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蓉遇难后的第一个清明节是个凄风苦雨的日子,王云清带着家人来到父母和玉蓉的坟前祭奠。这个私人陵园位于西山脚下,依山傍水环境清幽,是王云清在父亲去世时建造的。陵园面积占地两亩左右,有围墙环绕。在这个陵园里满是苍松翠柏,而在进门处却与众不同的种着两棵桃树,适逢春季,正开得满树桃花。玉蓉生前喜爱桃花,这两棵树是十多年前玉蓉亲手栽种的,如今已长得碗口般粗细。玉蓉曾说桃花象征着纯洁和永生,桃木避邪镇妖并能驱除陵园的阴森之气。如今桃花依旧盛开,玉蓉已伴随着父母长眠于地下。
墓地里静静地,满树桃花被一阵阵略带寒意的风雨吹得四散飘零,刚才还在枝头绽开的娇艳花朵,瞬间就掉落在一片泥泞之中。天空中传来一声声鸣叫,王云清抬眼望去只见一群回归的大雁排成人字形飞向北方,他触景生情不由得想起南唐亡国之君李后主的一首词,便悲声吟诵起来:“别来春半,触目愁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雁来音信无慿,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王云清手扶桃树追思故人,风雨袭来,缤纷的落花洒了一身。他深感人生命运多舛,福祸瞬息多变,亡国之恨,丧妹之痛一股脑的涌上心头,在悲悲切切之中不禁老泪纵横。
王云清含泪带着家人打扫了父母和玉蓉的坟墓,在坟前摆好了祭品,而后王云清又与两个儿子在玉蓉的坟旁栽上一棵桃树。就在他们要离开墓地时,只见有几个人墓地外面走了进来。走在中间的人体形高大魁梧,身穿风衣,头上鸭舌帽压得低低的,王云清和这些人打了个照面。
王云清拦住他们问:“你们是谁?这里是私人墓地,你们到这里干什么?”
穿风衣的人低声说道:“您不认识我。可我却知道您是王云清先生,说来咱们还沾亲带故呢!”他向王云清伸出手。
王云清有些疑惑的问:“你是我的亲戚?我怎么没见过你?”
“王先生您听我说,冯宣侠是我表哥,王玉蓉是我表嫂,咱们不算亲戚吗?”
王云清听来人这样一说,又看见他长着满脸的络腮胡子,才恍然大悟,“哦,你就是那个开棺材铺的马老板吧!”
“本人正是马大胡子,今天是清明节。我和弟兄们是来给玉蓉嫂子扫墓的。”
“你好!”王云清和马大胡子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王云清把马大胡子等人带到玉蓉的坟墓前,马大胡子等人在坟前焚香默哀后就要离去,马大胡子临走时对王云清说:“伯父,玉蓉嫂子死了,我经营多年的棺材铺也垮了,损失极为惨重,我为了逃避鬼子汉奸的追捕跑到外面躲了很长一段时间,最近才回到北平。王老先生,我有一点至今想不明白。我送嫂子出城的计划布置的天衣无缝,而且这个计划只有嫂子和我身边的两个人知道,他们绝不会向任何人泄露信息。但令人难以想象的是就在短短一天的时间里嫂子被抓,我经营多年的棺材铺被捣毁。好像鬼子汉奸对我的计划了如指掌。我想来想去的,只能认定咱们身边有内奸向鬼子汉奸通风报信,我认为您家的那个送信人有很大的嫌疑。”
王云清知道马大胡子指的送信人是老赵,他的脸有些挂不住了。“马大胡子。你是说因我用人不当才造成了玉蓉被捕和你棺材铺关门的后果,对吗?这件事你没有证据可不要乱猜想啊!我告诉你,那个老赵跟随我多年。他对我们王家忠心耿耿,是我极为倚重的管家。”
“老人家,您也是个久经风雨的老江湖了,凡事要多个心眼,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再说了,我绝不是胡乱猜测,信不信由您!”马大胡子也有些不高兴。
王云清不愿把气氛搞僵,就说:“好吧,这个人我以后会留心观察的。”
虽然马大胡子因玉蓉的关系与王家沾亲带故,但他认为就是王家人泄了密,才导致玉蓉被抓和自己的身份暴露的结果,而且带人捣毁其地下情报站的正是王云清的女婿麻良臣,他因此对王云清心存不满。
“我还有件事情要告诉您,我一直在准备着复仇计划,我要铲除的鬼子汉奸名单里有小野、史述礼还有麻良臣,我要把他们的脑袋都割下来!可惜呀,您的大女儿过不了多久就要当寡妇了,不知您是否在意?”
王云清干脆的答道:“我不认麻良臣这个汉奸女婿,对这个汉奸杀之无妨!你不杀他,早晚我也要杀了他!”
“好!那咱们就后会有期了!”马大胡子说完就带着几个手下急匆匆地走了。
王云清这是第一次与马大胡子在见面,不知怎的,他对马大胡子并无太多的好感,觉得这是一个刚愎自负的人。
清明节没过几天的光景,北平就刮起了风沙,从西北高原刮来的风裹挟着细细的黄土把天地间搅得昏黄一片。这恼人的风一刮就是好几天,大部分北平人都躲进屋里不愿出来。一个风沙漫天的黄昏里,有一个风尘扑扑的人轻轻敲开了王家的大门,来人声称要面见王云清,老赵便把他带到正房客厅里稍候,然后又去请主人王云清。
来人见到王云清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到王云清的手里,王云清撕开信封大概的看了几眼后就把急忙信收起来,他对来人说:“这里不便,请随我到后院说话。”
两人来到后院的书房里,王云清又把信拿出来仔细的读了一遍。看完信后他对来人说:“我就知道宣侠迟早会派人来给玉蓉报仇的。”他紧紧地握住来人的手。
这送信的人是原马大胡子棺材铺的伙计大柱子。大柱子在马大胡子的地下情报站被捣毁后就逃出北平,他一路向西北而行,几经周折找到了冯宣侠的队伍,随后就在冯宣侠麾下当了特务连连长。
大柱子告诉王云清,玉蓉嫂子被捕时自己就在场,当时他们人单势孤,只是在玉蓉的拼死相助下,他和其他的几个弟兄才得以逃脱。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大柱子流出了难过的眼泪。
王云清低头叹息道:“我这个妹妹是个侠义之女啊!在她小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冯师长早就想给我玉蓉嫂子报仇了,只是前段时间战事较多,战局又对我们不利,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队伍被鬼子追的喘不过气来。前几天我们师刚打了个翻身仗,在张家口地区伏击并消灭了日伪军800多人,狠狠打击了敌人的气焰。现在我们队伍正在隐蔽休整,冯师长利用这个时间派我带几个人潜进北平,我的任务是找到马大胡子,与他联手为玉蓉嫂子报仇!”
“你找到马大胡子了吗?前几天我在给玉蓉扫墓的时候碰到他了。”
“马大胡子曾经是我的老板。我对他很了解,找到他不难。”
“大柱子,那个马大胡子说他正在准备复仇计划,我也盼着这一天早点来!如果有需要我做的事情就请直说。”
“冯师长说了,您整天生活在鬼子汉奸的眼皮底下,不让我们给您添麻烦。他只是让我偷偷来看望您一下就可以了。”
王云清有些不满的问:“为了给玉蓉报仇,我明里不行,但可以暗地里相助啊!你们是不是嫌我老了?”
大柱子解释说:“为了您一家的安全,我们尽量不麻烦您。如果需要您的帮助,我会再找您的。”
王云清紧紧地握住大柱子的手说:“那我就提前祝你们成功吧!”
当晚,王云清安排大柱子在自己书房里过夜,第二天天还没亮。大柱子就从王宅翻墙走了。
自小野在史述礼的生日宴上被王鸿举用弹弓打伤以后,为安全起见,史述礼就把自家的围墙和房顶全都用铁丝网拦了起来,一到晚上铁丝网就通上电。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几个黑影悄悄出现在史述礼家的房顶上,他们不出一点声响的用绝缘钳子铰断了带电的铁丝网,然后又轻轻地从房上下到院子里。这时院子里一片漆黑。史述礼一家人已经入睡,从史述礼夫妇的卧室里传出阵阵轻微的鼾声。
这几个人身着黑衣,戴着只露出两只眼睛的黑头套,他们蹑手蹑脚的来到史述礼的卧室前,一个黑衣人用只细管轻轻捅破窗户棱上糊的高丽纸,然后往屋内喷了一股麻醉气体,一会儿屋内的鼾声就听不到了,这几个人撬开卧室的门溜了进去。他们整个动作又轻又敏捷,使睡在另一间屋子的臭屎球没有一点察觉。
第二天早上,臭屎球要上学了,平时都是史述礼给钱让他自己上街买早点吃,今天他见父母卧室的门敞开着,就走进去要早点钱,他刚走进去就大声惊叫着一瘸一拐的跑了出来,“杀人啦!杀人啦!”臭屎球睁着极度惊恐的眼睛,惊慌失措之下他被卧室的门槛绊倒,摔得满脸是血。
就在这个早上,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小野的特务机关门口缓慢驶过,忽然从车上扔出一个西瓜般大小的包裹,这包裹在地上滚了几下就滚到两个站岗的鬼子脚下,鬼子以为是炸弹,就吓得趴倒在地,然后这辆车加速驶离,当趴在地上的鬼子再抬头看时车子已经没影了。这两个鬼子见包裹没有爆炸,就慢慢来到包裹前把它小心翼翼的拿起来,仔细看时,发现这个包裹上写着“小野太君亲启”几个毛笔字。于是这个包裹被其中一个鬼子送到了小野的办公室里。
这时小野的屁股刚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坐定,一杯早茶还没喝完就有士兵把一个包裹放到他的办公桌上。小野闻到这个来路不明的包裹里透出一股血腥之气,他心中有种不祥之感,于是小野站在远处看着,叫一个卫兵上前把包裹打开。当这个包裹被层层打开后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露了出来,小野上前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正是史述礼的脑袋。史述礼的人头上沾满了粘稠的血迹,他两只眼睛微睁,两个嘴角向上翘着,从神情上看他在脑袋被割下时仿佛还在做着升迁发财的美梦。
史述礼被割头了!特务机关里乱成一团,从未受过如此打击的小野带着麻良臣等手下火速赶到史述礼的家中。他们走进史述礼的院子时,看见被吓得神经错乱的臭屎球缩在墙角里发抖,再进到史述礼的卧室时他们全都呆住了。只见一具无头男尸和一枝花肩并肩的陈尸床上,他们浑身**,在胸口上都插着一把匕首,暗红粘稠的血浸透了床褥然后又流到地面上,满屋里充斥着呛鼻的血腥味。在粉白的墙壁上写着一行血淋淋的大字:为国除奸,报仇雪恨!
在手下都被所见到的场景所震惊的时候,小野却显得十分冷静,出于职业本能,他仔细的打量翻弄着那两个尸体。对于史述礼的死他并不感到难过,因为他知道像史述礼这样的汉奸还有很多,死去一个史述礼没什么大不了的,唯一使他感到痛惜的是几天前还和自己缠绵悱恻的风骚女人如今竟**裸的横尸床头,他看到一枝花那曾经让他迷恋的**上沾满了粘稠的血渍,他摇头叹息着拔掉了一枝花胸前的匕首,用被子把她尸体遮盖了起来。小野手把匕首放在手里看了一眼,这匕首有七寸来长,血槽深,刀尖锋利,他发现在匕首的手柄上刻有一个冯字,他又把史述礼身上的匕首拔出来看,在这把匕首上也刻有冯字,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小野把匕首交给麻良臣说:“这是冯宣侠的匕首,他在告诉我们,是他派人杀了史述礼。”
麻良臣此时已经被案发现场的惨景吓得毛骨悚然,他哆哆嗦嗦的接过匕首仔细一看,在匕首上果然刻有冯字。“太君,这、这分明是冯宣侠在为他老婆王玉蓉报仇啊!”
小野答道:“正是。”
麻良臣不禁脱口而出:“这太可怕了!”
“什么?你害怕了?”小野恼怒的瞪了麻良臣一眼。
“太君,这个冯宣侠可不能小视!我以为史述礼只是他杀的第一个,他还要继续杀人,我们都要小心提防呀!”
小野狠狠地骂了麻良臣一句,“八格!你这个胆小鬼,冯宣侠有什么可怕的?我倒是想和他斗斗法,看看是他厉害还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军人厉害!”
麻良臣赶忙奉承道:“这还用说吗?当然是您厉害啦!”
小野指着史述礼的无头尸狂妄的说:“我要是抓住冯宣侠,也要让他变成无头尸,我要把他的脑袋挂在前门城楼上示众!”
麻良臣顺着小野的意思大声说:“是的!太君说的对!我们一定要狠狠的报复他们!为史述礼夫妇报仇!”他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心里已经在为自己的安全担心了。
“史述礼夫妇是为大日本帝国捐躯的,让我们向他们表示沉痛的哀悼!”小野带着手下向横陈在床上的一对尸体鞠躬致哀,随后小野叫人把史述礼夫妇的尸首用被子卷起来,他又吩咐麻良臣等人留下来料理后事,自己带着几个卫兵先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