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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帅,我们也没别的事。只是有人花钱买你的人头,我们收了人家的钱,不能不给人家办事。”赵存金盯着刘承胤冷冷地道。
“你们好大的狗胆!老子一向待你们不薄,你们现在狗胆包天,竟敢反过来咬老子!来人!来人!”刘承胤勃然大怒,但怒气中又透着虚。往外连喊了几声都没人答应之后,他的心头更加发虚了,色厉内荏地大喊道,“是谁?!是谁收买了你们这帮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薄还是不薄,你自己心里最清楚。若是大帅真的待人不薄,真的深得军心,恐怕我等就不会如此轻易地进了帅帐了。至于吃里扒外,说的就是大帅自己吧。身为大明武将,却与鞑子暗通曲款,还企图领兵进入行都劫持圣驾,这才是真正的吃里扒外!”赵存金面无表情,不疾不徐地说道。
被人揭穿了暗地里的那点勾当,刘承胤顿时慌了神,本来还想辩解掩饰一番,可看眼前这架势,赵存金等人恐怕是不会听他的狡辩了。于是干脆心一横,彻底撕破了脸皮:“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老子也明人不说暗话!怀顺王的大军不日就会抵达衡州,其后还有郑亲王的数万八旗精锐为后援。等大清兵一到,你们这些不识时务的狗东西全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好了,大帅的话够多了,差不多也刚上路了。请大帅放心,我们只取你一人的首级,夫人、公子和小姐还有老夫人,我们不会难为他们,并会保证他们一生衣食无忧。不用谢我们,这也是那位买大帅人头的人交代下来的,我们收了钱也只是照做而已。”
“老子知道了!一定是庞岳!一定是庞岳那个王八蛋对不对?!”刘承胤突然恍然大悟,几乎疯狂地叫喊道。
赵存金等人不再回答,默默地持起了手中仍在滴血的兵刃。
刘承胤双目尽赤,抓过身边的铁棍,冲着身边仅剩的十来个亲兵吼出了最后一道命令:“杀!给我杀光他们!”
两边的呐喊声同时响起,澎湃的声浪几乎要将整个中军帐掀翻。刘承胤等人只是稍微挣扎了几下,便淹没在了一片刀光之中。
……
第二天一大早,广西镇营寨对面,那支打着“黄”字帅旗的兵马营地中。和刘承胤揣着同样心思而来的攸县总兵黄朝宣正准备再派人去交涉、让焦琏让路时,下面的人来报,说是有一人单骑从广西镇营寨方向而来,现在已经到了营门口,要求面见黄大帅。
黄朝宣有些诧异,不过想了想,还是决定见见这人,正好也让他给焦琏带句话回去:如果再不让路,咱老黄可要挥军强攻了。
“湖广镇情报司百户江明远,见过黄大帅!”来人被带到帅帐之后,态度倒也算恭敬,端端正正地向黄朝宣见了礼。
“湖广镇?你不是焦琏的人?”一听到湖广镇三个字,黄朝宣便立刻皱起了眉头,同时心头也是一紧。
那自称江明远的湖广镇情报司百户笑了笑:“我家大帅不仅是湖广镇总兵官,还兼任着湖广都指挥使,这儿又是湖广境内,卑职出现在此也不足为奇吧,怎么黄大帅好像很吃惊的样子?”
“大胆!放肆!”站在黄朝宣身旁的黄其英见一个小小的百户敢如此说话,当即出言呵斥,手也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黄朝宣倒是没有计较这些,抬起手掌示意黄其英不要动,对那江明远道:“不知江百户来我军中有何贵干?”
江明远扫视了一下帐内,道:“此事关系重大,还请黄大帅先屏退闲杂人等。当然,黄公子不是外人,就不用出去了。”
“你!”黄其英怒目而视,嘡的一声,腰间的佩刀也拔出了半截。
江明远哈哈大笑:“卑职身材矮小,力气孱弱,刚才黄帅的亲兵也已经仔细搜过了,卑职并没有携带任何兵器,连甲都没有披。卑职若有异动,黄帅杀了卑职易如反掌,而卑职却远非黄帅这等沙场宿将的对手。”
刚才江明远进帐之前,黄朝宣的亲兵的确也仔细搜过了,江明远身上并没有藏着兵器也没有披甲,除了背上用包袱皮背着的一个精致的木匣。那个木匣被火漆封着口,上面还贴着封条,江明远说此物必须由他当面呈给黄大帅,旁人若是敢乱动,后果自负。亲兵不敢擅自拆封,报告了黄朝宣,而黄朝宣也是同意了的。
黄朝宣制止了怒不可遏的黄其英,示意帐内的亲兵和书吏们都出去,只留下了黄其英和两个亲兵队头。这两个亲兵队头都是跟随黄朝宣多年的老人,武艺高强且忠心耿耿,有他们在,黄朝宣也不担心面前的这个小个子有能力对自己不利。
做完了这一切,黄朝宣强忍住怒气道:“这两位兄弟也不是外人,现在江百户总能说了吧。不过我得提醒江百户,要是你折腾了这么一通,最后说的又不能让我满意,哪怕会得罪庞岳,我也少不了开一开杀戒。”
江明远笑了笑,先不说话,而是解开背上的包袱,把那个木匣子放在地上,蹲下去撕开封条,把匣盖打开。做完这些之后又起身退后了几步,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匣子里也没有机关。
因为匣子是冲着帐门口方向打开的,所以在黄朝宣这个位置上看不见匣子里的内容。
黄其英走过去,准备把匣子拿过来给黄朝宣看,但走过去只俯身看了一眼,便被惊得大叫了一声,嘡啷一声从腰间拔出佩刀架在了江明远的脖子上,既是恐惧又是愤怒,瞪大了眼睛语无伦次道:“你....你......”
那两名亲兵队头也当即拔刀在手,走到匣子边一看,也被吓了一跳。
而被刀架在脖子上的江明远却是丝毫没有惧色,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
“怎么回事?!”黄朝宣见一个小小的匣子竟然把自己的儿子和两名亲兵队头都给吓住了,既恼怒又有些好奇,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看,顿时汗毛倒立。
匣子里装的不是别的什么,而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双目圆瞪,满脸的不甘。再一看那面容,不是武冈镇总兵官刘承胤又是谁?
“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擅杀一个伯爵和地方镇将!”刘承胤未得调兵旨意便率军前来行都的消息,黄朝宣先前就已经知道了。刘承胤此行的目的,黄朝宣也能猜到一二,当时他是把刘承胤当做一个竞争对手来看的,而这会儿看到了对方的首级,却顿时又有了兔死狐悲的感觉,指着江明远怒斥道。
江明远神情淡然地笑道:“黄大帅此言差矣!刘承胤身为地方镇将却与鞑子暗通曲款,还企图混入行都劫持圣驾,被其军中的正义之士如副将赵存金等人发现后,当场诛杀。这是赵副将等人的义举,我湖广镇却是不敢与之抢功。哦,不对,已经不是赵副将了,圣上已经下诏让赵存金接任武冈镇总兵官一职,现在应该叫赵总兵、赵大帅了。”
黄朝宣听到这话,心中更是震动、惊惧。赵存金这人他自然是知道的,这人作为刘承胤的副手也有十来年了,一直听说过两人之间有什么矛盾,没想到如今却是他砍下了刘承胤的脑袋。
主导此事的幕后黑手是谁,黄朝宣此时不用想都知道,顿时一阵毛骨悚然。
黄其英更是被吓得不轻,握着刀柄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锋利的刀刃划破了江明远脖子上的油皮,拉出了几条细微的血口子。可他却怎么也不敢真正一刀划拉下去。
“刘承胤暗通鞑子、死有余辜,把他的首级传遍各军、以儆效尤,也是圣上的旨意。卑职刚才广西镇焦大帅那边过来,焦大帅以及军中各将对刘逆伏诛一事都是连声叫好。怎么黄大帅反而会如此吃惊?还有黄公子,你把刀架在卑职脖子上半天了,就一点儿都不觉得累吗?”江明远笑道。
黄朝宣与之对视了片刻,在气势上却是丝毫占不到便宜,最终叹了口气,把黄其英持刀的手扒拉了下来:“把刀放下,江百户是来传示刘逆首级的,你这是干什么?”
江明远摸了摸被划破皮的脖子,道:“此番鞑虏南下直扑行都,湖广形势岌岌可危。但在接到调兵圣旨后,各地的地方镇将依旧义无反顾地率军入卫行都,这就表明了我大明的人心未散,满腔赤忱的忠臣良将数不胜数。如此,则区区数万鞑虏何足道哉?尤其是黄大帅,在没有接到圣旨的情形下依旧奋不顾身地率军入卫,此等忠心可昭日月。那未奉诏就胆敢擅自领兵冒犯行都的刘逆与黄大帅比起来,就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刘承胤未奉诏前来行都就是大逆不道,而他黄朝宣未奉诏前来行都则是“奋不顾身,可昭日月”,这话虽然在黄朝宣听来格外地扎耳,但其中蕴含的深意他却不会不明白。
“对了,还有一事差点忘了提醒黄大帅。如今前来入卫行都的兵马已经够多,抵御鞑虏完全够用,这两日朝廷或许就会让一部分兵马返回原驻地,毕竟各地的百姓也需要大军守护。黄大帅也早些做好准备,以免到时候接到了旨意却猝不及防。”江明远说道。
黄朝宣差点没被这话噎死,满腔怒火眼看着就要爆发出来,可是一看到地上匣子里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满腔的怒火又如同遇上了倾盆大雨,顿时就被浇了下去。最终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