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看着老蟒蛇的背影,还想叫住她。但被纪云龙阻止了。纪云龙淡淡地说:“我娘亲说过,得饶人处且饶人。”
大牛听了,似懂非懂。
也许并不是所有的妖物都没人性,只是世人不知而已。连妖物自己也未必知道,修习几百年,只为修得人身,却不问人身与人性,哪个更重要。或许终于修得人身,渐脱妖道,人性也开始萌生了吧,可惜妖物没有醒悟这一层罢了。
纪云龙收拾好心情,又端起铜钵上路了。
大牛的心情却还没怎么理清楚,心里想的是,我爹娘的仇,可怎么报呢?
他问纪云龙,刚才在树丛里,发生了什么事。
纪云龙也解释不清楚,只说小猴子让他去救一只老猴。
大牛心想,这跟老蟒蛇有什么关系?而他们都是从同一处树丛里钻出来的,一定发生了什么事,瞒着他。
接下来还有那三分之二的石阶要登啊,而且一关更难于一关。还是那样的行程,石阶更陡于前段路,两旁不再有树木,因此山风更劲,疾扫而过。两人既要小心不让风给掀倒,又要捧稳手里的铜钵,步履之艰是可想而知的。
这中间的一段行程还未过半,太阳就偏西了,还是那烧遍天地的镕金色,造出天地流金的壮大奇景。纪云龙一开始还在云海中漫不知前路多长,太阳一下山,光线一暗,他便感到周身的寒气又四面袭来。
等到再登高些,穿出云层,身子又沐浴在夕阳中时,他感到了脚步超越阳光后的快乐。夕阳像是有情意一般,等着纪云龙穿出云海,然后在纪云龙手上的铜钵里投下一枚印记。满钵的泉水辉映着夕阳,那灵动如幻的波光甚是美丽。
纪云龙回头再看身后下的云海,看那万千波涛在脚底涌动,他有了凌空飞翔之感。
纪云龙想起父亲曾教他读的书中,有名句如:“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眼前所见,果如书言。纪云龙甚觉不虚此行。
登上了六万级所在石阶,纪云龙又不得不停下歇息了。要知道,接下来的三分之一石阶,是风雪交加,陡坡垂立,需要更好的体力。
大牛也不负所望,到了六万级所在。看上去,大牛的兴致有些低落。
纪云龙明白,一定是老蟒蛇的缘故。老蟒蛇当着他们面,自残而去,这样的举动的确让人费解,也使大牛一时不如如何是好。估计他心中的仇恨反而堵住,无处渲泻了。
纪云龙想起一件从父亲口中听来的往事,他想,不妨讲给大牛听听。
大牛正觉辛苦和无聊呢,纪云龙说要说一件往事,那就听听吧。
纪云龙说,听爹爹讲过,十几年前,在朱紫村边上的有一个姓毛的员外,因为贪恋朱紫村石壶观前半月池里到冬天还不凋谢的的白莲花,派人把白莲花给挖回家去,后来有一位书生前去搭救,终于将白莲花救出毛员外家,但书生却被打成重伤。白莲花为了救书生,上仙山求得仙药,赶回来时,书生却被毛员外抓到山上去,要扔下山崖。结果,书生还真的被扔下山崖。
大牛听到这,紧张了起来,忙追问:“后来呢?”
“后来呀,白莲花救了书生啊,便意外的是,毛员外也不小心跌落山崖。”
“啊?!这好啊,恶有恶报!”
纪云龙笑着摇摇头,接着说:“更意外的是,白莲花连同毛员外也救了。毛员外醒过来后,听了白莲花的教诲,从此不再为恶乡里,反而多做善事,造福于人呢。”
大牛听完后,似乎明白了什么。心里不再那么堵了。
倒是纪云龙,眼神伸向云雾的远处,陷入了遐想之中。他的心里,此刻又念起了不知灵魂在何方的爹娘了。
大牛说:“你是想你爹娘了吧?”
纪云龙淡淡地说:“我知道我爹告诉我的故事,是真的。如今,他们还在咱村里的半月池里相伴,他们心里一定在看着我呢。无论我走到哪,他们都在看着我。我知道。”
大牛却说:“你比我好多了,你爹娘至少给你留下念想,我呢,都不知道爹娘尸骨在哪,连个念想都没有。都怨那老妖婆。我真该一刀宰了她。”
纪云龙叫他打住。“你没看那老蟒蛇,她自己挖掉了毒牙,还刺瞎了双眼,我想,她以后应该不会再为非作歹了。”
大牛只好落寞地说:“她是妖怪啊,这么做也可以是骗人的。如果她真能不再伤人,那也就罢了吧。”
纪云龙突然想到什么,然后喃喃地说:“我在想,所谓的仙法,应该还在于度人向善,而不是只为了打打杀杀吧。”
通过灵镜看到这一幕,听到这些话的逍遥宫真人和仙子,心里都各有感动。冰魄仙子知道她没看错人,纪云龙一定能过关,再难的关也能过。
无尘子却道:“若能过得以下这一关,那才算数!”
却不知无尘子又在卖什么关子。
话说纪云龙二度受考验,端着盛满泉水的铜钵已登至六万级石阶处。
跟大牛讲的往事也讲完了,待休息够,恢复体力,正欲向接下来更为艰险的三分之一石阶发起进攻时,有一阵呼唤声传到纪云龙的耳朵。
那呼唤声是在叫:“少年——留步——少年——留步——”纪云龙觉得似是听到了,又似乎没听到。
他环顾四周,除了灰暗的土石和稀少的草丛植被,没发现什么活物呀。纪云龙以为自己是太累了,起了幻觉。端好铜钵,迈开脚步,又要开始登下一段路了。
可是,就在他迈开脚的时候,他耳旁又传来了一阵呼唤,这次听得有些真切了,确实是有人在呼唤:“少年留步——少年留步——”纪云龙凝神屏息听着,还将过耳的山风给摒开去,才听到细细的呼唤。
他问大牛:“大牛,你听到什么没有?”
“风声,我只听到风声。”
“不是,是有人在叫。”
“没听到,是你幻听吧?”
纪云龙又四处看看,循着声音的方向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