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重逢(一下)
球又被踢回了团长老祁脚下,登时让后者脸上好生尴尬,借游击队这只鸡來孵九十三团骑兵营的蛋,同时又在物资供应方面给予严格限制,避免游击队发展壮大,是他亲口提出來的“完美策略”,虽然在执行过程中出现了很多纰漏,但毕竟是这样谋划过,对不起人在先,心中未免觉得理亏,至于向上头替黑石游击大队申请粮饷补给,更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连傅作义这样的大佛都顶不住各方压力,将北路军中的八路干部都给礼送出境了,他一个小小团长,更不可能因为欣赏八路军中某个人而搭上自己的前程。
“吹牛,你那一个游击大队哪顶得上我们一个团啊,按规模,顶多能算一个连,。”见自家上司受窘,骑兵营长邵雍赶紧用开玩笑的方式打岔,“不信你自己算算,你们第十八集团军只是一个军团,下面的编制是三个师,师下面是团,然后是营,营一旦转到地方上,立刻就能变成好几个大队”
这种嘴皮子仗向來分不出什么输赢,张松龄也不想继续在拉拢与婉拒的话題上纠缠不清,借着邵雍的话头,笑着说道:“一个连就一个连,反正我穿这身军装也不是为了升官发财,你们黄埔军校不是有幅对联么,升官发财请往别处贪生怕死莫入斯门,好了,方政委和赵队长都回來了,我去迎接他们俩个一下,然后咱们赶紧组织人马渡河,正值春汛时节,谁也不敢保证下一刻水位会怎么变。”
“毕竟我们这边你发挥才能的空间更大”骑兵营长邵雍还不甘心,追着张松龄的脚步嘟囔,然而看到政委方国强的战马已经向这边跑了过來,又无奈的选择了闭嘴,张松龄是个和善性子,你跟他说什么话都无所谓,只要不是在想方设法给他挖坑,哪怕有些话说的不合适,他也会一笑了之,而方国强却是个死较真儿,向來钉是钉,卯是卯,还动不动喜欢上纲上线,如果大伙刚才拉拢张松龄的话被此人给听见,保准又是一番唇枪舌剑,弄不好,将眼下双方的合作硬生生给撕裂了都有可能。
“算了,人各有志,勉强不得。”团长老祁一把拉住邵雍,声音里充满了惋惜,不像其他八路军干部那样立场分明,张松龄心里对国民党这边存着好感,这一点老祁能明显察觉得到,所以他才始终沒有放弃对此人的拉拢,但是,好感归好感,当谈到加入北路军的话題时,张松龄表现出來的疏离之意,给人的感觉也同样非常明显,就好像被一个女人欺骗过很多次感情的少年,无论这名女子再如何主动向他靠近,他的第一选择都是逃得远远的,永远都不会回头。
九十三团的其他高层干部,对张松龄最后的选择也非常的失望,但是眼下双方的合作是大局,他们也不能因为对张松龄个人的失望,就放弃跟黑石游击大队的合作,双方各自带着兵马分道扬镳,毕竟森川联队的主要目标是他们,而赵天龙等人对地形的熟悉,又是整个九十三团化险为夷的必需条件之一。
带着几分遗憾和困惑,大伙分头下去组织队伍渡河,忙碌了一个下午,到了傍晚时分,已经在河对岸又走出了三十余里,将摆满鬼子尸体的战场远远地抛在了身后,第二天,夜间派出去侦查敌情的斥候兵送回消息,其他几支追兵都主动停住了脚步,再也不敢继续向大伙靠近,以免一不小心,就蹈了川田大队的覆辙。
不用再担心追兵的干扰,队伍的前进速度当然就加快了许多,一路上穿村绕县,马不停蹄,沿途的小股鬼子地方驻屯部队和汉奸武装得知川田大队已经“另有任务安排”的消息,也都吓得躲在城墙后不敢露头,唯恐惹毛了九十三团和黑石游击大队,把自己当成下一个立威目标,注1)
如是轻松惬意地走了一个礼拜,第八天傍晚扎营的时候,电台里突然传來的北路军总部的紧急示警,在得知川田大队被打得差点儿全军覆沒的消息后,关东军驻伪蒙疆最高顾问酒井隆恼羞成怒,居然致电张家口,从正在与八路军主力对峙的蒙疆驻屯军中抽调出一个步兵大队來,星夜北上,准备与森川联队前后夹击,彻底置九十三团于死地。
“小鬼子到了什么位置,,具体番号是什么,指挥官是谁。”本以为已经脱离险境的团长老祁接到电报,一瞬间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了愣,大声追问。
“按电报上说,小鬼子四天前从大同出发,算路程已经距离咱们很近了,具体位置不详。”通讯营上尉营长王志抓着份电报,大声回应,“番号是华北驻屯军第一混成旅团第二联队第二大队,队长名字叫下村敏雄,因为该大队去年在山西境内与晋军作战时功劳显赫,曾经创下一日夜奔袭两百余里的奇迹,所以又被蒙疆驻屯军方面命名为特别称为跑不死的下村大队。”
“原來是他。”团长老祁又愣了愣,双目中射出两道寒光,这位跑不死的下村,算起來也是他的老相识了,民国二十二年三月长城抗战之时,双方就曾经交过手,当时身为连长的老祁奉命率部驻守怀柔牛栏山,而下村敏雄则带领着一个日军小队试图穿插傅作义部身后,拂晓时哨兵发现敌情,鸣枪示警,老祁立刻扑下山去封堵日军,双方从隔着一百多米开枪互射,一直打到白刃相搏,最后这场战斗虽然以下村敏雄穿插任务失败,抢在其他中**队赶來前带着偷袭小队的狼狈逃走而宣告结束,但是老祁所在的连也付出了惨重代价,全连一百多号弟兄最后包括他这个连长在内最后只剩下十七人,其余皆血洒沙场。
沒想到,隔了这么长时间,小鬼子下村居然还沒死,并且一路扶摇升到了大队长,这可真是冤家路窄,“森川联队追到哪了,能跟总部那边确认一下么。”团长老祁咬着牙追问,声音里透出一阵阵冰寒。
通讯营长王志非常称职,想都不想就抽出了另外一份电报,大声回应,“在这之前,卑职曾经按照您的命令,主动跟总部确认过,森川联队这些天來一直跟在咱们身后,按照他们的行军速度和经过的地点推算,眼下该部距离咱们大概还有三十多公里远,差不多要走五、六个小时才能追上。”
“勤务兵,摆地图。”两只眼睛登时一亮,老祁斩钉截铁地大声吩咐,“副官,去把几个营长,还有那个张胖子给叫起來开会,奶奶的,老子就不信,四个小时还不够吃掉他下村大队的。”
“是。”勤务兵和副官大声答应着,各自去准备,团长老祁则继续皱紧眉头,心中默默谋划下一场战斗,此地距离集宁只有一天距离了,绕过集宁,就能和前來接应的贺龙部警卫六团会师,然后进入晋北游击区,从此龙归大海,鹤翔蓝天。
“团长,,。”见老祁第一时间就召集干部开会,通讯营长王志隐约猜到了自家团长的打算,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提醒,“集宁附近,还有晋军的一个旅,长时间來,一直和城里驻扎的小鬼子相安无事,此外,这一带还是著名的匪区,大汉奸王英的表弟孙剑,麾下控制着一千多喽啰,此人一直在鬼子、晋军和重庆三方之间摇摆不定,随时都可能凑上來为虎作伥。”
“我知道。”团长老祁活动着握得发白的手指,满脸不甘,有了击溃川田大队的经验,他对单挑下村大队非常有信心,但是,周边复杂的形势,却不得不考虑在内,特别是晋军和土匪武装的反应,完全无法预测,万一在激战正酣的时候,这两支队伍突然站到了小鬼子那边,九十三团再想顺利脱身可就难了,甚至有被几路敌人困在察哈尔和山西交界处,全军覆沒的可能。
“咱们,咱们手中的炮弹,只剩下三十來发了。”通讯营长王志迟疑了一下,继续低声提醒,在草原上转战一千三百多公里,历时三个多月,九十三团出发时携带的弹药,早消耗得差不多了,而上一次与川田大队的激战,炮兵们又承担了阻截敌军回援其辎重队的任务,消耗十分巨大,因此目前手里的储备,已经不足以再支持一场大型战斗,基本上只能在开头吓敌军一跳,火炮就彻底变成摆设。
“我知道,麻烦你先安静一会,等大伙到齐了再开口。”团长老祁不耐烦地回应着,拳头又握了起來,手指关节处“咯咯”作响,以九十三团目前的情况,主动避开下村大队,恐怕死理智的选择,可主动避开,又令他非常不甘心,况且主动避让,就一定能避开敌人么,通往集宁的陆上横着两条季节河,眼下正是发春汛时候,过河的桥梁,就那么几座,如果下村大队抢在九十三团到达之前堵住所有桥梁,九十三团除了强行突破之外,根本沒有其他选择。
注1:另有任务安排,抗日战争期间,日寇惯用的遮掩伎俩,某支部队吃了败仗损失惨重,就立刻另有任务安排,假装失败沒经历过,等补充了新兵,再重新送上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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