发子弹的弹匣里这会只剩下14颗子弹。
也许是怕那小女孩打搅了唐城的休息,房间里的唐城听到了刚才那妇人轻声训斥小女孩的声音,小女孩娇憨的声音让唐城忍不住笑了出来。从浆洗的干净的衬衣上撕下一根布条,闲不住的唐城按照老习惯把驳壳枪分拆了细细擦拭着,可他的脑子里却在极力的回想着卡车被日军炮弹击中之后的事情。
虽然已经有过多次受伤的经历,可唐城却不能像刘山羊那样凭借伤口的恢复程度判断受伤的时间。可按照以往自己受伤和恢复的经历,唐城知道能让自己失去一段记忆的伤势绝对不会轻,如此的伤势恢复起来也绝对不能是一个晚上的事情,由此推断,自己来这个永兴村可能会超过两天以上了吧。
唐城默想着自己在71军军部见过的那副地图,然后以麻城为中心按照两天的路程思索着自己可能身处的地方,这无疑是个笨办法,所以唐城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找出答案。他唯一能够证实的事情就是自己带着刘石头、老东北两人和二连那帮弟兄失散了,这家人能把自己的军装明目张胆的拿出去清洗,说明这里还是国统区,只是被自己留在那块林子里的弟兄们是否已经脱险。
一点点把两支驳壳枪擦拭了一遍,然后把备用弹匣装进驳壳枪,唐城的心里稍稍踏实了一些。按照老习惯把驳壳枪放在了谷糠填充的枕头下,唐城从包袱里取出自己那身还带着硝烟味道的军装,用刺刀挑开了军装下摆的两个衣角。唐城把离开武汉时缝在衣角里的两根金条取了出来,这家的男人救了自己三人,这两根金条算作谢仪应该不算少。
把原样扎好的报复放在床头,唐城开始查看自己身上的伤势,小心的解开缠在脑袋上的布条,唐城在自己的后脑上摸到了一道伤疤。糊着草药的伤疤长3公分左右,唐城用手指轻轻的按了几下,疼倒是还疼,不过没有自己在蒙城中枪的时候疼。除了后脑上的伤口,唐城身上的伤口多是细小的刮擦伤,倒是右脚上被布条裹了个严严实实,唐城解开布条一看,原来是少了一根小脚趾。
用一根小脚趾和后脑上的一处外伤换回一条命,这样的买卖走到哪里都是划算的,唐城在心里不住的安慰着自己,至少自己没有像谢波那样失去了一只手臂。“哎呀,你这孩子怎么把伤口上的布条都解下来了,公爹说这布条是那草药泡过的,只有换药的时候才能解下来。”来给唐城送水的妇人见唐城自己解了伤口上的布条,不由得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
笑着看向要把布条给重新缠回伤口的妇人,唐城从枕头下拿出自皮质挂包里取出来的药瓶,“我手上没劲,您帮我拧开盖子,给我喂三粒药,伤口已经结了血痂,透透气不会碍事。”唐城拿出的药瓶里装的是适用于战场的西药,不过唐城倒不是真的手上没劲,他只是有辛迷于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
药丸被顺利吞入腹中,唐城谢过给自己喂水喂药的妇人,正准备打问永兴村身处何地,就听到窗外响起了刚才那个小女孩娇憨的欢呼声。“爷爷,你救回来的小哥哥醒了,娘正在里面给他喂水。你今天有没有给我采上次那种酸果果回来,小莲今天在家都帮娘照顾小哥哥了呢。”在院子里说个不停的小莲突然没了声音,唐城正犹自疑惑之间,就听到了小莲的欢呼声,显然她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酸果果,耳听着小莲的欢呼,床榻上的唐城也不禁露出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