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华看着滔滔的江水,有一种前世第一次看到黄河的感觉。
那种由自然造就的威势,一切在它面前都由衷感到了渺小,这不是凡人可以逆转的,什么力挽狂澜,也只是形容词。
“山庭上卿有何想法?”就站在她身边的柏缇跟她说,“江水一旦涨过河堤,不止彦泽不保,璋梁大半地方都将变为一片泽国。除了泄洪,别无他法。”
柏缇的惋惜和无力庄华亦有同感,“王爷早已决定开堤泄洪了是吗?”
柏缇点了点头,“于韶广接到信报那日,本王已下令河岸两边方圆百里之内的村庄城池抢收庄稼,转移人口。”话的尾音似在叹息一般,庄华看着柏缇眼中一闪二十地萧瑟,想安慰两句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两人就这样站在堤坝上,许久,方才离去。
肇国米贵,看似玩笑一般的话,却真真切切的道出了肇国的窘境,无法在粮食枪自给自足,完全限制住了肇国发展的脚步。
而璋梁,地处西北,更是粮食匮乏之地,良田本就不多,这一次大水一冲,不知来年会是个什么光景。
回去王府,已经是夜里了,傍晚也不一定,庄华站在窗前看着窗外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神色凝重,本来还在别扭的易也不再纠结于自身的情绪,恢复了往常那样,默默地守在了庄华身边。
忽然,一道电光划破了黑暗,远远的,一声闷闷的雷鸣传入了耳中。
一滴小小的雨滴飘入了窗口,正砸在庄华的鼻梁上。
“下雨了。”庄华说。
话音刚落,瓢泼大雨滂沱而至,噼里啪啦地砸在房顶,地面,一道道闪电照亮夜空和大地,院子里的花木在骤雨中摇摇欲坠也看得清清楚楚。
不一会儿,院子里的低洼处便成了一个个小水坑,平整的地方雨花四溅,好不热闹。
易上前关了窗,”先生,窗口风大,你病体初愈,还是早些休息。”
“我想再看会儿书,你先退下吧。”庄华此时只想一个人静一静,章子怡。
易感觉到了庄华情绪的波动,不再多说,走之前不忘提醒:“先生若有事尽可高声唤我。”
庄华点点头,挥了挥手,易退了出去。
隆隆的雷声不知砸在了多少人心上,有有多少人,今夜无眠。
这雨,一下就下了一夜一日,直到第三天中午,天色才慢慢转晴,第四天早晨,终于见到了久违的阳光。
雨停之后庄华便已经请贝英帮她找一个熟悉彦泽周边地形的本地人到处去逛了一整天,这一举动不止引起璋梁方面的人的猜疑,连禁卫和易也都满腹疑问。
柏缇听着贝英报告着庄华昨天一天的行踪,皱了皱眉,这古怪少年又在干什么?
之前庄华提出的防疫之法甚为有效,瘟疫没有大范围的扩散,虽然治疗瘟疫的药物依旧毫无进展,但瑕不掩瑜,并且这也不是不通医术的庄华能左右的。如今,“他”又有了新动作,柏缇觉得,可能又会给他带来新的惊喜。
果然,又三天之后,庄华求见柏缇,并带来了她关于农田的改革意见。
肇国之地多丘陵,但大多数丘陵海拔并不高,有些,简直就是山坡之类的。开山种田,因为有坡度,可能一下雨水土流失,庄稼都白费了,但是,地球上有种神奇的东西,叫做梯田!
“梯田?”柏缇看到竹简上的这个新词语,不由得出声问道,“这是何物?”
“王爷请往下看。”庄华说道。
柏缇的目光根本就没移开过竹简,很快,他就在庄华图文并茂的上书上,了解道梯田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
柏缇看完了点着头,语气中带着藏不住的惊喜,“可以一试!”
庄华道:“在下的意见是,不如先开发出一座较小的丘陵作为实验,待出了成果,再推广开来。”她也拿不准梯田这个方法到底在这里适不适用。这几天跟着向导在彦泽周边走了一边,发现种植的谷物都是黍谷小麦一类的东西。她见过的梯田都是中水稻的……不过她想,既然梯田还可以种茶树,为什么不能试试种小麦呢?
而且,璋梁一带气候并不是很干燥,而且灌溉的话,需要蓄水池,而且挨着浚江,可以以水车往高处引水,水车的大概构图她也画出来了。
不过她还是心虚得紧,所有东西她都是一知半解的,纸上谈兵用来形容她最好不过了,具体实施还是需要这里的匠人们,农民们自己去研究,可行性有待商榷,所以她提出了先实验,确定可行了再推广。
柏缇自然也明白这一点,“这是自然。”然后立即召开了司农与司空,一起研究这个梯田的操作。
庄华一看人家三个说的火热,根本没她啥事了,就告退一声回了东苑。
这几天随着庄华东奔西跑,与禁卫见面的时候更少了,庄华这才刚一进门,就听见易与曲亮在争吵些什么,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她快走几步,进了屋里。
“你二人在这里做什么?”庄华站在门口处冷冷的问道。
易走了过来,压住怒气,说道:“先生,这人太过无礼,竟然过问先生的行踪。”
庄华缓和了语气说道:“曲统领亦是关心我,易,不可无礼。”
“先生,非是易无礼在先,而是他们禁卫放肆在前!说是护卫先生,可自从进入璋梁以来,一天到晚难得见到他们一次,这便是玩忽职守。无故过问先生行踪,既是犯上。此等种种,简直就是放肆!”
易说得慷慨激昂,曲亮气得额头青筋暴起,差点想对易动手,生生压制住了。
曲亮对庄华行了礼,说道:“先生,我等前来亦有大王旨意,先前疏忽先生是我等过错,下官在这里给先生赔不是了。”
庄华平淡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她走到外堂主位坐下,说道:“曲统领,你我各司其职,王命不可违,先前曲统领所作所为我亦不曾过问,以后我也不会过问。”
曲亮拱手一礼,“谢先生体谅。”
“不知曲统领此时来有何要事?”庄华也客套完了,直奔主题,他找来总不会只是为了给她请罪来了吧?
提到这个,曲亮也放下了方才与易的争执了,说道:“先生至彦泽多日,似乎还未曾仔细游览过彦泽城。”
庄华心里冷笑蔓延,“曲统领不知,这几日我可将彦泽内外逛了个遍。”
“许多地方……”曲亮看着庄华,正色道:“大人并未看过。”
被洪水的事儿闹得心烦的庄华也懒得与他虚与委蛇了,冷道:“我倒是不知。”
“先生知道下官在说什么。”曲亮见庄华开门见山,也不再掩掩藏藏了。
“你放肆!!”庄华压抑了许久的负面情绪一下子爆发,怒道:“你是何身份,竟然指使于我。”
“下官乃奉大王之命……”
”我为何不知?”庄华打断了曲亮的话。她知道凡事禁卫在的地方,附近三丈之内不会再有他人,也不必去压着声音,“我只知道大王让我来协助治水,其他我一概不知!”
“山庭大人!”曲亮也提高了音调,“我等所奉之命定然是不同的,山庭大人还是配合我等为好。”
庄华腾地站了起来,喝道:“易!去向璋梁王借兵,将此不遵上命,持势相逼的忤逆之徒押送回韶广!”
“喏!”易转身就要出门,曲亮一步迈出挡住易的去路,半剑出鞘,瞪着易说道:“你敢!”
“我看谁敢拦你,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去借兵!”庄华冷道,气势只高不低。
易一把推开曲亮,曲亮不料易竟有如此巨力被推了个趔趄,眼看易几步就要跨出门去,曲亮也知道不好了。
这里可是璋梁王府,受兵就不止百人,他们二十个禁卫根本不是对手,要说之前还能仗着“山庭上卿”之名行走彦泽,如今与庄华翻了脸,璋梁王以一个犯上作乱的名头把他们全都处死也不过分。
“先生!”这回曲亮对庄华的称呼又变回先生了,“您如此行事,到时回了韶广,大王面前也不好交代。”
“交代什么?”庄华嘴角慢慢挑起一个冷笑,“我只知道我是来奉命治水,你们是来保护我的,这是大王亲自对我言明的。别仗着禁卫的身份虚张声势,听好了,再让我听到一句忤逆之言,马上给我滚回韶广去。”
曲亮低着头沉默了良久,一双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松了又紧,终是抱拳一礼,对庄华服软了,“请先生恕下官妄言之罪。”
庄华理都没理,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易一伸手,冲门外摆出个请的姿势,“曲统领,请。”
曲亮头也没抬的走了出去。
庄华躺在内堂的榻上,脑子里一片浆糊。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这一下算是把这一群禁卫得罪了,而且回了韶广真的会像曲亮说的那样还不知道该怎么向肇王交代。
听见易走进来的脚步声,庄华也懒得起身,只说,“易,我要休息,谁来都不见。”
易也看出来庄华心里的烦躁,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不再打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