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燕将药端了过来,药碗还温着,何鸿信颤抖着手接了过来,汤药在碗里晃动着,紫燕忍不住伸手扶住了他颤抖的手。
何鸿信的手上全是褶皱跟老茧,触碰起来那感觉就像是块老树皮一般的粗糙,想着他在牢中一待就是十几年,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又是这般的境地,心中不禁感慨万千:“我去把何大人找来好了……”
何鸿信摇了摇头:“不用的,他不想见我,勉强他来也没用……还是罢了吧。”说着举起药碗艰难的吞咽着,那刺鼻的酸涩味道,紫燕光是闻着都忍不住屏息,可何鸿信仅仅是皱了皱眉,还是坚持着将药喝尽了。
“喝点水漱漱口吧……”紫燕将水递了过去,何鸿信慌乱的抓过来就倒进了嘴里,又猛灌了好几杯才算是缓了过来。
“扶我躺下吧……”何鸿信很疲惫,淡淡的说着,紫燕点了点头,扶着他在软榻上躺下,取来了毛毯替他盖上,何鸿信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还要劳烦紫燕姑娘一件事……”
“什么事?大人请讲……”紫燕问道。
何鸿信指了指桌子上的册子道:“还劳烦姑娘记录老夫的病情变化,方便纠正药量……”
紫燕点了点头,刚要起身去拿册子,就只见何鸿信脸色突变,猛然翻身一口黑血就喷了出来,溅了一地都是,紫燕吓坏了,连忙去扶何鸿信,只见他面色铁青。不住的指着桌上的一包东西:“给……快给我……”
“哦……”紫燕抓过药包就塞给了何鸿信,他慌乱的从里面抓起草药塞进嘴里就嚼了起来,紫燕手足无措,甚至忘记了呼救。等他把一包草药都嚼完。情况才有些好转,他不住的叹气道:“老夫太大意了……”
“何大人怎么样了?没事吧?”紫燕担心的问道,何鸿信摇了摇头,似乎对自己的解药很不满意,重重的躺回软榻上,闭上了眼睛。紫燕焦急万分,自己根本不懂医理,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她也搞不明白,无奈。只得丢下屋里的这两位。出门去找何齐山。
此时的何齐山正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发呆。紫燕见状,冲上前就质问道:“何大人,你还有时间在这里发呆?你父亲为了试药。现在命悬一线,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愿意进去看看他吗?”
何齐山抬起了头冷冰冰的道:“试药……他从来都是不顾别人的感受,擅自做主,自以为是,现在这个样子是他自找的……”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他毕竟是你的父亲!本是若安姐姐试药,他为了救姐姐,自己一力承担了下来,你还要这么说他吗?他在牢里受了那么多年的苦。难道你一点都不心疼吗?”紫燕气冲冲的问道。可何齐山的回答却让她大跌眼镜。
“受苦……坐牢那点苦算什么,他就是死也难抵他犯的过错!”何齐山的态度让紫燕无法忍受,紫燕拽着他的衣领将他从凳子上拽了起来,指着房间的门说到:“你睁大眼睛看一看,那里躺着的是你父亲,是生你养你的父亲!他即便是有万般的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也该能化解了吧,他为大殿下亲自试药,弄不好会死的,你难道就真的这么忍心,连他最后的时间都不陪着他吗?让他就这么一个人孤零零的去死?这样你就满意了?”
何齐山甩开了紫燕的手,转过身不去看那个方向,哽咽道:“他本来就欠大殿下的,此番为他试药也是理所应该,若不是大殿下他哪能苟活这么多年!”
“你知道大殿下救他的事?”紫燕好奇的问道。
何齐山半响才开口说道:“没错,我一直都知道他没死……”
“什么?你一直都知道!那你这么多年都未曾去牢里探望过他一次?”紫燕瞪大了眼睛,何齐山冷冰冰的应道:“我为何要去探他,他已经是‘死’过的人……”
“你怎么可以这样残忍?我一直以为你是因为父亲早逝的阴影才对周围的人跟事这般冷漠,没想到你骨子里就是个冷酷的人!这么多年任他一个人在牢里过着自生自灭的日子,你尽过一丝做儿子的义务吗?”
“闭嘴!”何齐山暴怒了,转身一把擒住紫燕,紫燕惊得张大了嘴巴,惊恐的望着何齐山,只见他双目圆瞪,眼眶中盈盈的泪光闪烁……紫燕心里一紧,他哭了?
“你口口声声说我冷酷无情,说我没有做到身为人子的义务,那他呢?他尽过当一天父亲的责任吗?他心中根本就没有我们这个家,这么多年了,他依旧守着那个秘密不肯说!依旧忠心耿耿的护着那个主谋!即便是要将牢底坐穿,他也无怨无悔!大殿下根本就不该救他,像他这样的走狗,就不该活着!”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了何齐山的脸上,紫燕喘着粗气,握紧了拳头:“我对你太失望了……身为医者,对自己的父亲,你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即便是他有万般的不对,他始终是你父亲,你身上流着的始终是他的血!”
“你懂什么!我根本就没有这样的父亲!若不是他,我母亲也不会悲伤过度而死!他把好好的一个家,搞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我恨不能亲手杀了他,你还要我孝敬他?”何齐山淡淡的说着,语气中充满了蔑视。
紫燕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么多曲折,心也跟着软了下来,她靠近拉起了何齐山的手道:“即便是这样,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再生气,伯母也回不来,可现在,你亲生父亲就躺在里面,他没有多少时间了,大殿下的命跟你父亲的命系在一起。都在你的手上掌控,要不要救他们,你说了算,即便是你再恨他。你也改变不了他是你唯一亲人的事实……”
何齐山的身子有形动,强忍着泪水不让它滴下,手却不住的颤抖,紫燕知道他的内心在做激烈的抗争,不禁加重了自己握他手的力道说道:“去看看吧,这也许真的是你们父子最后一次见面了,别忘了,医者仁心……”
何齐山揉了揉眼睛,平复了下情绪,半响才问道:“他配出的医是什么?他服了多少吗?”一听这话。紫燕心中大喜:“你愿意进去看看他了吗?”
何齐山勉强点了点头:“我不能因为他。而连累了救大殿下的机会……”
“嗯!”紫燕点了点头。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只要他愿意进去,就是个好的开始。紫燕兴奋的拉着他的手,将他重新带进了房。
门一推开,两人都吓了一跳,何鸿信趴在软榻上,地上吐了一堆黄绿色的东西,正散发着阵阵酸腐的味道,紫燕顾不上呛鼻,急忙跑过去,想把他的身子扳过来,却被何齐山制止了。他伸手搭了脉,眉心就是一皱,急忙翻看桌上的医还有草药之类的东西,不经意间瞥见了桌上的那支箭,心里就是一沉,转身冲着紫燕质问道:“这箭分明在我桌上,怎么转眼到了这?是你拿的对吗?”
“我……”紫燕吞吞吐吐不知该怎么回答,何齐山苦笑道:“本以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懂我,最不会欺骗我的人,没想到到头来还是空欢喜一场,你也如此瞒我……”
“不是的……你听我解释……”紫燕几欲辩解,何齐山却摇了摇头,转身走向若安,诊脉确定无碍后才冷冰冰的说道:“你把若安带走吧,在这只会妨碍我我用他试药……”何齐山说着指了指一旁昏睡的何鸿信,紫燕无力反驳,只得扶了昏迷的若安出了房间。
房门被重重的关上,紫燕心中无比凄凉,本以为跟何齐山走的近了,没想到弄巧成拙,反倒成了僵局……
何齐山把何鸿信架到了床上,坐在一旁翻看册子,何鸿信轻咳几声醒了过来,看见何齐山坐在身旁,激动的热泪盈眶,颤抖着声音说道:“奇山……”
何齐山连头都没有抬,冷冰冰的说道:“坐牢坐糊涂了吗?不知道罗樱草不能生服吗?”
何鸿信尴尬的笑了笑:“想来个以毒攻毒……不曾想分量没掌握好,服的有些多了……”
“这就是你弄出的医?”何齐山扬了扬手里的纸,何鸿信点了点头:“根据我的感觉,应该再加一味川丹散进去……”
“胡闹!川丹散是极寒的药品,入药只能催动毒素!加这味入药跟服毒自杀有什么区别!”何齐山训斥道,何鸿信却笑了笑:“信老夫一次吧……”
“信你?下辈子吧!”何齐山说着转过头研究医,不再理会何鸿信,场面立刻尴尬了起来,何鸿信望着何齐山的背影柔声问道:“这么多年,你过的还好吗?”
何齐山没有理会他,全当没听见,遭拒的何鸿信没有生气依旧不依不饶的问道:“家里怎么样?你母亲身子还好吗?她气管不好,像这样的天气应该多……”
“闭嘴!”何齐山转身怒吼,箭步冲到何鸿信床前指着他骂道:“你没有资格提我母亲!”
“奇山,我知道这么多年亏欠了你们母子俩,我……”何鸿信说着声音哽咽。
“现在说这泄有什么用,托你的福,母亲在你入狱后没几天就病倒了,听到你的死讯,更是急火攻心,当天就撒手人寰了,她哪里知道你会苟活至今呢?”
“你母亲她……”何鸿信的情绪瞬间就崩塌了,老泪纵横。
何齐山冷冷的道:“别再装可怜了,没用,这个家早就被你毁了……你若是能滚主谋,我娘也不会死,我也不会这么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奇山……”何鸿信呜咽着泣不成声,何齐山转过身不再理会,对这个男人,何齐山心中除了气,剩下的便全是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