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齐国战场,嬴荡一直都很关注,虽说现在把白起派到江州去了,伐楚之战已经箭在弦上,不过他心里面清楚,现在还不能打。如今正是五国伐齐的时候,只有等到伐齐之战结束了,伐楚之战才能提上日程,否则今日的齐国,就是秦国的榜样。
乐毅也没有令他等的太久,这一次五国的行动都很迅速,仅仅半年的时间五国大军就会师于南皮。
赵军最先开到,步骑两军六万,领兵大将赵庄。大军驻定,赵庄便带着赵王特使,飞车来见乐毅。特使宣读赵王诏书:赐乐毅兼领赵国丞相,合力诛灭暴齐。
战国以来,赵国与燕国是两个摩擦不断的老对手。其中根本,便是老燕国对这个取代老晋国而爆发立国的南邻横竖看不顺眼,但有机会,便在后边抽冷子来一下。加上西面的中山国也经常抽冷子偷袭,赵国便分外头疼。
赵**力强大,历来对燕国中山国不屑一顾,然则要吞灭燕国以绝后患,却也实在力有不逮。更有一点,赵国从来都是志在中原,实在不想与这两个老穷邻纠缠。自苏秦合纵,燕国君臣总算渐渐明白了,赵国是抵抗中原风暴的南长城,与赵国为敌并非上策。
与齐国结仇之后,燕国更是不想与赵国长期龌龊了。赵国也深知,燕国对齐国是山海血仇,支持燕国对抗强齐,既能削弱争霸对手,又能消弭燕国这只老黄雀后患。如此一石二鸟,赵国自然是第一个响应燕国合纵攻齐。非但出兵,赵王还要效法苏秦合纵之成例,赐乐毅赵国相印,足见此心之诚也。
说起来,乐毅在燕国还不是丞相,却要兼领赵国丞相,这在战国实在也是第一遭。
随后几天,魏韩两国和秦国大军相互抵达。所不同的是,韩国此次出兵六万,魏国出兵八万。整个三晋出兵都比盟约上的多,乐毅知道,他们所图非小。
“秦军主将王龁,副将胡殇参见上将军。”
乐毅虽然没有见到白起稍有点遗憾,不过王龁和胡殇也是秦军中赫赫有名的战将,所率兵马精气神明显要比三晋强得多,一应黑衣黑甲都闪着幽幽寒光,一看皆是兵中良品,这时他心中也算是有了底。
“诸位将军迅速整顿军务,明日午时于中军大帐议事。”
“诺。”
待到诸将离去,乐毅又来到中军大帐,就着冷食不断的给秦开和骑劫交代事务。
正在此时,幕府外马蹄如雨,随着一声“军情急报——”的宣呼,风尘仆仆的斥候已经大步冲了进来:“禀报上将军,齐国四十万大军已经抵达济水西岸,声言灭我联军于济西!”
“主将何人?”
“上大夫触子擢升上将军,统帅大军!”
“触子,何许人也?”几位大将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了一句。
乐毅笑道:“这个触子,原本是上将军田轸的中军司马,因筹划王宫较武有功,深得齐王田地宠信,先一举擢升上大夫,不想这次竟做了上将军。”
五国合纵,事务纷乱复杂,还好乐毅也算才智非凡,几天的时间就把它整理的有条不紊。
几天之后,五国大军共四十五万,便从漳水南岸浩浩荡荡地向济水进发了。一路不疾不徐,井然有序地常行推进。进入齐国境内,却突然兼程疾进,号角动地烟尘弥漫,声势大是惊人。不消齐军斥候,便是齐国百姓庶民,也是连声惊呼着给大军报信去了。
五国联军大举开来济西,齐王便是哈哈大笑:“天意也!本王正欲灭燕,尔竟送上门来!”没有片刻犹疑,立即擢升触子为上将军,出动大军四十万开赴济西。
触子请教作战方略,齐王便只大手一挥:“济西,我大齐百战百胜之福地也,放开手脚打!只此一战,大齐便要压倒秦国!”
触子熟知齐王禀性,虽然心中不塌实,却是慷慨高声道:“天佑我王!臣定教五国兵马有来无回!”
触子做了二十多年的中军司马,对军务那是熟的不能再熟了,虽然没有领军上阵搏杀过,但是谈兵论战,讲说战场轶闻、列**情、兵家掌故,触子从来都是滔滔不绝如数家珍。正是因了这个寻常人等难以具备的长处,加之机变灵巧善于应对,触子自然被齐王大加赞赏。
如今却是不同了,要做一国上将军统帅大军作战,那不是熟悉军务就能行的。触子接到上将军印的那一刻开始就蒙了,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想出一个用兵方略来。走进中军大帐,竟然连二十六员大将各自辖兵多少都想不起来。这时,他才真正知道了自己有多少斤两。
“但看天意了。”长叹一声,触子还是率领四十万大军上路了。
两军相当,四十万对四十五万,一对一,败又能败到哪里去了?最不济也能守住济西僵持半年一年,不使联军渡过济水,到那时再请求换将,至少能够保全性命不是。
如此一路思忖,触子竟缓过了心神。渡过济水,触子心田竟清明起来,往昔在中军幕府经历过的军务处置方法也纷纷清晰地涌上了心头,竟是将令连发,将大军顺顺当当地驻扎了下来。
三月末正是中原的谷雨时节。入夜时分,无边乌云渐渐聚拢,绵绵雨丝潇潇落下,及至子夜,漫天雨幕便遮盖了广袤的山塬。两边军营遥遥对望,除了风中摇曳的点点军灯,便是一片无垠的墨色。
雨天无战事,这是春秋战国的老规矩了。真想让雨下得更大一些,最好是淅沥泥泞的连绵秋雨一般。联军远来,军粮必然有限,但能阴雨旬日,敌军大半便会不战自退,岂不天遂人愿?
思忖一阵,触子大步走回幕府出令室,提笔给齐王写了一份军情急报:“大军开赴济西与联军对峙,臣本欲立即出战,奈何大雨连绵,唯等放晴之日尽灭五国兵马,擒获乐毅以献阙下!”
写罢泥封,交给中军司马,“立即快马呈报临淄!”便轻松地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传令两营大将:趁雨善加休整,天放晴后大战。”
夜雨天寒,军士们早早的钻进温暖的帐篷,脱掉沉重的衣甲,享受起那战前片刻的宁静。至于站岗放哨,侦察敌情,大战一起,谁也不知道谁能活着,那么较真干嘛。
“敌袭!”
一声尖叫将触子惊得腾地一下从榻上坐了起来,“怎么回事!”
衣甲散乱的中军司马正脸色铁青地冲了进来:“燕军夜袭!上将军快走!”
“走到哪里去?”触子摘下剑架上的长剑便是一声大吼,“随我出营杀敌!”
触子风风火火的冲出大帐,但见漫山遍野的火把冲杀而来,几乎每座齐军营帐都燃起了大火,丢盔弃甲的士兵们狼狈窜突,大将竟是一个也不见露面。
眼见兵败如山倒,触子却是吓得瘫在原地不能动弹了,刚才的勇气瞬间不翼而飞,冷汗一时沁透了全身,愣是想不出一个办法来如何应对。
中军司马一声大喊:“护卫骑队在大帐后边!上将军快走!”不由分说便夹起触子向大帐后奔来。
三千护卫骑队本来驻扎在大帐左右后三边,可左右两营已经卷入乱兵大火,两名千夫长也不见了踪迹。后营一千骑士正在无所适从地乱做一团,恰恰中军司马夹着触子赶到:“上将军在此!上马列队!”不由分说便将触子塞上一匹战马,大吼一声,“东渡济水!快!”马队便背着战场大火风卷东去。
“贼将哪里走,秦国胡殇在此!”
触子但见胡殇骑在一匹乌黑大宛马上,满脸虬髯须张,一双眼睛瞪得跟牛眼似的,乌黑的甲胄,血洗一般,他一手执缰,一手提着一根粗壮的狼牙棒,狼牙棒上面还粘着点点碎肉,整个看起来就是一个九幽杀神。
触子看得亡魂大冒,“快走!”说完也不管他人,双腿一夹,向着济水方向逃去。
胡殇眼见触子要跑,那里肯放过他,一挥狼牙棒就将两个冲上来拦截的齐军砸的脑浆崩裂,“追!”
触子惶惶如散家之犬,堪堪逃到济水岸边,正当清晨时分,蒙蒙细雨之中败兵红压压从身后弥漫卷来。
“上将军快走!敌兵追来了!”
触子连回头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慌忙跃上一条小船,“快!开船!”
等了片刻,触子才发现,船一点都没有开出去,后面一群败兵拖住船沿,不断的往船上挤。触子顿时大急,“快放开!开船!开船!”
后面追赶的胡殇眼见触子上了船,顿时心急如火,狼牙棒轮的虎虎生威,一声大喝,“快让开!挡路者死!”
触子连忙拔出腰间的长剑,将几个把着船沿不放的败兵给刺死,“快放开!开船!开船!”
胡殇提马堪堪冲到河岸的时候,触子的船已经向河中央划去,船速渐渐加快。胡殇拿出马上的骑弓,一箭向触子射了过去,触子正在催促船工划船,一点都没有注意死神将至。
“啊!”一声惨叫,触子一头栽进了济水之中。
“上将军死啦!”岸上的败兵更加无所适从,“我等愿降!”
胡殇冷笑一声,“愿降,晚了,杀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