绉东良恭敬的站在书桌旁。
另外一人坐在书桌后面,他大约四十多岁,两鬓却是有些斑白了,双眼炯炯,鼻翼坚挺,下巴处的山羊小胡子随着他说话时一上一下,有几分智慧的样子。
此人便是杨剑,江南道观察使。
杨剑放下手中的毛笔,倚在太师椅上,“绉司马,此去苏州城,你只要记住一件事,那便是兵权,将兵权牢牢掌握在手中。苏州城常备守城士卒两百人,各州府武侯、衙役两百人,这四百人,你需要牢牢拉拢,对于各府家将,你需要严加注意,不要让任何人势力过大。至于政权,你不可过问,你终究是个武将,我对你最是了解,行军打仗自然一等一,但是面对政务,你这少根筋的脑袋定然难以胜任。你只需要明白,有了兵权,那苏州城就会牢牢的掌控在我们手中,纵使薛为海那老东西相反,也是不能。”
绉东良拱手而立,听到高兴处,咧着嘴笑起来。
“不许笑!到了苏州城,你虽然只是个武将,从六品的官,但是别人定然会怕你,别的要求没有,但是万不可随意杀人奸1淫,若真是出了事情,就算我不惩罚你,薛为海那老东西也会背地里阴你,一个不小心,你的小命就留在苏州城了。”
“是,是,杨公,绉某万不敢放肆,”绉东良赶紧低头。
“好了,这便出发去吧,心中谨记兵权二字,不要犯法,不要独揽政务,便行了,”杨剑挥了挥手,然后闭上眼睛,手指在太阳穴上揉按着。
最近和江南道那些狗官扯皮,的确很废脑子,希望苏州城能一切安稳。
绉东良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走出书房,一脸横肉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大笑,他的确很得意,虽然只是个行军司马,但是去往苏州城,这可是美差,自己这身份,那就是相当于钦差大臣,到了苏州城,谁敢不听自己的。
到了校场,点了五百兵卒,大多数是自己的属下,便上了三艘大船,朝着苏州城开进。
苏州城内乱成一片。
不管是漕帮、新帮,还是太湖帮,其本质都是公会联合,只有遵纪守法官府才会允许存在。
现在血手组织毁人客店,自然引发愤慨,薛为海更是让属下全城追缉突厥武士与血手组织。
血手组织虽然归属于漕帮,不过更是直接归属于杨荣光的,漕帮,本来是管理进入苏州城码头做工的组织,经过多年发展,组织已经壮大延伸到了其他方面。比如苏州城外的小伙在农闲的时候想来苏州城内找份工作,去码头的话,需要经过漕帮同意,给他们些好处,他们就会给小伙安排工作,若是被雇主欺负了、拖欠工钱了,漕帮也会出头。
现在的漕帮不仅管理各大码头,也包括市场摊位、卖艺杂耍等等这些,类似于城管。
漕帮的头叫吕虎,吕虎三十年前绝对是苏州城的风云人物,手底下的功夫十分彪悍,号称打遍半个苏州城无敌手,他靠着武力一手组建了漕帮,现在的吕虎已经老了,更多的时候,喜欢动脑子,玩权术,很少再动武了。
杨荣光的加入,是吕虎同意的,并且也是吕虎一手将杨荣光提拔到了漕帮大总管的位置,不因为别的,就因为杨荣光有身份,有靠山。
吕虎当初想的很明白,想要扩大漕帮,光靠武力不行,必须得有人,必须得动脑子。
若论武力,新帮绝对是苏州城第一,新帮里的人手,都是苏州城一带,包括江南一带赫赫有名的绿林好汉,自从组建新帮之后,新帮并没有以绝对实力成为苏州城第一大帮,他们武力是很强,但是涉及的方面,却只有走镖、护院、保镖这些职业,说实话,穷啊。
为什么?就因为他们没靠山,不会动脑子,苏州城官府不会坐看这么一个组织壮大起来的,一旦新帮有违反法律的事情,立马动手,绝不姑息。
漕帮能发展如此之快,杨荣光的功劳绝对是一等一的。因为杨荣光有官府背景,更有江南道土皇帝做靠山。
现在,杨荣光死了,罪名很严重,是通敌叛国,关键是,江南道那边也很生气。
此次官府追拿突厥武士,竟然将血手组织从根拔起,血手组织的人,很多都是漕帮的骨干,是当年随着自己杀出来的,现在被官府缉拿格杀,吕虎很心疼。
不过心疼归心疼,吕虎使了钱,托了人情,官府却是绝对不松口,找了县令,县令说上头有令,找了州府判司,判司则说上头有令。
上头……上头……
再往上就是刺史了!
难道真的是刺史?
吕虎惊了一下,突然叹了口气,看来自己还是小瞧那个老头了,那个整天钓鱼、喝茶、下棋的老头,他虽然隐与朝野,不问政事,可是,一旦发话,却又有着绝对的权威。
尽管整个苏州城都是杨剑的,可是,所有人依旧怕那个老头。
吕虎打算放弃了,漕帮这些年虽然壮大,但也被杨荣光引带着,介入了官政势力之争,这不是个好事,更不是个小事。
这次清洗,也希望漕帮能够更安稳一些。
吕虎匿了,任由苏州城腥风血雨。
最开心的莫过于青帮之主陆安。
陆安也是个胖子,整天挂在嘴上的口号便是“以德服人”,不过这一次他真的没啥德行,悄悄的把竞争对手漕帮的资料,全都送到了官府。
抓捕一直在持续。
薛为海却并不开心,趁机打压漕帮,真正目的是要将杨荣光的心腹党羽全部铲除,至于帮派之争,薛为海从来没放在心上过。
河面上不时有舟船划过。
薛为海坐在光秃秃的垂柳下,举着鱼竿。
周围的鱼被往来的舟船吓的四处溃散。
自然钓不上鱼来,不过,薛为海并不在意。
没多久,一名卖菜的汉子悄悄走了过来,低声道:“回薛公,已经探明,此次来苏州城的,是绉东良,带五百兵马,任行军司马。”
“哦?”薛为海惊疑了一声,随后那古波不惊的老脸上,绽放出了一圈一圈的笑容。
卖菜的汉子又回去卖菜了,薛为海却不再钓鱼,他把手中鱼竿慢悠悠收了起来,仰天哈哈一笑,朝着不远处招了招手。
一条乌篷船划了过来。
薛为海跳上乌篷船,道:“走,去太湖,见宋开那小子。”
乌篷船仓内,周策正捧着一本破旧的兵法典籍,细细研读。
听薛为海这样说,他放下兵法书,笑道:“可是杭州城那边传来消息了?”
薛为海点了点头,“来的是绉东良。”
“绉东良?此人武艺很高,单打独斗,我只怕也不是其对手,而且对杨剑忠心耿耿,不过,此人脑子不太好使,这么说来……”周策皱眉分析着。
薛为海哈哈一笑,坐了下来,“这么说来,杨剑那厮是信了这次事情了,他让绉东良来,意图很明显了,第一他绝对信任绉东良,生怕苏州城内再出现通敌叛国之人,第二,他也放心我了,绉东良定然是抓住兵权,政务之类的事情,看来杨剑已经放心与我,只要我每年上缴足够的税金就可以了。”
周策也是笑了起来,“杨剑那人虽然生性多疑,想的却是周到,不管怎么样,有了绉东良在,苏州城就不会叛出。”
薛为海点点头,“接下来就是税金的事情了,希望宋开那小子,能助我过此关。”
周策也知道缘由,点了点头,“如今朝廷那边也是吃紧,不可能再偷偷支援我们练兵之钱了,可是养兵一日,便需要三百贯,哎。财政若是出了纰漏,必然会被杨剑那人看出我们的意图。”
“希望宋开能解决这个问题,”薛为海轻笑说道。
周策也是笑了起来,“别的不说,经商方面,他还是有些天分的。”
乌篷船往太湖处摇摆驶去,很快,靠了岸,薛为海带着周策几个人往茶园走,走到一半,便见到十多号人,穿着青衫,大步迎面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