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史述礼的生日宴上闹出了大乱子，他的上司小野被打成面部骨折和脑震荡住进医院，史述礼因此被停薪三个月，降职一级。在史述礼和麻良臣去医院探望小野时，暴怒的小野把史述礼一通臭骂，限他和麻良臣一个星期内必须抓住袭击者！就在史述礼和麻良臣愁眉苦脸的时候，王鸿举和几个小伙伴正背地里开心的乐呢！虽然想起自己差点被枪子打中脑袋时，王鸿举后怕得不得了，但想起当时日本鬼子和汉奸的那种狼狈相，他觉得很刺激、很开心、很过瘾！高兴之余，鬼精灵似的王鸿举预感到臭屎球可能会坏事，于是就告诉小伙伴说最近几天不要把弹弓放在身上，在学校里要装作没事人一样，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
第二天无事。第三天早上刚上课臭屎球就带着他爸爸史述礼和几个汉奸闯进王鸿举的班里，一个膀大腰圆的特务抓住王鸿举的头发把他从教室拉扯到校长办公室里。在校长办公室他们把王鸿举身上和书包里仔细的搜查一遍什么也没发现。校长板着脸问王鸿举：这两天做什么坏事没有？王鸿举扮出一脸无辜的样子摇摇头。
史述礼假装温和的对王鸿举说：“小同学别怕，我和你姐夫是好朋友，你做了什么事就说出来，我们不会怎样你的！”
王鸿举抬头看看他没说话。
“前天晚上你在哪？是不是跑到我家房顶上去了？你的同伙有几个？他们是谁？”史述礼问。
王鸿举莫名其妙的用手摸着后脑勺说：“您家在哪啊？我没事儿去您家干什么？”
一旁的臭屎球急不可耐的推了一把王鸿举说：“你别他妈的揣着明白装糊涂！”他指着自己的后脑勺说：“你经常用弹弓子打人，我就被你用弹弓打过。快说！是不是你用弹弓打得小野太君!”
王鸿举对臭屎球一连串的反问：“小野太君是谁呀？我根本就没见过！还有你说我经常拿弹弓打人，我打着谁啦？有谁看见了？谁证明呀？”
“我猜的！不是你是谁？反正、反正我敢打赌这事儿就是你干的！”臭屎球被王鸿举追问的理屈词穷。
“臭屎球，咱俩打过架，我知道你和我有仇，你是不是成心陷害我呀？”王鸿举瞪着眼睛问臭屎球。
史述礼用手扭过王鸿举的脸问：“讲实话！你是不是经常在背地里用弹弓子打皇军呀？”
王鸿举对史述礼的问话感到莫名其妙：“你说什么？我在背地里用弹弓打皇军了？我没玩过弹弓，而且我胆小，见着皇军躲还来不及呢。”
“妈的！你这小子嘴还挺硬的！”史述礼没了笑脸，他抬手王鸿举扇了一个嘴巴，臭屎球也凑过来踢了王鸿举屁股一脚。王鸿举无法忍这样的侮辱，他狠狠的瞪了臭屎球一眼说：“臭小子，我早晚要跟你算账！”
史述礼骂道：“你个小王八羔子，简直就是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说完又狠扇了王鸿举一个耳光，王鸿举的嘴角流出血，他倔强的昂着头不管特务们问什么都不再说话。几个特务见问不出什么就把王鸿举带回到特务机关。史述礼把王鸿举带到一个有人把守的小矮房前，他叫守卫打开门后照着王鸿举的屁股狠狠地踹了一脚，王鸿举一下子摔倒在小黑屋里，“咣当”一声房门关了起来。
中午放学的时候，王鸿举几个同学气喘吁吁的跑到王家，把王鸿举被特务抓走的事情告诉了王云清夫妇。王云清夫妇听说小儿子在外面惹事被特务抓了起来，爱子心切的他们马上就着急了。王云清知道被抓进特务机关的人凶多吉少。其实他可以找麻良臣帮忙，但他不愿放下身段去央求汉奸女婿麻良臣。为了救儿子出来，情急无奈之下他叫老赵开车直奔日本占领军司令部，他要拜求老同学山本将军帮助。
山本司令瘦小精干，他戴着副金丝边眼镜，说话语调柔和慢条斯理，不像个军人倒像个斯文的学者。王云清的到来让他颇感意外。山本热情的把老同学让进客厅，待王云清落座后他亲自沏了一壶好茶放到茶几上。几句寒暄之后，王云清开门见山的说明了来意，山本听罢哈哈大笑，他指着王云清挖苦起来：“老弟，以前我几番请你你都不愿见我，我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这个老校友了，没想到今天你却把自己送上门来！你有了为难之事才想起我，太不够朋友了！”
王云清尴尬的很，他红着脸说：“山本兄，今天我贸然前来，实属无奈呀。我儿子的事情还拜托你给通融一下。”
“我知道你的脾气，你对我们日本人来到中国十分不满。我还记得你曾经托你的女婿转告我说：你要和我断绝同窗之谊，这件事你没有忘吧？”
“这个、这个事情倒是有的。不过我和你断绝同窗之谊那是因为国事，我今天来拜求你是为了私事，咱们把国事和私事分开。”王云清知道自己是诡辩，说起话来底气不足。
“这么说，你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了。”山本继续挖苦道。
王云清低头不语，他觉得自己在山本面前丢尽了颜面，不是为了救儿子他也不会受到如此羞辱。
山本看到王云清难堪的样子就没有再深究这件事，他给王云清满上一杯茶说：“好了！为了不伤老朋友间的和气，咱们今天只谈友情不谈国事，来，请尝尝我从日本带来的茶吧。”
王云清轻轻抿了一口茶，“嗯，山本兄，这茶的味道不错。”
“还记得吗？你在日本留学的时候没钱买茶了就偷偷拿我的茶喝，我假装看不见任你这个中国兄弟随便拿。可是你还以为我不知道拿我当傻子看呢！”
山本一句话使王云清想起当时的情景，那时他与山本的友情是真挚的，两人好得就像亲兄弟一样，没想到因世事的变化改变了两个人的命运，如今的两个人中一个是占领者，另一个变成了亡国奴，山本与王云清抚今追昔均是感慨万分。
在两人寒暄的时候山本喊来下属让他打听一下王鸿举被抓的事情。不一会儿消息就反馈回来，山本听玩下属的汇报后说：“小孩子都爱玩弹弓，说他用弹弓打小野又没有证据，为什么随便抓人呢？那个姓王的小学生是我老朋友的孩子，通融一下，以我的名义请小野他们马上放人！”随后山本叫王云清放心，那个小孩子一定会很快放出来的。
听见山本命令手下放人，王云清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他知道山本这样做是收买人心，但还是很真诚的感谢这位老同学的帮助。山本边喝茶边对王云清话里有话的说：“老同学，我放你的儿子是看在咱们曾经的友谊上，这不是叫你出来帮我们做事的交换条件。不过你欠了我一个人情，这人情可是早晚要还的。”
王云清也半真半假的说：“还你的人情容易，哪天我请你到前门外的全聚德吃烤鸭怎么样？”
“好啊！这倒是个好主意。北平的烤鸭好吃，你这客请定了！嗯，你今天来的正好，其实我正要找你呢。”
王云清有些紧张的问：“你我之间还什么事儿吗？”
山本放声笑了起来：“我一找你，你就紧张！怕什么？我这次找你是要请你吃饭，没有其他意思。”他看着王云清不解的样子说：“烤鸭咱们过两天再吃，我要先请你吃饭，咱们吃日本料理，像在日本时那样，咱兄弟俩坐在榻榻米上喝清酒吃寿司念唐诗猜拳行令不醉不归，你说好不好？”
王云清推托说这几天没时间陪山本吃饭。山本说：“我太太美智子过几天就要从日本到北平来了。别忘了她可是你的初恋情人哟！记得在日本的时候，因为她你和我还差点成了情敌呢！那时的美智子太美了！美得让我流口水，我对她几乎朝思暮想寝食不安，当我到看她倒在你怀里时那幸福的样子，我嫉妒得简直要杀了你。当然了，最后要不是你把美智子让给了我，我肯定要和你这个朋友决斗！”
王云清听后哈哈大笑起来：“山本兄，看来是我成全了你们俩的美满婚姻，在美智子这件事上你至今还欠着我一个人情，这回咱俩算扯平了。”
“你呀，你对美智子就是个薄情男人负心汉。婚后她时常和我说起你，她至今还对你当初抛弃了她而耿耿于怀呢！美智子是你的初恋情人，你不想她，他她想你呢！她在信里对我说了，到北平之后一定要与你见上一面。老，你绝对想不到，过了二十多年了，美智子变化不大，她还像当年那么年轻貌美。你真的不想见她一面？”
“美智子是我的初恋情人，当时我很爱她，我和她终止恋人关系乃家父所迫，如今她已是山本夫人了，我见她不大合适吧？”王云清低着头考虑着。
山本见王云清还在犹豫，便斩钉截铁地说：“一定要见！就这样定了，吃饭的时间的地点由我定。”
“那好吧。”
“还有，你要带上你那个宝贝儿子，我倒想见见这个胆大妄为的孩子。”
“这，有这个必要吗？”
“有必要，虽然我是个占领你们中国的日本人，但是我还是钦佩有骨气的中国人，不管他是大人还是小孩子！”
王云清不愿和日本人一起吃饭，但毕竟山本这次帮了自己，而且他也很想见见美智子，就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这个饭局。
当确认王鸿举马上就会被放出来的消息后王云清便起身告辞，山本亲自把王云清送出大门。在大门外王云清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他对山本说：“那年你送给我的那幅画确实不错，我今天要谢谢你。不过我这人不愿白拿别人的东西，我当时拿了一大笔钱让麻良臣转交给你，算是我买这画的钱。”
“什么？这画是我送给你的，怎能收你的钱呢？如果这样，我一个堂堂的大日本帝国的将军也太小气了！”
“怎么？麻良臣没把这笔钱转给你吗？”王云清皱起眉毛。
山本摊开双手耸了一下肩膀。
王云清狠狠地骂了一句：“麻良臣，你这个贪得无厌的狗东西！”
山本不屑的瞧着王云清问：“老同学，麻良臣这种不忠不义的人在我们日本人的眼里就是一条狗，你怎么会把女儿嫁给这样一个男人？”
王云清看着山本轻蔑的眼神，羞愧得无地自容。他低声说道：“这画儿我不能白拿，过两天我会把钱给你送来。”
“你不要客气，那个画儿就是我送给你的，哪能要钱！”
“不行！我从来不白拿别人的东西。”
“老弟，钱我是绝对不收的！我知道你做人讲原则，有骨气，我非常欣赏。可中国有句俗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这个老顽固什么时候才能理解我对你的良苦用心哪！”山本说完叹了一口气。
此时的王云清已无心再和山本说话，他向山本道声再见后就要走，山本喊住他：“王桑，你还没请我到你家里坐过呢，吃饭那天我亲自到贵府接你，顺便坐坐。”
“不用吧？我的寒舍容不下一个大日本帝国的将军。”
“你今天来找我，我可是热情招待，还叫手下人放了你的儿子，我去你家坐坐怎么就不行呢？按照中国人的传统，来而不往非礼也。”
王云清出于面子不好拒绝。只得说：“好，小弟一定在家恭候，到时我用上好的龙井茶待你。”
王鸿举被关进小黑屋里后就没人理了，也许特务们根本就不相信那件事会是小毛孩子干的。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咣噹”一声，铁门被打开，屋外的亮光透进屋里，只见麻良臣站在门外说：“鸿举，上面有话叫把你给放了，赶快滚吧！”
听说自己被放了，王鸿举赶紧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土向外就跑。麻良臣一把抓住他说：“小子，先看清大门在哪再跑！我告诉你：这次算你走运，你以后得长点教训，下次再招惹了日本人就是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你了！”
王鸿举没有功夫搭理他，他甩开麻良臣的胳膊，一溜烟的往家跑去。
王鸿举一进家门就被爸爸喊进书房。王云清坐在书案后，书案上放着几个弹弓和一小堆钢珠石子。王鸿举知道自己闯了祸，一进到书房就怯生生的跪在地上。王云清生气的指着案子上的东西问是怎么回事，王鸿举在父亲的一再追问下不情愿的交代出弹弓队的事。王云清听后惊出一身冷汗，他觉得孩子们这样做实在太危险了，简直就是拿着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王云清走到小儿子身前用手指使劲的点着他的脑门说：“幼稚！糊涂！你以为用弹弓就能把日本人赶走吗？一不小心就会送了你的小命！听好了，从明天开始你们几个孩子谁也不许再动弹弓！都给我安心读书，打日本人不是你们小孩子的事。知道吗？我要不是厚着脸皮到日本人那里低三下四的求情你是放不出来的！听好了，你以后不许再给我惹事！”
王云清气得吹胡子瞪眼，王鸿举低着脑袋一动不敢动的老实听着，他嘴上不说话心里却在想着要如何报复臭屎球才好。
“鸿举呀，你这次可把我给害苦了！自从日本人占了北平，山本几次要见我都叫我给推了。可这次为了救你，我不顾自己的名节把自己直接送上门去了。他过几天要设宴请我请饭，还特意嘱咐要我一定带上你，我推都推不掉，嗨！以后别人会怎么看我？会不会骂我是日本人的走狗？”王云清摊开双手仰头向天。
王鸿举小声的说：“爸，我错了，惹您难过了，您打我出气吧。”
王云清看着儿子自责的样子，伸手就要扇他一个耳光，他手举起来又停住了。孩子错了吗？恨日本鬼子和汉奸有错吗？孩子刚挨完汉奸的打，他的父亲哪能再打他。想到这王云清的面色变得和缓了许多，“鸿举，你没有错，你只是太鲁莽幼稚，站起来吧。赶快去洗澡换上干净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