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嬷嬷是郑氏的奶娘,从小就将郑氏视作亲生女儿,再加上她们一家子人都靠着郑氏才能生活,郑氏又将许多机密的事情交给她来办,因此她已经跟郑氏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要死一起死了。出了这样的事,她甚至比郑氏自己本人都要更着急,头昏眼花的摇椅晃了一阵才站稳。现在见郑氏完全没有了主意,就忙打点起了精神,轻柔的拍郑氏的背,安抚她:“王妃,事情哪里就真的到了这个地步了呢,您先别着急呀!”
那锦衣卫已经将话带到了,又记得自己主子的吩咐,见状就忙告辞要走,郑氏虽然六神无主,却反应极快的立即叫住了他:“站住!”
邱嬷嬷眼神一凛,朝左右看了两眼,黄莺就会意的带着丫头们都出门去了,幸好王妃会客的这个花厅是极宽阔的,又隔音,外头只要人守定了,就不怕会被人听见在谈论什么。黄莺机灵得很,还特地去将王妃平时信任的几个护卫也都请了来守门。事关重大,她又是王妃的贴身大丫头,自然不想主子出事。
郑氏见左右无人了,擦了一把脸上的泪,再也不见半点惊慌之色,盯着那名锦衣卫,冷然道:“你是谁派来的?”郑氏向来精明,比郑光实还要厉害三分,在家里极有地位的,心眼也极多,哭了一阵就觉得不对-----赵王或许的确在锦衣卫里安插了人手,但是却不可能有这种可以不惜赶来报信的厉害角色。既然这个锦衣卫不是赵王的人,那为什么要来通知自己郑家出事的消息?海城到厩就算快马加鞭也得半月左右才勉强能到,郑家出这么严重的事情为什么没有见巴鹰回来报信,倒是锦衣卫来了人呢?不会是谁故意来套话的吧?
那锦衣卫想到林任远的交代,也就老老实实的道:“王妃放心,我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编出这样大的事情来诓您呀!实不相瞒,我乃是受了郑将军的托付,来递个消息的。其他的,我也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件事情的确是个大事,勾结大臣陷害勋贵之家,尤其是间接的造成了谢庭差点死在左顺门的后果赵王妃想想皇帝会怎么样惩罚郑家。就忍也忍不住的打了几个寒颤。那锦衣卫也是个小角色,看样子他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了,郑氏再次咬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现在锦衣卫任何职?我以后好谢你。”
谢?那锦衣卫心里腹诽,还用你谢?你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但是大周朝的规矩,出嫁女是与娘家的事情没有关系的,就算诛九族都算不到她头上,因此锦衣卫也不敢就乱说话,也不能不答。更不能胡诌个答案:郑氏也是个聪明人,也未必就会彻底栽了,要是之后被她查出来,那可真的能死的很惨。因此他也就从善如流的报出了名字:“卑职史庆丰,现在锦衣卫任经历一职。多谢王妃抬爱。”
“原来是史同舟的公子,真是客气了。”郑氏眼睛也不眨的看着那名锦衣卫,接着问道:“你离京的时候,我哥哥如何了?案子可有认定?说我哥哥陷害陈太傅,可有证据?晋西陈家可不是效人家,他们名门望族的,若是当年真有冤屈。为何无人申诉,非得留在今日才喊冤呢?怕这都是误会一场罢?”
史庆丰被吓了一跳,没料到这位郑氏这么了得,不过就凭着自己的一个名字就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等听见了郑氏的问话,又顿觉荒唐,这件事情又不是锦衣卫说了算的。难道他说是误会就是误会了?再说是名门望族又怎么样,嫡系一开始就被赵王给杀光了,其余的旁支也被夷了三族,从哪里挖出个孤魂野鬼来伸冤哪?他也知道赵王妃是想从他嘴巴里套出点有用的东西来,但是他一来官小。混的比欧阳宣手下的刘通可差多了,他什么重要的事情都接触不到啊,也就是跑跑腿,抓抓人这种事才轮得到他了。二来他不过就是林任远派来传个口信的,他离京的时候郑光实那个倒霉蛋才刚刚去了刑部大牢呢,什么结果天知道。
郑氏见他一副为难之色,也明白是什么都问不到了,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着人送他出去,又让邱嬷嬷给了他一百两银子当作盘缠。
等屋子里陡然安静了下来,郑氏脸上才显露出情绪来,她担忧又害怕的吁了一口气,捂着胸口,察觉到心跳的飞快,见邱嬷嬷进来了,就立即站了起来,道:“嬷嬷!”
邱嬷嬷看出她的慌乱,忙上前几步拉住了郑氏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劝道:“王妃,现在咱们两眼一抹瞎什么都不知道,最要紧的是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咱们才好对症下药!”
赵王妃第一时间想起来的却不是哥哥,而是陈氏跟谢庭,她眼前又浮现当初陈氏慨然赴死之际那似笑非笑的眼睛,还有说的那句:“焉知我的今日不是你的来日?”郑氏想到这句话,再想到陈氏跟陈家的下场,仍旧觉得纵然在这三伏天也冷的直打哆嗦,她实在是怕极了,郑家出事虽然带累不到她,但是对于功利心极重的赵王来说却是件极大的事,赵王会怎么对自己
她抓紧了邱嬷嬷的手,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自己给自己打气:“是,嬷嬷说得对,现在最该做的就是查清楚这件事情到底怎么样了才对。”她立即将黄莺唤进来,又亲自点了两个人叫进来,严肃吩咐他们:“你们迅速上京去打探消息,谨慎些,千万别露出马脚。若是能打通关系去见我哥哥,千万叫他闭紧了嘴巴,不然只会死的更快!”
二人领命而去,并没有一丝犹豫,邱嬷嬷却满脸犹豫的担忧道:“巴甲跟巴鹰是兄弟,二人对将军是忠心耿耿的,王妃您派他们去,若是他们”若是他们到头来仍旧是对郑光实死心塌地,不替王妃传这句话,只为郑家考虑又怎么办呢?只是到底赵王妃郑氏跟郑光实是亲兄妹,邱嬷嬷虽然心里担忧,也不敢真的就全说出来。
“怕什么?”赵王妃哂笑一声,镇定心神落座在贵妃榻上,斩钉截铁的道:“嬷嬷放心,我知道嬷嬷担心什么。哥哥他也是个聪明人,当年那件事纵然是我先提出来替王爷解围的,但哥哥未必没有那个意思。他早就想巴结王爷了,怎么会不趁机表功?再说出面联络陈家那个内奸的人正是哥哥自己,王爷做事向来谨慎小心,可一丁点把柄都没有留下,事发了,那顶多也就是哥哥自己的事,牵连不到王爷,更加牵连不到我这个出嫁女。哥哥既然知晓这几点,肯定不可能没证据就出卖王爷,要是王爷与我都完了,那他才真正没指望了,他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郑光实虽然斗鸡走狗,遛马观花无一不做,却是个有成算的人,也是个有野心的人,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机攀上了赵王。在这个时候,想必他没那么大的胆子拉上唯一可能拯救他的妹妹妹夫下水。邱嬷嬷闻言松了一口气,又带上了几点苦涩,忍不住出声埋怨道:“明明这些年了都没一点动静的,怎么怎么偏偏就事发了呢?那陈家当年可都被咱们王爷给杀光了呀!谁还会替他们伸冤?”
一个已经绝户了的陈家,是谁要帮他们翻身呢?赵王妃也在想这个问题,然后她双眉紧蹙,漆黑的瞳仁里猛然迸射出惊人的恨意,咬牙切齿的道:“谢庭!”
除了这个臭小子,郑氏还真的想不到别人了。这么多年来,她早就说这个小子不能留,毕竟他曾经亲眼见过陈氏的尸体,毕竟他曾经用那样可怕的眼光看过自己跟赵王。赵王妃时长看见谢庭的眼睛就胆寒,是那种从脚底就开始透上心底的寒,他的眼睛里明明什么情绪都没有,但是赵王妃却确确实实的可以察觉到那目光里隐藏着的愤恨以及杀机。所以她才一心一意的想要弄死他,可惜偏偏这个小子命大,左顺门那一次赵王明明都快要杀死他了,却偏偏被皇后的人拦了下来,后来那一次落水的一次也明明几乎是死定了的,却仍旧活了过来,还有后来的刺杀,他一次一次的躲过了这些暗害,居然顺顺当当的活到了现在不算,还妄想着要把陈家重新发扬光大吗?!赵王妃嗤笑一声,嘴角上挑,眼里却冰冰凉凉的。
邱嬷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第一反应便是:“不会吧?”她对谢庭的印象还停留在一个七八岁的少年,畏畏缩缩的,平日里也不敢出现在赵王跟王妃眼前的瑟缩少年身上,一时不敢相信赵王妃竟会怀疑是这样一个人设计害了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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