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阳兴奋之余,反倒把身下压着的驴子给忘了。那驴子立刻挣扎起来,跛着腿想要逃走,被苏瑶又一脚踢倒。
苏瑶对李青阳撇撇嘴,道:“林子里钻了几个月,你都变成傻子了。”
她一句话说完,两个人的目光同时一转,向前方望去。
一支羽箭,斜插在草丛里。李青阳从小在山里上大,父亲就是猎人,一眼便看出这支箭做工十分粗糙,显然是普通猎人自制的。
苏瑶将头转向箭射出的地方,喊道:“喂,你们出来吧。”
两个人从远处的一棵树上跳下来,慢慢向他们走来。
这两人一个是体型壮硕的大汉,三十六七岁年纪,一脸络腮胡子,看起来反倒像四十开外。
他穿着一身粗布衣衫,到处都是被树枝刮破的痕迹,手里挽着弓,腰间悬着一把猎刀,背上还背着一个布袋,装着他的猎物。
跟他同行的,却是一个年仅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同样穿着打了许多补丁的衣服,拿着一张小弓,背上还背着两只兔子。
这小男孩穿的虽然寒酸,长得却十分好看,一脸虎头虎脑的样子,好奇的看着他们。
那大汉对两人一抱拳,道:“两位是什么人,从哪里来?”
李青阳脱口而出,道:“我们是行路人,迷路了。”
那大汉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微微点了点头。
他们两人进山两个月,衣衫早就被刮破了。李青阳路上用虎狼等野兽的皮给两人分别做了一件皮衣。初始天气还冷,现在却已经到了夏季,他们穿着皮衣显得不伦不类。更何况李青阳做衣服的手艺毕竟不像煮饭那么好,又没有工具,简陋得很,乍然一看,就像两个野人一般。
也许是听到他们两个说话还算正常,那大汉放松了警惕,将手中悄然扣着的弓箭放下。他儿子虎头却满脸警惕之色,小声道:“爹,他刚才说你箭射得不好呢。”
那大汉拍了儿子脑袋一下,道:“我叫王汉林,这是我儿子虎头,是肖家坝的猎人。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李青阳尴尬的笑了笑,还没开口,苏瑶却已经说道:“我叫苏阳,这是我相公李青。我跟相公回娘家探亲,不想走错了路。王大哥,你能带我们出去吗?”
听她说第二句话,李青阳便知不妙。然而此刻再阻止,显然已经迟了,只好笑着点点头,道:“真是麻烦王大哥了。这只猎物,便算是我们的见面礼吧。”说着,把脚下的可怜驴向前一踢。
那虎头眼睛一亮,立刻抢上去把驴耳朵提到手里。
王汉林脸色一变,道:“这……这怎么成?”
苏瑶用胳膊肘拐了李青阳一下,道:“说什么呐,王大哥已经先射了一箭了,哪里还要你多手,现在搞得倒像这猎物是你的似得。”
李青阳伸手搔搔头,尴尬的笑了笑。
听到苏瑶这句话,王汉林的脸一下子舒展开来,笑道:“哪里,看李家娘子说的。”
苏瑶从未听过“李家娘子”这种说法,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扭头狠狠剜了李青阳一眼。
王汉林道:“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离寨子还有段距离,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李青阳自然是满口称好,小虎头早老实不客气的将刚刚收到的贿赂背在背上,当先向前走去。
沿着山路走了许久,转过一道山梁,又转向下,最后来到一片丛林茂盛之地。王汉林走在最前面,用木棍拨开一人多高的长草,当先引路。不过片刻,下面山谷的最深处,竟露出一条河来。
这里已经完全不见阳光,生长着许多奇特的树木花草,五彩缤纷,竟是一片胜地。苏瑶的目光,早就被这里的景致吸引住了,四下里乱瞧,欢喜不胜。李青阳见她一副小孩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临风堂副堂主的威严?不禁失笑,随手摘了一朵从未见过的花,递给她,道:“喜欢吗?”
苏瑶突兀的看到一朵花,一下子怔住了,呆呆的看了良久,才接过来,珍而重之的捧在怀里,用力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李青阳自己都没有发觉,大川山的半年相依为命的生活,竟将他们两个原本毫无交集之人的关系迅速拉近了。他如今感觉习以为常的动作,出得那闭世之地,是如何的不同寻常。
王汉林父子显然对这里的景色早就看惯了,只是闷头赶路,走到河边,扒开岸边的长草,拉出一条小船来。
通过路上的攀谈,李青阳知道他们的村子距离这里还有很远。往常他们进山打猎,通常都会在山中住一晚。只是今日有客人来,才早早的赶路。
不过,能获得这只“吃风驴”,对王汉林来说,却要胜过往日一个月的打猎成果。这吃风驴十分罕见,也只有在深入大川山的地方才能寻到。他打猎二十多年,遇到吃风驴的次数还不到二十次。
“吃风驴”是当地人的叫法,由于这种野兽罕见而味美,十分受大户人家的喜爱,市价颇高。
小船顺水直下,王汉林在船尾掌舵,虎头则取出干粮分给众人。他们带的虽然是粗粮,然而对于连续食肉长达半年的李青阳和苏瑶来说,却也是美味了。
这条河道完全在山谷之中,然而奇特的是,河流的速度并不快。许多地方甚至还要王汉林和李青阳轮流动手划桨而行。
一直到了日暮时分,小河边才显出一片平坦地面,沿河两岸坐落着许多房屋,此刻已经是炊烟袅袅。
虎头伸手指着前方的村落,高兴的道:“到家了,这里就是我们肖家坝。”
肖家坝,听名字便知道是一个肖姓的大族的村落。在路上的攀谈中,李青阳已经知道王汉林是从外地迁居来的。不过他在村子里的却似乎十分受欢迎,沿途不断有人打招呼。看到李青阳二人,不免多问几句,王汉林也不厌其烦的一遍遍解释,引来一片啧啧之声。
越是穷山僻壤之地,山民们越是质朴。李青阳后来才知道,听说王汉林家里来了远客,竟有许多人都悄悄的送来的鸡蛋、鱼等待客的食物。
王汉林家里只有老婆一人。令李青阳和苏瑶都没想到的是,这样粗狂的一个汉子,竟有一个娇滴滴的漂亮媳妇。这位王家娘子不但人生得娇俏,而且举止谈吐也颇为不同,竟像是出自大户人家。
一番介绍之后,王家娘子便很热情的为李青阳他们打扫出了一个房间,然后引着他们去休息。
看到让他们两人同住一个房间,苏瑶的脸刷的一红,一下子愣住了。
李青阳关上门,回头看到她的脸色,“嘿嘿”一笑,道:“怎么,你跟人家说咱们是夫妻,还让人把咱们夫妻分开么?”
苏瑶瞪了他一眼,道:“你杵在那不吭声,我能怎么办?”
李青阳翻了个白眼:明明是你抢话好不好?
苏瑶“哼”了一声,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睡地板,我睡床。真是好长时间都没沾过床了。”
李青阳笑了笑。虽说是苏瑶最先提出来宋国的,但是她吃这半年的苦头,总归跟自己脱不开关系,他心中也时常感到歉疚。
在路上,通过攀谈,李青阳已经知道,他们所到的地方,的确是宋国不错,却比他们预定之处要向北偏离的许多。
对于这一点,李青阳倒是无所谓。他来宋国,本就是避难来了,至于到宋国哪里,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概念,也毫无关系。
这里地处宋国的雍州岐山。距此最近的城市,便是岐山城。
宋国一共分为十三州,雍州位于西北之地,北靠草原,东临洛邑。雍州虽然地处偏远,但由于扼西北经商要道,是以有许多繁华的城镇。而距离此处不愿的故水镇,便是其中之一。
雍州深处内陆,本是干旱之地。然而岐山却是西北一带难得的多水地带。这里河流纵横,岐水下游的大片盆地,向有“塞上江南”之称。
不过,这些都不是李青阳所关心的。他现在唯一关心的问题是:他该去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