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怎么会被韩老伯救回永兴村来的?我记得当时卡车被日军的炮火击中的时候,我是被气浪推着摔进河汊子里的,可那点水也不至于把咱们一路送来浠水县吧?”韩家的人在院子里忙着洗剥刚才山上打来的山鸡,屋子里就只有唐城他们三个,只有自己人的时候,唐城说话也就少了几分拘谨。
“你还有脸说,瘪犊子玩意长的不大点,死沉死沉的,要不是我和石头一路背着你顺着河道向南边走,你早就被小鬼子抓了俘虏了。”老东北避重就轻只是说了他和刘石头抬着唐城逃命的事情,却没有提及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浠水县的缘由。唐城知道老东北是个嘴犟的,便把目光转移到了刘石头身上,眼神闪烁的刘石头不敢和唐城对视,只能低着头假装摆弄唐城那支放在床边的驳壳枪。
“石头,从包袱里把那个皮挎包拿出来。”使唤这刘石头去过皮挎包,唐城从里面掏出一摞日军文件和纸张来,“我的包一直都是用来装药和吃食的,什么时候多了这些玩意的?石头那天晚上一直跟着我,这东西是你放的吧?”唐城看向点火抽烟的老东北,后者点头却腾不出嘴说话,等嘴里的烟卷点着抽了一口,老东北这才腾出嘴回答唐城的询问。
“那不是那几个跟着我的小子冲了小鬼子的帐篷找药嘛,药没找着,这东西倒是弄出一大摞,我想着你会小鬼子的字,就想着等你闲了腾出手仔细看看,看看能不能琢磨出小鬼子的情况啥的。老子那会想到咱们就败了,这么一耽误就把这些东西给忘了,要不是你起了头,我都想不起来这事了。”臊眉耷眼的老东北有意把话题转去其他的地方,无奈刘石头只顾躲着唐城的责问,却没有接他的话。
其实也不用问,只要看看老东北和刘石头那身山里人扮相和自己身上的百姓装束,唐城心里就已经明白了老东北和刘石头的用意。夜袭那晚,二连的30个人到突围后撤的时候居然只剩下十几个人,就连牛老桂都死在日军的炮火下,二连已经伤亡成那个样子,唐城倒是也不怪老东北和刘石头有逃离战场的念头和举动,可他就是闹不明白这两货为什么非要带着自己一路南下。
“说说吧,为啥非要南下浠水,为啥不回武汉去找九斤他们去?”接过老东北递来的香烟叼在嘴上,享受过刘石头的点烟服务,唐城还是不依不挠的要把事情弄个明白。唐城跟着谢波逃离过上海,跟着刘山羊逃离过南京,自己还带着九斤他们试想着要逃离麻城,他对当溃兵并不陌生,唐城这么问只是想弄明白自己昏迷的这几天,老东北和刘石头都是怎么过的。
“我们两个人要抬着你,还要留意不要被小鬼子的追兵并发现了,当时只有顺着河向下走是最安全的,所以我们就抹黑一路走,天亮的时候被一条河给挡住了去路在停了下来。当时我们也闹不清楚方向了,就想着先过了河再说,谁知道上游突然来了大水,咱三个就直接被水推着进了马溪河,正赶上韩大叔从县城回来路过河边,我们就抬着你来了这永兴村。”
唐城眼角低垂看向刘石头的两只手,那两只手上的青紫已经能说明问题,唐城再抬头的时候咧嘴笑了,可眼中的水气却已经暴露出了他心中的激动。“刚才听韩老伯说县城里已经有溃兵了,我琢磨那些溃兵不能是从麻城方向撤下来的,如果他们是从广济撤下来的,这浠水县就麻烦了。”唐城把两根金条递给老东北,“明天去县城走一圈听听消息,如果不对劲,就弄两架马车,咱带上韩老伯一家去武汉。”
老东北接过唐城递来的金条在手中抛接把玩着,脸上的表情却已经显露出他有不同的意见,“还是别去武汉了,要是像你说的那样,小鬼子是一定要打武汉的,咱就是进了武汉,说不定第二天就又得向南边走。要是被那帮子宪兵盯上了,别说咱们,可能连韩老伯一家子都得被他们抓进去关着,到时候说啥都晚了。”
老东北的话让唐城有些意外,老东北平时看着是个大大咧咧的家伙,没想到却是个粗中有细的人,唐城的心里多少有些赞同老东北的话。可如果不去武汉,被留在三里镇的九斤他们怎么办,那些受了伤的弟兄是不得不留在武汉的,难道就这样不管他们了吗?“留在武汉的弟兄心里有数,你还是先操心咱们三个吧。”老东北没好气的瞪了唐城一眼,光是看唐城脸上的表情,老东北就已经猜出他在想些什么。
刘石头和九斤的关系很好,但这会的刘石头也不赞成返回武汉,好歹九斤他们还有十几个人,有吃有喝的还有大把的武器弹药,可自己三个却都已经成了现在这般摸样,再傻乎乎的去武汉,那不是主动往火坑里跳吗。已经明白了老东北和刘石头的意思,唐城便不再坚持返回武汉,扛枪吃粮的人总是会有直面危险的时候,床榻上的唐城也只能暗自叹息,一切就都要靠九斤他们自己掌握了。
从山上猎来的山鸡显然已经下锅,香味弥散在院子里,屋子里的三人不由自主的耸动着鼻子,有些贪婪的闻着空气中的肉香味。从离开武汉的那天开始,唐城他们就一直是啃着大饼度日,抬着唐城一路逃亡的老东北和刘石头两人更是连野菜和草根都吃过,这会闻到了肉香味,刘石头干瘪的肚子立时发出一长串的咕噜声,就连老东北也是吧嗒着嘴。
刘石头和老东北的馋样让唐城不觉笑了出来,刘石头还有些不好意思,老东北却是满不在乎。“咱们还有多少子弹?手榴弹还有多少?”笑了一阵,唐城正了面色,开始询问老东北弹药的情况。武器是军人的第二条生命,只要还能拿得动武器,就必须保证有弹药维持武器的使用,虽然自己三人是落了难,可唐城却不能掉以轻心。
“机枪没有子弹已经被我埋了,我和石头的步枪都带出来了,步枪子弹还有32发,手榴弹两颗,短枪子弹70发。”老东北的话让唐城不禁苦了脸,如果南下的路上遇上日军或是土匪之流,这点子弹根本不够打自己三人一场阻击战的。不过转眼一想韩老伯说的情况,唐城计上心头,僵硬的表情也稍稍缓和了一些。
“这样,你们明天去县城打探情况的时候,要是遇上溃兵了,就从他们里弄些子弹回来,花钱买也好直接动手抢也好,都随便你们。要是有手榴弹,也弄几颗回来,那么多的溃兵一定会有卖枪卖子弹的家伙。”唐城不由自主想起了刘山羊在南厩外用吃食从溃兵手里换取武器弹药的事情,没想到自己也会干了同样的事情。
“我看能行,咱们在麻城的时候,不就总是有带着枪的家伙想把武器弹药卖给咱们守备团嘛。”老东北的脸上露出喜色,他已经在幻想着明天重新端上机枪的情形。不过唐城接下来的叮嘱却令的他的幻想直接破灭,他们现在只有三个人,端出一挺机枪只会引起不必要的窥视,再说一挺机枪的花费足够把他们三个武装到牙齿,所以唐城只是叮嘱他们只卖子弹和手榴弹,不准花钱购买枪械。
“吃饭了”老东北还在暗自跟唐城置气,小莲的娘却端了一满碗的鸡肉进了屋子,唐城是个伤员,这碗鸡肉显然是给唐城的,至于老东北和刘石头则是要去院子里吃饭的。躲在母亲身后的小莲目光游离,视线在唐城和肉碗之间来回的穿梭,眼神中的渴望已经暴露出了她对鸡肉的兴趣和对唐城的好奇。
“还是一起出去吃吧,我在床上躺的时间也够长了,正好活动活动。”妇人手中是满满一碗肉,虽然唐城不知道老东北他们从山上猎回来的山鸡有几只,但他能肯定这只大海碗里装着的鸡肉绝对能有一整只的分量。自由跟着罗伯特走南闯北四处传教的唐城知道百姓家中吃的都是什么,这样一满碗肉都是自己一个人的,唐城的心里却自觉受不起。
唐城坚持要去院子里和大家一起吃饭,韩家的人也不好反对,只能任由唐城折腾。许是在床榻上躺的时间长了,双腿落地的唐城刚站起了身体,就觉得两腿一阵阵的发软,要不是刘石头手疾伸手扶了他一把,说不定唐城就会一个前扑摔翻在屋子里。甩开刘石头的搀扶,唐城自己咬牙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向屋外移动着,虽然移动的速度形同龟速,但也不至于因为头晕腿软就停下来。
“我是个军人,是军人就该有自己的坚持,这是军人的骄傲,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终于站在院子里的唐城面对韩老伯的夸赞,只是淡淡一笑,这句话是谢波告诉他的,现在他又告诉给了老东北和刘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