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归去 (一 下)

目录:烽烟尽处| 作者:酒徒| 类别:历史军事

    第七章 归去 (一 下)

    乡音无改鬓毛衰。

    这句诗用來印证张松龄老年时的模样最为合适。邻座的旅客一听到他说话的腔调。立刻意识到老者恐怕此番前來是打算落叶归根的。脸上的笑容登时变得愈发热情。“听您老口音好像是是咱们黑石寨人。贵姓。原來住什么地方啊。。”

    “嗯。”张松龄点点头。微笑着回应。“嗯。我喇嘛沟的。免贵姓张。”

    “喇嘛沟。那可是好地方啊。”不想让远道归來的游子挑剔家乡人怠慢。热情的旅客大声夸赞。

    “哪有什么好的。整个黑石寨最穷的地方才对。”搜索着自己脑海里关于喇嘛沟的最后记忆。张松龄低声自谦。

    “您老说得是哪一年的老黄历啊。”附近几名旅客也纷纷回过头。笑呵呵反驳张松龄的评论。“您老离开家乡有些年头了吧。现在的喇嘛沟。可是一点儿都不穷了。”

    “何止是不穷啊。这红色教育基地一批下來。上头又会拨好大一笔款。光承接工程。每家就能赚上好几千。”

    “还有每年接待游客的进项。现在国家干部都流行红色旅游。咱们喇嘛沟是整个内蒙东部最早有革命队伍的地方。 搞红色旅游。哪能不來咱们这儿啊。招待游客吃饭、住宿。再顺便卖上几斤野山珍。城里人大鱼大肉吃腻了。现在就好这一口……..”

    众人七嘴八舌。越说离原來的话題越远。越说离原來的话題越远。从喇嘛沟的时代变迁。到地方各色土特产。然后再从地方各色特产。聊到最近荧屏上热播的电视连续剧《烽烟岁月》。然后就是电视连续剧背后的各种掌故。入云龙、周黑炭、张玄策。小王爷。还有传说中的一代女中豪杰斯琴。一个个张松龄非常熟悉的名字。伴着众人的谈论。再度直冲他的脑海。

    在众人的话语中。这些名字背后的传奇故事。比电视剧居然还要夸张。这些名字所代表的脸谱。比电视剧里头也更黑白分明。嫉恶如仇的赵天龙。一诺千斤的周黑炭。一心向往革命。几经磨难信仰坚定如山的张玄策……。所有的身影都高大伟岸。所有的故事都饱含激情。

    张松龄听着听着。便轻轻笑了起來。笑得惬意而满足。旅途中所有不快。在这一瞬间便统统抛在了脑后。无论如今的政府官员们的行为有多么荒唐。嘴脸有多么虚伪。至少。在百姓们的记忆里。自己和入云龙那批人的形象。依旧是光明的。无论传说与事实相去多远。至少。在百姓们的心目中。自己当年的那些选择并沒有错。百姓们用自己的方式纪念那些人。那些岁月。他们用自己的方式缅怀当年的英雄。他们用当年那些人的光明。來衬托眼下政府官吏的腐朽与龌龊。他们用夸张的故事寄托心中的向往。他们用嘴巴与心脏。來书写整个历史。

    “您老看那部连续剧了么。最近特别火的那部。烽烟岁月。”无论说得多热闹。旅客们都不会让远道归來的游子受到冷落。抽出时间來。专门和张松龄讨论。

    “看了。不错的连续剧。就是拍得有点玄乎。小鬼子太弱了一点儿。游击队的战斗力也太夸张。”张松龄笑着点头。努力往高了评价那部曾经被自己贬斥为胡说八道的连续剧。

    在那部电视剧中。游击队几乎每战必胜。每次都打得鬼子溃不成军。如果小鬼子真的象电视里拍得那么差劲。抗日战争又何必打上整整八个年头。光凭着喇嘛沟游击队。恐怕就足以横扫整个察哈尔。进而解放东三省了。

    他觉得自己已经为那部名为《烽烟岁月》的电视连续剧口下留了情。却不料立刻犯了众怒。先前还热情地跟他套近乎的旅客们纷纷冷了脸。七嘴八舌地反驳道:“您老这话说得可不对了。咱们喇嘛沟游击队的故事。可是家家户户都清楚的。事实上。人家电视里演得一点儿都不夸张。藤田老鬼子就是被游击队给活活逼死的。后來的小鬼子。就是被逼得根本出不了县城。我家二老爷亲口跟我讲。当年入云龙和张玄策两个每人抱着一挺歪把子机枪。堵住黑石县的南大门……”

    “呵呵……”张松龄不打算跟众人争论。只是将头靠在座椅背上。面露微笑。抱着歪把子机枪堵黑石寨的南大门。那是自己当年做梦都想达到的目标。只可惜喇嘛沟游击队穷得叮当响。能提供得起歪把子。也提供不起足够的子弹。

    “您老别笑。我家五爷爷当年放羊时。亲眼看到过入云龙带队攻打县城。您可以跟着我回家。我让五爷爷亲自跟您讲。”见张松龄笑得轻松。旅客们驳斥得越发大声。

    “我三奶奶的命。当年就是张玄策从鬼子手里救下來的。听我三奶奶说。人家张玄策是清华大学的高材生。曾经在抗大深造过。他來咱们喇嘛沟。是抗大校长**亲自点的将。因为要避讳。电视里才沒这么拍。”

    “我老婆他们家的二舅爷是四八年参军的老干部……”

    “我远房表哥他媳妇家的大爷爷当年……”

    事关整个黑石寨的声誉。不由得众人不着急。纷纷摆证据。讲道理。从多方角度证明连续剧和民间传说的真实性。被张松龄强拉着陪伴他故地重游的小孙子张约翰听得不耐烦。重重咳嗽了几声。抬头插话:“别瞎扯了。我爷爷就……”

    “我就是喇嘛沟人。当年也见过入云龙。”张松龄不愿意被众人围观。赶紧出言打断。

    这句话。比任何证词都有力。所有反驳声登时都小了下去。愤愤不平旅客们皱着眉头。满脸狐疑。“您老真的见过入云龙本人。他长得什么模样。比电视里还威风么。您老当年也参加了游击队么。”

    “他啊。个头比电视里那个演员可高多了。身材也比那个娘娘腔宽很多。脸有点儿黑。眼神也沒那个演员灵活……”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往事便犹如潮水。车窗外的戈壁滩不在是苍茫一片。代之的是当年满眼的翠绿。夏天的风也不再熏得令人喘不过气。反而在清凉当中隐隐地带上了几分野花的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