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一次来到云麓宫前的广场上,李晋觉得那些雕塑仿佛正静静地在黑暗中缓慢而均匀地呼吸,就像从远古一直蛰伏至今的洪荒怪兽,等待着破壳而出、重新在太阳底下咆哮觅食的机会。
李晋也说不清为什么他会有这种心里发毛的感觉。就好像那些蛰伏的雕像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散发出无形的波动,让他的心跳也随之产生共鸣一样。他有种冲动,想前去摸一摸,亲手确认一下那些雕像里隐藏着的究竟是什么。但理智很快战胜了冲动,李晋匆匆绕开广场,来到云麓宫殿后平时修炼的空地上。
他捋起衣袖,凝神让丹田处的真元滋生出一股真气,然后缓缓将真气输入到大庶长之镯里边。大庶长之镯开始变化,变成第三种形态,中间三个篆文“温养叁”,四角分别是“攻、防、纳、取”四个小字。
“攻”字仍然亮着,在这漆黑的夜里那淡淡的金光显得如此温暖,或许它能驱散李晋心头的迷雾,就像它驱散山间那淡淡的雾气一样。
李晋深呼吸一口气,他的心脏失去了控制般的剧烈跳动,无法自抑。他也说不出为什么会这么紧张,但手指颤抖着,就是无法点到那个“攻”字上去。或许潜意识里他也知道,这一点下去,也许大庶长之镯更深层的秘密就会向他敞开,而由此给他的命运带来不可预料的后果。
终于还是点了下去。真气缓慢而坚决地,从李晋的指尖输入到亮着“攻”字的一角,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李晋愣了一下,然后继续输入真气,然而先前生出的那一股真气全部输入到了“攻”字上,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难道推导有误?难道自己实力太过低微,仍然无法去探索这个手镯的秘密吗?一时间,李晋有些动摇。
不对,怎么能这么轻易放弃,李晋咬住嘴唇。他确实xìng格不够坚毅,容易放弃,容易泄气。可是既然说要改变自己,要坚持修炼下去,就绝对不能只口头说说,遇到问题就得想办法去解决。如果还是这么轻易放弃努力的话,自己一定会一事无成的。
李晋定了定神,再次把jīng神集中在真元上,催动着滋生出一股真气。然而这次他没控制真气游走,而是让真元继续源源不断地滋生出真气来。
这些天经过试验,他已经发现真元滋生真气的能力并不是无限的——或者至少说,在一个时间段内,真元能滋生出的真气总量是有限度的。
当滋生出的真气达到一定的量后,真元就会变得空虚干涩,甚至让李晋头晕眼花起来。要休息一段时间,他的身体才会从虚弱中恢复过来,真元才能继续滋生真气。
一直到小腹处感觉胀鼓鼓的,李晋才分神控制着这股庞大的真气经由手太yīn肺经输到手指、进入“攻”字一角,同时控制着真元继续滋生真气。
仅仅一分多钟,李晋就开始头晕起来,真元滋生出真气的势头也变得滞涩。可是已经坚持这么久了,又怎么可能甘心失败?李晋咬着牙,继续催动真气。每一丝真气的生成,都像在他的丹田处割了一刀似的,剧痛无比;而输入到“攻”字上的真气却如泥牛入海,并无半点回应。
还没好吗?还要坚持多久?这鬼东西,怕不是想把我吸chéng rén干吧!短短一分多钟时间,李晋已经变得嘴唇青紫,虚汗淋漓。
靠,我就不信邪了!李晋在心里怒吼一声,再次加大了催动真气滋生的力度。疼痛什么的统统去死去死吧,把每一份潜力都给我榨出来啊!
仿佛听到了他心里的呐喊一般,本已渐渐干涸的真元忽然又回光返照似的生成了一大股的真气,然后彻底罢工了;李晋竭力咬着嘴唇让自己不至于晕倒过去,用最后的jīng力控制着这股真气顺着手太yīn肺经冲进“攻”字里。
当这股真气沉入大庶长之镯的那一刹那,“攻”字忽然光芒大盛,李晋感觉到有一股庞大无匹的力量在大庶长之镯里左冲右突,似乎马上就要决堤而出的洪水一般,只是仍然被某一层薄薄的防线所阻隔。李晋清晰地感觉到,那层薄薄的防线就是自己的意念形成的。这种感觉玄之又玄,在此之前他从来不知道意念的力量是可以像这般变得实体化地被感知到的。
他心念一动,急忙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集中到不远处的一株三人合抱的大树上,然后彻底放开了那层薄薄的防线。
眼前忽然光芒大作!一连三颗硕大的火球从大庶长之镯中电shè而出,第一颗火球正中李晋盯着的那株大树,直接将它炸得粉碎;第二颗呼啸着越过那株大树粉碎的遗体,命中它后面的另一株古树,同样将其炸得粉碎;第三颗火球带着抛物线落在地上,溅起巨大的火花,将四周数米内的树木全部点着了。
李晋已经虚弱得要瘫软在地了,可是看到那大树的遗骸带着火苗四面八方地散落,仍然鼓起最后一丝力气拔腿就跑。直到退出了爆炸的范围,才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火花四shè,火苗乱舞,无数带着火星的碎木屑仍在慢慢地飘落,燃烧着的树皮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一片地狱景象。看着自己造成的破坏,李晋忍不住看了一眼大庶长之镯,既兴奋又恐惧地咽了口唾沫。
正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背后传来衣袂破空的声音,眨眼间就有三个身影落在自己面前。一个是张继学教授,一个是教“现代玄学研究”的吴轻蔓教授,还有个正是白天那个神秘的代课老师——蓟东游。他们怎么会到这里来的?还有,原来吴轻蔓教授也是修士?李晋勉强站了起来,一脸愕然。
吴轻蔓看着李晋未语先笑,张继学右手变幻了一个手势,神情淡然地念了几句,然后一道水幕从他掌间冲了出来,迅速扩大形成一股冲天的水柱,然后旋转着以铺天盖地之势冲到火场上,片刻后火势就消停了。
蓟东游一直含笑看着,这时才赞叹道:“好俊的‘浪兮滔天’。张兄虽然真元受损,但对法术的cāo控却愈发jīng细了,看来到这尘世来打磨一番也并不全是坏事。”
张继学摇摇头:“雕虫小技而已。要说cāo控的入微,天下谁又比得过弈剑听雨阁的御剑术呢。”说完他转过身看着李晋,神情似笑非笑地说,“李晋同学,你是对学校有什么怨气么,大半夜地跑来放火烧林。”
李晋张了几次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接二连三目睹法术所带来的冲击,让他一时间处于大脑短路的状态。好半天他才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张老师,这是意外……”
吴轻蔓忍不住大笑起来,丝毫不顾形象地前俯后仰:“哈哈哈哈……师兄啊,你教的好学生!随便弄个意外都有这么大的动静。”
张继学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心想什么叫我教的学生?明明是你想收徒吧。
吴轻蔓好不容易止住笑,问道:“李晋,那个法术你是怎么学会的?”
李晋下意识地就要把左手往背后藏,却硬生生地止住了,脑子里飞快地思考着应对之策。吴教授直接开口问“法术是怎么学会的”,证明他们早看出自己在修炼了。这也间接说明了一点,他们是有意在课堂上传授修炼之法。是为了什么?为了招徒弟?为了造福苍生?为了普及修真功法?不管是什么原因,现在都不是深究的时候。必须得编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大庶长之镯的事情是绝对不能曝光的,这几位教授实力高强,来历神秘,要是一时起了贪念把大庶长之镯抢走,自己找谁喊冤去——前提是他们没顺便把自己灭了口的话。李晋向来告诫自己,要相信他人,但绝对不要相信他人心中的魔鬼。
想了想,他觉得这几位教授未必认得出大庶长之镯上附带的法术,于是说道:“在第一次上玄学史学到修炼口诀,开始修炼以后,我就对这方面的东西特别感兴趣。后来我国庆回家在一个朋友家的藏书里发现了一段法术的口诀,就试着修炼了,刚刚是第一次施放成功。这个法术的名字好像叫做——”憋了半天,李晋才想出一个合适的词,“流星火雨。”
吴轻蔓“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蓟东游也忍俊不禁。张继学却铁青着脸,哼了一声,“你回去吧,以后我的课,你不用再上了。”
李晋一愣,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啊张老师,你上课的规矩我一直都遵守的啊。”
张继学留下一句冷哼,竟不再说话,直接拂袖而去,吴轻蔓和蓟东游稍停了一下,也追着张继学走了。
李晋留在原地,既不敢追,也不敢骂,只好一个人纳闷,刚才说错话了吗?想了半天也不得要领。
看着被烧得乱七八糟的树林,李晋的心情才变好一点,至少今后有了保命的手段了。过了一会,身子逐渐恢复了点气力,李晋才蹒跚着往山下走去。
……
吴轻蔓追上张继学后,笑问道:“师兄,你发这么大火干嘛。”
张继学这时脸sè已恢复如常,淡淡地说:“本来以为发现了一个可造之材,现在才知道是空欢喜一场。心xìng不行,终究成不了大器。”
吴轻蔓却撇着嘴不乐意了:“怎么个心xìng不行了?我觉得挺好啊。撒几句谎算什么?那叫谨慎。如果他刚才老老实实地回答你,我就会打消收他为徒的念头。太老实的人,放他出去闯荡,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的。”
蓟东游也点点头帮腔道:“我看那年轻人应是正直之人,刚才撒那个小谎只能说明他懂得怀璧其罪的道理,并不见得是心xìng不佳。”
张继学闷不做声,过了一会才道:“明明是‘炙兮阳燧’这么优雅的名字,他不知道我也不怪他,可他却偏偏起了个‘流星火雨’这么俗气的名字。可见他不学无术,与我云麓仙居潇洒风流的路子不合。”
吴轻蔓和蓟东游俱是一时无言以对。
吴轻蔓暗想,男人就是男人,近百岁的人了还喜欢耍小孩子脾气。我且不跟他顶嘴,等过几天他气消了,再慢慢去劝他回心转意。难得的好苗子,就这么疏远了实在可惜。
蓟东游暗暗寻思,传闻当年云麓仙居在炼器一途上稳居八派之翘楚,可惜后来天地法则改变,大多法宝都腐朽破损了。今rì见到这只储物手镯,果然是大有妙处,竟然能将攻击法术阵镌刻于储物手镯上;还能通过减小法术威力,降低驱动的需求,区区一个练气3级的小修竟也能驱动这神通境才能施展的法术,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能见到前人的神奇造物,真是何其幸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