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一个叫王德乾的太监捧着御旨来到,杨波知道最后的判决终于下来,不敢怠慢,三跪九叩后那太监扯着尖嗓子念了起来。
杨波伏在地上大汗淋漓,因为崇祯帝斥责的语气非常严厉,杨波甚至以为这次就算不杀头也要被下狱问罪了,没想到圣旨最后话锋一转,什么念在救援旅顺有功等判了个罚俸三年,戴罪立功以观后效,又说什么杨波虽然口出妄言,但朕念在言者无罪,从轻处罚……
杨波听到这里心中大定,赶紧谢恩不提,那太监宣旨完毕后倒是很亲热的凑到杨波耳边轻声说道:“曹老公说了,剩余的银子三月之内补齐,杨大人该不会言而无信吧?”
杨波顿时愕然……
出了宫门,没想到一眼就看到陈碧莲带着众人在门口迎接他,杨波大喜过望,跑上前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陈碧莲白了他一眼,恨恨说道“相公真是好本事,温大人说你不但得罪了天下士绅,连皇上都差点把你拉出去砍头!”
杨波朝众人招招手,轻声问陈碧莲:“温大人牵线搭桥,那太监收了咱们多少银子?”
“一万五!”陈碧莲气得想去拧杨波的耳朵,却顾忌杨波的面子不好动手。
“什么!”杨波大怒
“那还是看在温大人的面子上!”
陈碧莲翻了个白眼:“那死太监派人说,别家就算加一倍。他还不一定愿意哪”
“死太监!”杨波愤愤不平,却是无可奈何。
“少爷,廷杖虽酷。然正人被杖,天下以为至荣!少爷清名日后定会流芳百世的!”秀才小心翼翼的说道
杨波盯着秀才,直到秀才心里发毛。
“我早就说了,少爷吉星高照,区区锦衣卫诏狱怕什么”秀才赶紧拍马屁。
杨波哈哈大笑,看了看犊子,秀才。还有小五等人,笑着说:“想我了没有?老子在里面可喂饱了无数蚊子和臭虫呢。”
“想”
犊子傻笑着:“小夫人凶得很,又不肯买糖人!”
“走吧。云娘的义父还在那边等相公叙话呢”陈碧莲说道:“你这两个跟班,一个傻,一个偷懒耍滑,没一个好东西!”
“等等”杨波转身。突然朝着皇宫方向跪下……
“两百年的狂欢宴席不是免费的。还望陛下好自为之罢!”杨波心里默默说了一句,朝宫门内重重磕了三个头,最后深深的凝视了一眼,这才转身。
“下次咱们不来这里了,京师有什么好?”陈碧莲看到杨波脸颊都消瘦了不少,很是心疼的说道。
“要来的,不过等下次来的时候,就不是几个人了……”杨波叹了口气。
众人转过一个街角。看到温方笑意盈盈的站在一边相候,杨波心里一动。跟着温方走到拐角,一辆宽大的马车停在路边。
“老爷在车上等你,你去吧!”温方朝马车努努嘴。
杨波掀起帘子上车,车里温体仁笑眯眯的望着他,杨波心里感激,朝温体仁大礼参拜下去。
“多谢大人援手”杨波诚心实意的说道。
“起来吧!”温体仁轻轻敲了敲车壁,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温体仁微垂着眼皮,没有说话,杨波坐在他的对面,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知闲,你可知陛下为何会轻恕你?”温体仁突然张开眼睛问道。
杨波想了想,挠头道:“多赖陛下宽宏大量,又蒙大人上下奔走,小的这才得脱大难。”
温体仁哼了一声,摇头道:“陛下自负,多疑,却好虚名,若非如此老夫也救你不得!”
杨波听到温体仁直言崇祯帝的性情,不敢回答。
温体仁打量了一眼杨波,又说道:“若不是知闲被东林一系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老夫也不敢放心用你,你经此一事后,可有什么打算?”
杨波傻笑一声道:“小人是个粗人,那些文绉绉的话也说不出来,大人对小的知遇之恩,提携相救之恩,只能日后报答了。”
温体仁突然睁开眼睛,双眼如电一般瞪着杨波:“粗人?知闲过谦了!”
杨波赶紧再次俯身道谢:“小人不敢欺瞒大人,不过小人的心思的确简单的很,回旅顺后,小人打算招募流民,大建屯堡,用大半年的时间砺兵秣马,目前只望能与鞑子相安无事”
温体仁摇头:“不行!”
杨波心里一沉,大声道:“大人,旅顺血战后兵卒死伤无算,实无力挑起争端了。”
温体仁冷笑一声道:“老夫岂不知你的底细?只是你也不想想,满朝御史虎视眈眈,若没有战绩,你能安然熬半年时间?”
见杨波沉默不语,温体仁又道:“知闲,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可知多少人排队等着参你,多少人准备等着落井下石?再有什么差错,便是老夫亦无力回护与你?”
杨波叹了口气,沉声道:“全凭大人吩咐!”
温体仁点头,他当杨波是心腹,也不绕圈子道:“回去后专心练兵,不要再去理会那些俗务了,两个月,斩首三百余级,必须全是真夷!”
杨波点头道:“大人的话,小的都记下了,两个月,三百首级!”
温体仁捋了捋胡子:“知闲,莫怪老夫逼迫你甚急,老夫当你是心腹,也不瞒着你,老夫六月接任首辅之位,如今也三个月了,当年,首辅之位老夫志在必得,如今坐上了首辅却,唉,高处不胜寒啊……”
杨波默然不语,他知道温体仁当年为了首辅一职绞尽脑汁,各种手段用尽才扳倒了周延儒,为此被东林一系深深的记恨,毕竟首辅只有一位,等坐上去了才发现,原来上有崇祯这种事无巨细都要指手画脚的帝王,下有阴奉阳违的官僚,首辅不过也就是两者之间的传声筒罢了,还是不是被拎出来当做替罪羊,远不如他当阁臣来得如鱼得水。
温体仁上台后,大概感觉处处束缚,一改之前孤直的处事方法,也开始大肆结党,培植亲信,封驳六部奏疏,所做的说是结党也可以,说是为了营私也行,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命运挣扎,温体仁或许想不到自己日后会用一种非常突兀的方式谢幕的吧?自己的命运又会是如何呢?杨波想到这里也是感慨不已。
“等旅顺报捷后,老夫会上疏,把粮饷争取到每年十万,除了六部和应当的节流外,即墨营当可发九个月的足饷”温体仁深知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道理,抛出了杨波无法拒绝的条件。
“谢过大人关照”杨波不知道温体仁打算如何运作这次的军功,不过自己倒也不吃亏,只是时间急迫了一些。
“知闲,水清则无鱼,有些时候屠刀固然难解决问题,地方上的事,没有缙绅参与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啊……”温体仁意味深长的说道。
杨波自然是连连点头,温体仁不知道,辽东哪有什么缙绅?全是自己人。
温体仁又道:“水营建立之后,温方会去登州与你联系,日后不可用些座钟来糊弄老夫,知闲,你可知,多少人送礼老夫却不屑一顾吗?”
杨波听到这话满头大汗,温体仁这是埋怨他送礼太轻了,当下赶紧说道:“大人放心,温管事能到登州再好不过了,小人却也有些来钱的法儿,只是事务繁杂,一时无暇他顾,杨波惭愧无度”
温体仁哼了一声,用手敲了敲车壁,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小的这便去了”杨波知道该说的都说完了,便磕头告辞。
“救命之恩?”
温体仁轻笑了一声:“知闲,日后还不知谁救谁呢?”
杨波大惊,问道:“大人何故出此不详之言?小人鲁钝,还望大人告之?若是有谁与大人为难的……”
温体仁不答,却反问道:“知闲如何看待东林党人?”
杨波想了想道:“一帮不畏明论,不惧清议,吸人膏血,啖国正供,把持朝政,浊乱官评的伪君子而已……”
温体仁大笑道:“好,伪君子,知闲所言不错,不过老夫又问,何为道德?”
杨波沉声道:“小人不知何为道德,小人只知道德即自律”
温体仁愣了一会儿,仔细抬眼望了望杨波,这才缓缓说道:“东林党人核心教义无非是以期道德,重整道德,知闲,为何东林党要把持道德?”
杨波答道:“杀人!”
温体仁赞许的点头:“不错,杀人,知闲如何应之?”
杨波一脸煞气,没有说话。
温体仁大笑道:“知闲莫非又动了杀机?有些事,用刀子是解决不了的,有些人,用刀子也杀不完的!”
见杨波迷茫,温体仁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如此而已,老夫素来信奉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切记!”
临下车时,温体仁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叮嘱道:“知闲,有些人的银子是拖欠不得的,你好自为之罢。”
温体仁的马车已经消失在了街角,杨波还在愣愣的回味着温体仁的话:“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
“相公,走吧!”一双柔夷拉住他的手,杨波终于回过神来,看到秀才,犊子,小五这些人,杨波突然豪气万丈道:“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