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意与悦丘说话的男子循声看了庄华一眼,那一身白色的衣衫和不同常人的短发,让男子一眼就认出来庄华就是方才在他们的标靶船只上那个举手投降的人。
“何人允你说话了?”男子语气轻佻,走到庄华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庄华,抬起右脚踩在庄华盘蜷在地的膝盖上,脚下慢慢使力。方才还觉得这不战而屈的人无趣,看来并非如此,男子起了戏耍庄华的心思。
庄华伸手推了推男子的腿,没推动,抬头看着男子说:“还以为阁下在问我。看来是在下自作多情了。”她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孔,显得她说起话来都有那么一股严肃的味道,男子脚尖使力在庄华的膝盖上碾了两下,看着庄华的脸上还是没什么反应,抽出腰间的匕首,剑尖抵在庄华的额头上,说:“士人讲话就是好听啊,什么时候我一个水匪都成了‘阁下’了。”
庄华抿了抿干干的唇,一手环胸一手拄着下巴,想了想,说:“若是不称‘阁下’,该如何称呼?”
男子嘴角勾起,邪气横生,抵在庄华额头上的匕首尖端轻轻的顺着庄华的面颊滑下,最后落在庄华下唇中央的微微凹陷处,轻点了两下,“听好了,我叫,天养。”
庄华在确定对方不是在开玩笑之后,头向后仰避开匕首,拱手一礼,“原来是天当家的,久仰久仰。”
天养“噗嗤”笑了一声,道:“难道你还听说过我?”
庄华轻描淡写的说道:“天当家多虑了,我只是客气。”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你这人当真有趣。告诉我你的名字。”天养被庄华直白的嘲讽逗得哈哈大笑,进而问道。
庄华一把推开天养踩在她膝盖上的脚,天养不防被推的晃了一下,庄华趁机站了起来,与天养不过半臂之距,抖了抖衣上沾的灰,身体站的笔直,拱手道:“不才姓庄名华,字从夏,肇国彦泽人,忝为璋梁王府客卿。”
庄华从来没想过,她还有用到这个身份跟人拼靠山的时候的一天,但是她现在就这么做了,还从善如流,没有一丝滞涩之意。庄华知道自己说谎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紧张,可是现在一点也没有紧张的意思,她不是在说谎啊,自己早就认同了这个身份了。
庄华不禁有些情绪低落,但是面上还是一派淡定自若,适当的展示出属于士人的傲骨和矜持,迎着天养探究的目光毫不退却。
从上了这条贼船,庄华的思绪就活泛开了。要想脱身,光靠暗中的戚缙是肯定不行的,一定要保持一定的自由,至少不能像悦丘他们一样落得被绳索捆绑连行走都不得自由的下场。猫捉老鼠之前,不是都喜欢捉弄一番,待到无趣之时才一口吃了吗,庄华要做的就是让天养觉得她是“老鼠”,他是“猫”,不怕他捉弄就怕他不上钩。
不过现在看来,他已经上钩了不是么。
庄华的这一番介绍算是士人间正式的介绍了,通常这样介绍之后,就代表两人可以建立交情,庄华对身为水匪的天养也这样介绍自己,算是自贬身价的行为了,引来悦丘探究的目光。
庄华自觉得自己也没有身家这种东西,所以也没有注意这一点,她旨在强调自己是璋梁王的人,给自己加保护盾,出师未捷身先死神马的,最没意思了。
天养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实的笑容,退后半步,收了匕首,一手搭在庄华交拱的双手上,握了一下,“庄华,我记住了。”然后转身大步离开了庄华和悦丘这一群俘虏,直往船头那边走去。
天养一走,庄华立即蹲到悦丘身边,去解悦丘身上的绳子,悦丘不动弹任由庄华动作。
庄华这么明目张胆的借悦丘的绳子,旁边的看守又不是瞎子,一个体格彪悍肤色黝黑的水匪过来的,一把揪住庄华的后脖领子,把庄华像捉小鸡一样拎了起来,还好庄华体重不够压秤身高还够看,那水匪比庄华还矮一寸,所以庄华只是被拽的摇摇晃晃的,而不是被直接拎起来,脚都离了地那样的窘境。
“你干什么!想救人?信不信老子一拳打扁你的脑袋!”水匪粗声大气的,一身因常年在海上而染上的海腥味让庄华想退避三舍,奈何被人捉着,进退不得。
“你都能一把捉住我,觉得我能救人吗?”庄华反手去抓水匪揪着她后襟的手,话说,不被拎起来可是被勒脖子也很难受啊喂!
水匪也不客气,捉着庄华的后襟,一把将庄华甩在地上,庄华结结实实的摔了个屁墩,后背摔得生疼,后脑勺也磕了一下。庄华仰躺着,勉力双手撑在身体两侧的甲板上,坐了起来。
水匪指着庄华,语气凶狠的说道:“那就给老子好生呆着!活得不耐烦了告诉老子一声,一拳头就结果了你!”
庄华拨开因为摔倒而凌乱散开,挡在眼睛前的碎发,呼了一口气,说:“我要用东西跟你换,换解开他的绳子。”
水匪不屑的哼了一声,“哼,你能有什么跟我换。你们船上的东西都是我们的,你还有什么稀罕东西?”也许是因为好奇或者无聊,水匪没有马上结束这个和俘虏之间的话题。
庄华甩了甩头发,摸了一把鼻子,说:“我有脑子,你没有。”
“你个狗娘养的!”水匪被庄华激的黑脸通红,怒骂一声就要过来揍庄华一顿,庄华皱了皱眉没挪窝,道:“狗娘养的骂谁?”
“狗娘养的骂你!”说话间,水匪比庄华大了两圈不止的拳头就到了眼前了,庄华紧绷的神经这个时候反应极其快速的双手捉住水匪的手臂借力往自己身侧连推带扯,水匪没想到庄华竟然会如此反应,力道也收不住了,再加上庄华这一扯,整个人就向前扑去,庄华这时已经闪开了地方给他腾出了摔倒的地方,水匪就地一滚,一个前滚翻就蹲在了地上,没有太狼狈,庄华也站了起来,好整以暇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这是旁边其他看守俘虏的水匪哄堂大笑起来,毕竟,黑脸税费那一句“狗娘养的骂你”真的很大动静啊。
“你们这群混球笑甚!”黑脸水匪脸色难看,被一个弱不禁风的士人摆了一道就算了,还被人莫名其妙的耻笑,让人不得不火大。
看来这个黑脸水匪在这泉水费力算是有地位的,他吼了这一声果然笑声减小,但依然无法断绝。
眼看黑脸水匪脸色越来越黑,就像锅底灰一样了(……),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水匪走了过去,在他耳边耳语了一番,然后退了回去。
黑脸水匪,嗯,锅底灰水匪怒不可遏的粘起来,眼含杀气就向庄华走去,庄华脸上表情没有什么波动,看着逼近的杀意十足水匪,说:“说你没脑子是委屈了你吗?不知深浅的家伙,你们当家的都没要杀谁,你算什么东西。还是你以为自己能代表你们当家的发号施令了?”
威胁之意十足的话语加上庄华淡然自若的神情,震慑住了想要杀了庄华泄愤的黑脸水匪。
庄华不紧不慢的走到悦丘身边,蹲下,解绳子,“你们当家的只说让你们看守我们,既没捆绑我,也没说明不能解了别人,何况我只是解开他一人。绳子是我解的,你们当家的怪不到你身上,就算他能跑,以我的身手也跑不了,你大可不必当心回的个看守不力的罪名。”
庄华这一番连明嘲带暗讽的话听在众水匪耳中,既膈应又找不到什么可以反驳的地方,真当是窝囊至极的感觉,看向庄华的眼神愈加不善,看着方才伤了他们众多弟兄的人已经被解开了绳索,都暗自握紧了兵刃,只等他有什么异动随时拿下他。
悦丘被庄华解开后便站了起来,拉住庄华的衣衫把她扯近自己,想知道庄华这一番举动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低声问道:“你……”
庄华打断他的话,低声问道:“你可知天养是什么人物?他实力应该是不错的,不该如此籍籍无名。”
庄华不欲多说,悦丘也不再提,回答道:“听他的名字我确实有些印象。”从哪听过的?悦丘眉头微皱,在记忆中寻找关于天养这个名字的印象。“啊,想起来了,他是海外金渺岛的水匪头目。”说完,悦丘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海外的水匪,竟然能接到海内截杀自己的任务……
庄华也想到了这一层,神色略显凝重,说:“他要什么?”
悦丘舒展开眉头,活动了一下手腕,“如此兴师动众,所图必然不小。”
“有所图既有破绽。”庄华缓缓说道。
悦丘和庄华同时扭头注视着对方已经了然的神情。
眼看着天色沉下来,看来就要下雨了。海上的天气时晴时雨,谁也拿捏不定,船上的水匪都动了起来,连甲板上的俘虏们都被赶紧了最底层的船舱呆着。
“轰隆——”
一个震耳欲聋的炸雷仿佛在耳边响起,昏暗的底舱里,庄华手一抖,有些担心戚缙,不知他现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