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兵们还是缺少实战经验,尤其是这种阵地防御战,他们还习惯躲在石头砬子后面,或者是找点灌木荒草一猫放上两枪就转移,打游击战那套用在打阻击战上,结果在鬼子的猛烈炮火下吃了亏了。
冯大眼这党龄长的老同志,做兵运搞情报出身的,摸着黑锄个奸抓个舌头啥的绝对在行,可战场上一对一,硬碰硬的这种攻守战还是缺那么点道行。
好在跟部队里待的时间多了,耳濡目染地多少还见识过正规军的作战方式,这不在鬼子第一轮炮火攻击下吃了亏后,马上就动上脑子了。
山梁上狭窄,全是石头,想构筑工事壕沟那基本不可能,刚才一些战士临时搬的石头垒的掩体,被炮弹直接命中后,炸得石头片子乱飞,加上弹片和冲击波,就出现了较大的伤亡。
这回老冯学聪明了,干脆不垒掩体,把石头胡乱地摆在山头上,人都撤到山梁和山峦的连接处,那是个窝角,是鬼子重火力的射击死角,人都躲在那,留一个人在山头上放哨,等鬼子炮火准备结束,步兵开始突进了,再让战士们下到山梁上阻击鬼子。
做完短暂的战斗部署,老冯说了一句,有想现在走的,留下枪和弹药,保证不留后帐。民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动也没说话。
老冯把随身的挎包打开,把需要销毁的文件都烧了,把身上兜里的党员证啥的放了进去。
掏出铅笔,在小本本上把战士们的姓名和家乡村庄的名字都记了下来,牺牲的战士还有山下土丘子上的民兵,姓名和籍贯也都记了下来,用一小块油纸把薄薄的这张写满名字的纸条包严实了,小心地放在挎包最底层。
走到山窝子里,掀开一块石头,刨出个坑来,把挎包放进去,用土盖严实,再把石头压上去,撕了条身上破烂的军服的布条子,用小石块压在了大石块上,算是留了个记号,万一都牺牲了,将来打扫战场的同志们兴许能找到这。
都安排完了,老冯招呼大家围拢到一起,把坏掉不能用的枪支都拆散了,零件甩到石头缝里,把大刀长矛手榴弹都做了下分配,不用明说,人人都知道,最后的时刻就要到了,拼一个够本,拼两个就赚一个!
人刚刚撤到山窝子,炮弹就砸了下来。鬼子也学尖了,刚才第一次的炮火准备后,观察哨就发现由于山梁较狭窄,大部分的炮弹不是越过山头打到后面的沟子里去了,就是落在山前的坡子上,能落到山梁上的很少。
鬼子的炮兵指挥官心想反正你八路没有重武器,几条破枪也打不到我,干脆下令把山炮和步兵炮再前移200米,直线距离八路的阵地也就300米,沿着山梁精准定点的用炮弹砸一遍。
同时步兵大队长也命令掷弹筒不再集中使用,还是归属到一线步兵去,一会步兵发起冲击后,发现八路的火力点,就抵近射击。
这次的进攻鬼子是抱着势在必得的决心,进行火力准备的。饭昭联队长看着手表,快一个小时过去了,还没能突破沟口的敌方阵地,他担心再拖延下去,四面八方的八路汇拢过来,东进银坊镇的计划就要泡汤。
焦急地来回转了几个圈,饭昭为了保险起见,下令炮兵中队再进行一轮的三发急速射,在炮兵射击的同时,下令让进攻的步兵就开始向前运动,争取在敌人还躲避炮轰的时候,就最大限度地缩短冲锋距离。
联队的副官长建议派出一支部队沿公路绕过弯角,从侧后方夹攻山梁上的八路。这个建议饭昭马上采纳,并让参谋去通知组织进攻的步兵大队长。
被山炮和迫击炮反复炸了几个来回的山梁,山脊上的石头基本都被轰成了碎石片子和粉末子,整个山梁子被削低了一米多,远望遍布着黑色弹痕的山坡,就像一条刚从火堆里拽出来的破布。
穿着土黄色军服的大群鬼子,在隆隆地炮声中,有条不紊地做着战术机动,整整一个满员的中队,100多鬼子已经在山脚下做好了进攻准备。
炮声一停,尽管山上被炮弹崩碎的石子和尘土还在滚落,等待多时的鬼子们在部队长的催促下,嗷嗷叫着向山顶冲了上来!
100米,80米,50米,30米!爬山的鬼子们纷纷把后背的步枪摘了下来,这最后的几十米才是要拼命的距离!
几声枪声从山梁上响起,三、四个鬼子或死或伤,其他的鬼子没有像往常遇见被袭时原地卧倒反击,而是不顾一切地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向上攀登。山脚下的掷弹筒和机枪手们则连续地向刚才枪响的地方发射弹丸,打的山梁上黑烟弥漫子弹乱飞。
老冯趴在石头堆后,眼看着两个贸然射击的战士,被瞬间飞来的弹丸和机枪子弹打的血肉横飞,被撕成了碎片。咬了咬嘴唇,看了看已经近的都能看清脸上麻子的鬼子,老冯蹭地蹦了起来,大吼了一声:“投弹!杀啊!”喊完,甩出两颗手榴弹后,从山梁上一跃而下!
十几个民兵战士,甩出手榴弹,推下石块,借着爆炸和滚石给鬼子造成的混乱,端着刺刀,举着大刀和长矛,像一股股旋风一样,冲向了鬼子!
火炮、掷弹筒和机枪全哑巴了,这么近的距离,八路已经冲下来和自己人混战在了一起,星星点点地黑色和蓝色的身影与大片的土黄色身影混杂成了一团,手榴弹爆炸的硝烟还没散尽,人堆中又升起了灰蒙蒙地土雾。
谷口的鬼子炮兵观察哨的炮瞄镜镜头里,已经看不太清楚山坡上究竟发生什么了,雾蒙蒙地就看见人影在晃动。
山坡下的掷弹筒手和机枪手离得比较近,看的还清楚些。刚才步兵离山头就差几步的时候,突然从山梁上飞出来十多颗手榴弹,紧接着一堆堆的石头又翻滚了下来,皇军士兵们慌忙闪避地时候,十几条人影就撞进了攀登的士兵中。
没有了炮声,没有了枪声,刺眼的阳光下,尘土飞扬中,只有刺刀捅进人体的闷声,伴随着惨叫和人体滚下山坡的声音,隐隐传来。
借着地势,老冯和民兵们蹦下山坡后,带着冲劲,第一次出枪,就把十多个被手榴弹和石头整愣神的鬼子,穿了个透心凉!拔出刺刀后老冯干脆把步枪横过来,当成棍子,一连把4个鬼子撞的仰面朝天的翻滚了下去。
眼瞅着自己爬在前面的同伴,被刺刀戳翻在地,后面的鬼子也红了眼,半跪在山坡上,刺刀尖竖起来,对着冲过来的八路,两名八路战士没躲避好,被三四把刺刀同时刺中,鲜血从口中喷出,溅了鬼子一脸。
鬼子举起手去擦糊住眼睛的血,还没够到眼睛呢,牺牲的八路战士临咽气前,用脚一蹬地面,整个身子扑向了鬼子,腰里别着的手榴弹也拉了弦。
连滚带爬的鬼子还没立稳身子呢,手榴弹就在身旁炸响了,血雨喷洒,弹片横飞,没被炸死的鬼子也被尸体和残肢断臂砸的也向山坡下滚去。
短短的十几秒钟时间,跟着老冯冲下山的14个民兵,拉响手榴弹和鬼子同归于尽的6名,牺牲在鬼子刺刀下还用身体把鬼子砸下山坡的5名,只有离老冯最近的3名战士,借上老冯冲锋的气势了,幸存了下来。
冯大眼也挂了彩,用步枪推翻了几个鬼子后,一个半跪在山坡上的鬼子,用刺刀挑中了老冯的大腿,老冯杀红了眼了,顾不上看伤的咋样,一枪托子就把那鬼子的脑袋砸的稀巴烂,步枪也断成了两截了。
顺手捡起一把死的鬼子怀里的三八式步枪,暸了一眼左右的战场情况,山坡上的鬼子都被战士们的冲锋赶了下去,不少还躺在山脚下挣扎着要起来呢。后身看了一眼,除了身旁的三个自己人,再看不见黑色和蓝色的衣服颜色了。
心里一沉,估计其他人都牺牲了,老冯朝山下一挥手,喊了一嗓子:“上!能宰几个是几个!”一侧身,照着几个蹲在矮灌木那的鬼子就蹿了过去。
这几个是掷弹筒兵,自打来了中国战场还没这么近的距离上和八路照过面呢,刚才血肉横飞,人仰马翻的那一幕把这几个鬼子都吓傻了,眼瞅着一个浑身是血,红着眼睛的八路,凶神恶煞一般的过来了,惊得腿都软了!
身上的军装都撕扯成布条条了,硝烟熏,烟火烤,拌上鬼子和他自己的血,这脸上和身上看上去是挺吓人的,要不鬼子咋能被震住呢!老冯可不给鬼子留时间回味呢,手里的刺刀也不管脸还是胸膛了,一通乱捅,四个鬼子倒了三,还剩一个机灵点的,屁股上挨了一刺刀,蹦着高的就跑了!
夺过鬼子手里的掷弹筒,摸出一颗弹丸,瞄着山脚下刚站起身的鬼子们,老冯就压下了扳机,一口气放了4颗,几乎是平着端的掷弹筒,后坐力震得老冯胸膛像要被顶穿了一样!
弹丸直着就飞了过去,还啥抛物线啊,干脆就是打在鬼子身上爆炸的!被命中的鬼子被炸的最大面积的残骸也就巴掌大吧!
再摸不到弹丸了,老冯一指那群还在抱着头四下躲避的鬼子,4个人四条枪就像一颗大炮弹一样,撞了过去!
鬼子的机枪手终于明白过味来了,晃动着机枪找寻着八路的影子,可没有黑色和蓝色的八路军服啊!这不怪鬼子机枪手,老冯他们身上的土布军服早就在战斗中扯烂了,军帽也早就不知道丢在哪了,光着脑袋,**着上身,血水和泥汗掺在一起,皮肉上都是一道道黑红色的印痕。
这一轮不存在了地利的冲杀后,被从山坡上赶了下来的鬼子们再也支撑不住了,十多个鬼子让这几个疯了一样的八路捅翻和戳倒后,剩下的鬼子丢下了手里的步枪,撒丫子就向山谷跑。
看到鬼子终于撤退了,老冯的手开始哆嗦了,大腿上和胳膊上的伤口也剧烈的疼痛了起来,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像是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一样。
他转过头看了看还能扶着枪站着的唯一一个同伴,还有那两位和鬼子抱在一起咽了气的战士,咽了口吐沫,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一阵昏眩,尽管咬了咬舌头,还是不管用,老冯疲倦地一下子仰倒在沾满鲜血的荒草上。
他昏迷前最后听到的声音是炮弹划空而来的嘶嘶声,还有鬼子机枪有节奏的发射子弹的声音。他合上眼前最后看到的是那个扶着步枪满身伤痕的战士,在火光和硝烟中消失之前脸上的一丝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