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续晚宴的都是些功成不退的庸人,大鱼大肉,吵吵嚷嚷,搅的七灵山乌烟瘴气。凡是有点自知之明,知进退者,怎还会回去呢?天卷宗为求万无一失,派出门人在不乐山旧址千里之内仔细搜查,极为谨慎。毕竟他们虽然骄狂自大,对人间安危却是十分看重的,何况星回与转机子根本不信任樗蠡。
无论外界如何纷乱,今晚仍是属于新人的,他们携手走入纷华浮殿,表现得彬彬有礼。爱恋着亡天子的女子哭断了柔肠,但又能如何呢?难道还要去闹洞房不成?眼不见为净,忘记!痛饮!麻痹自己!天巧韵、太如意纷纷捧起酒坛豪饮,边饮边呛边流泪,烈酒倾倒向樱桃小口内,怎容得下?炙烈的酒气灼痛了双眼,灼伤了脆弱的肌肤,与眼泪混在一起,被啜饮入九曲愁肠内,酿成一汪苦涩。这象征出嫁的女儿红虽不比黄金醉来的浓烈,但也够她们两位受的了。不多时,看似泼悍的太如意便先醉倒,天巧韵却意犹未尽,又开了一坛痛饮!落凰之不明白自己此时的心情代表着什么,她见天巧韵如此,便也效仿。落凰之比她们俩就要强多了,一坛接一坛,全无醉意,看得金钰来了兴致,也上前陪饮!
覆世灭道上下,凡与亡天子亲近者,此时心情都不愉快,既然无需再招呼宾客,姑娘们又先饮开,男儿们又怎能无动于衷?忘尘、金瑜、诸葛望野、断邪云、夺命童子全都上前捧起堆叠成山的女儿红,手臂有几多宽,便抱几多坛,银牙揭开酒盖,仰天狂饮!
一醉解千愁,但求醉的人最不易醉,天巧韵无论怎么喝,今夜就是无法醉的彻底!睁眼闭眼,脑海中始终是亡天子与无常缠绵之画面,挥之不去,她为无法停止如此想象的自己感到羞愧!她根本不在乎魔界如何如何,如果她有决策权,必定不会让亡天子娶无常,即使代价是整个人间的沦亡!
“哈……哈……哈!”连笑三声,不通人言的夺命童子第一个醉倒。虽是魔类,毕竟年幼,第一次饮酒,却遇上这种血拼的场面,自然不敌。第二个倒下的竟是诸葛望野!这位意气风发的军师并非表面看去那般运筹帷幄,年少得志,他也有自己的烦心事,他也会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自责,这次不能为亡天子推掉婚事便是他苦恼的直接来源。从某种意义上说,他输给了樗蠡,樗蠡出招了,然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而他却无能阻止,他败了。崖一之前为星回传话,告诉他,他若想提高自己,更好的为覆世灭道出力,便去残霜天一趟,若不然,他一辈子便只能做一名二流军师,而依靠二流军师的覆世灭道,便只有被淘汰一途。诸葛望野的确犹豫了,他不知该去还是不该去,于是借酒浇愁,一醉不起。
三坛同饮的金钰最是豪迈,酒泼如洗面,全身上下被女儿红浇了个通透,成了一名酒人!他不醉,仍与落凰之一较高下,乃兄却已不支,安静地倒在了桌上。忘尘平日里低调本分,却是酒中之鬼,道家的狂放没体现在他的性格上,倒添在了酒量里。千杯不醉,属他英雄豪杰!
断邪云是不合群的人,但只要喜欢上一个人就会千方百计与之靠近,不过很可惜,在这覆世灭道中,目前他仍只对亡天子一人感兴趣。就如亡天子一般,他是永不会醉的体质,饮酒如同饮水,只为解渴……
纷华浮殿新房内,新娘无常公主端坐在床头,隐藏在面纱之后的双眼盯着亡天子的背影。后者正站在桌前斟酒,无常看见他小心翼翼地端起两小盏黄金醉,慢慢走近,脸庞带笑。无常接过杯盏,轻笑道:“是要与我饮交杯么?”亡天子回道:“对,饮了此杯好办事。”无常失笑道:“办何事?看你的样子,挺着急?”亡天子不答,伸出右手与无常手臂缠在一起,眼神微微示意。无常看不透亡天子心意,便先与他饮完此交杯酒再说。
一杯黄金醉入肚,酒气上涌,无常冰冷的脸庞瞬间一红,但下一刻便又复原。这下她知道亡天子的用意了,不由好笑道:“你以为一杯烈酒就能把我灌倒了?”亡天子撇撇嘴,放下杯盏,外衣也未脱,一下钻进被中,佯醉道:“染衅不胜酒力,先睡下了。今日公主也已劳碌万分,赶紧歇息。”无常兀自笑了笑,转身道:“你怕了?怕我吃了你?”亡天子装睡,不答。无常便伏在他身上,向他耳语道:“至yīn之体,一生无爱,你没必要这样躲我不是么?我又不会逼你。”亡天子还是不答。
无常公主重又端坐,一边捋着自己绀色的长发,一边说道:“入乡随俗,我既下嫁于你,自然要遵守人间的规矩,给你应有的幸福。你们常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一刻值千金,今夜该是你人生中最得意最完满的一夜,你怎表现的像个小孩一样?我真的如此可怕么?”
亡天子很好奇若他一直装睡不答,无常还会说些什么,但他不能不答,因为这位公主人如其名,变化无常,若一个不小心惹得她不高兴了,整个覆世灭道说不定会毁在一夜之间,喜事变成丧事。所以他起身回道:“公主殿下倾国倾城,怎会可怕?染衅只是……只是还未做好准备。”无常便忍不住笑道:“你要做什么准备呢?是否要让外面那几个为你痴狂的女子一同进来帮你准备准备?伺候到你舒服了再换我?”
亡天子叹了一声道:“公主殿下,我们只是名色夫妻,各取所需,互惠互利,何必较真呢?相信公主殿下对自身也是极为爱惜的,染衅一介凡夫,怎敢染指仙躯?睡,外人面前举案齐眉就好。”
见亡天子苦恼,无常便高兴,不由逗道:“你说的对,天色不早,也该睡了。只是你们人族睡眠都要裹得这般严实么?说到底,你还是怕我。”
亡天子也觉纳闷,他早已见惯了女性**,从无惊慌失措过,但无常身上有股不一样的魔力,一股非常的魅力,他感觉自己嗅到了一种甜美的味道,浸得他醉醺醺的。从前遇上正道花魁凝月仙子时,尽管对方也是风情万种,妖娆多姿,但也绝无心动之感,此时竟会心跳加速,太不合理。转念一想,自己会如此反应,多半非是动情,而是紧张?新婚之夜,约定俗成,夫妻之间需行周公之礼,这样的俗世观念扎根在记忆之中,所以才会不知所措,不知如何是好。想到此处,豁然开朗,亡天子不再拘泥,大大方方脱去外衣,向无常笑道:“娘子请了!”
无常被亡天子突如其来的变化微微一惊,试探道:“你不替我揭下面纱么?”亡天子闻言,便轻轻为无常揭去面纱,过程中,两人脸孔只有一纸之隔,相互可闻得对方鼻息,甚是亲昵,但亡天子不闪不避,甚至之后仔细端详无常面容。无常微笑道:“看够了么?这张是郁织香的脸,至于我的真容,你不会想看的。”亡天子也微笑道:“相信娘子不是指相貌美丑才对,若如此,那染衅也是一样的,彼此彼此。”
无常觉得原本势盛的自己如今似被对方压下,便纤臂一伸,娇声道:“我贵为公主,你作为驸马,理当爱护我,照顾我,夜夜替我宽衣解带才是。”亡天子便依言,替无常宽衣,非常熟练。无常便取笑道:“你怎会如此精于此道的?莫非已品尝过无数懵懂少女了?”亡天子笑答道:“非也,儿时以此为生罢了,切莫误会。”无常不信,与亡天子同卧榻上,忽转头道:“你不抱着我么?”亡天子便反问道:“为何要抱着睡?娘子还是婴儿么?”无常便瑟瑟发抖道:“我乃yīn体,浑身冰冷,你作为夫君,怎可坐视我无助颤抖?快用你的身体为本宫取暖!”亡天子便伸出手去抱住无常,同时说道:“我也是至yīn之体,身上热量本就不多,怕是温暖不了你多少。”无常反抱住亡天子并不怎么壮实的身体,笑道:“既然如此,那更该相互慰藉,度过绵绵长夜了。”
两人不语良久,亡天子突然笑出声来。无常问何故,亡天子便忍住笑答道:“我们都是修炼到家的人,本无需太多睡眠,如今这样抱着装睡是要到几时是个头呢?不累吗?何不让大家都轻松点?”无常闻言抱得更紧,蜜口贴近亡天子耳廓狎昵道:“这就是夫妻啊,不是么?从今往后,你能做很多以往不能做的事,也不能做很多以往能做的事了,你准备好了吗?”亡天子突然将头一抬,嘴唇贴近无常蜜口,与无常对视道:“你要干预我、掌控我么?你以为自己看穿了我,所以可以肆无忌惮么?你真的有把握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吗?娘子啊,你虽是至高无上的公主,但你也是一个女人,女人都是脆弱的,为了掩盖这份脆弱,她们往往会主动进攻,你说是吗?”
无常公主首次感受到亡天子的慑人魄力,如此之近,不禁心头一颤,双眼本能地绽放妙华,yù俘虏亡天子。亡天子趁机双手一撤,将身往里侧睡,不再回头,不再言语。果然,无常并没有再纠缠。事实上,亡天子受到的压迫远比无常感受到的强烈。无常灵魂的深邃与本质的冰冷让他寒毛倒竖,凉到心底!他搂着无常的时候,感觉全身血液都快冻结了!这种寒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由心而生。当神秘的未知超越了人们的理解范围之时,名为恐惧的感情便产生了,亡天子在无常冷艳的身体中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惧,这份恐惧时刻紧缚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