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隽,我知你担忧你姐姐,不过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以什么身份来插手这件事情?”庄华面色平淡,没有一丝情绪,仿佛在讨论着与自己不相关的话题,一副冷眼旁观的模样。
冷漠。程隽第一次明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不是残忍不是幸灾乐祸,而是冷漠。就算自己也身在其中也毫无影响的像个铁面无私的判官,冷静而不惨杂任何感情的去评判。程隽的心中暮然泛起一丝凉意,目光不经意的瞥到了一旁的青繁,心中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若是有一天“他”自己身陷困境,“他”会不会还是这样冷静如常?
而庄华的这个问题也确确实实的难住了程隽,听说过那家的弟弟管姐姐的?听说过哪家的族人管族长的?程隽无话可说,愣在当场。
“今天你不该来,这事你也不该管。现在你送青繁回去,明天你再来我家我要考校你。”庄华看了一眼青繁,“他不长进你也跟着胡来,罚你半月不许出门。”
青繁看着庄华不似玩笑的样子,一下子就苦下了脸,闷闷不乐道:“哥,你太不讲理了。”
庄华不管她,只看着程隽,说:“听不明白我说的话么?”语气却是已经冷了下来。
程隽能感受到其中的一丝怒气,心中惊讶于庄华石头一样的人居然还有如此又生气的情绪,都顾不上自己心里的不甘,起身道:“学生知道了。”
青繁也是头一次见着庄华生气,也不敢撒娇使小性了,乖乖的站起来,走到程隽身边,像个小媳妇似的,看在庄华眼里更是一阵窝火,这丫头还真是把她的话当放屁了,早晨还说什么远离,这会都快贴在一块了,怎么就这么怕她,她会吃人不成?
庄华的目光愈发不善,身上开始散发免费不用电的冷气,弄得同处一室的两个青少年不约而同的打了一个寒颤,连忙打了招呼离开了。
麻烦家伙是解决一个了,庄华的情绪却是挑不起来了,上火,自己家的丫头让个混小子拐了,还不听自己的话,如鲠在喉,那股气上不去下不来的难受。难道这是报应?自己欺负了人家姐姐,弟弟就来欺负自己妹妹,可关键是那可是送上门来让自己欺负的啊,她是实在推不掉……反正半推半就的配合了一下怎么就报复在自己身上了呢?
不行,怎么想怎么觉得吃亏,庄华脑袋里灵光一闪,右嘴角微微上挑,配合着没有表情的面孔怎么一个诡异形容得了,邪意十足。
湖中舞台上的表演开始了,朱兰阁的新客人难得的给面子没有再隔着帘子看舞台,而是极其赏脸的去了帘子的阻挡,不进里面的人能见湖中舞台的风吹草动看个清楚明白,从台下也看得见朱兰阁中情景。
短发只及肩头的清隽男子,一袭华服衬托的他清贵非凡,苍白的面孔一双如墨色般深沉的眸子,浓淡适中的眉斜飞入鬓,让“他”看上去有些高傲却并不让人讨厌,而是觉得“他”本就该如此才对,想来“他”若是能笑一笑也定是很好看的。
而珍兰坊的主人玉娘正倚在”他“的身边,显示出两人不一般的亲密关系。
庄华看着一反常态非得腻在她身边的玉娘,问道:“你遇到了麻烦时还是麻烦人?”
玉娘与庄华一样目不斜视的看着舞台,“华公子何来此问?”
“我这人有个毛病,天上掉的吃食我总觉得是要付出极大代价才咽得下去的。”
“华公子说的很有道理。”
“既然有理,玉娘不如告诉我今日此时怎的如此热情?大庭广众之下,华某有些消受不起。”
玉娘“噗嗤”一声轻笑出声,以手掩口,待笑够了才扭头看着庄华,道:“从来不知道华公子竟然是个会守规矩的人。”
庄华也侧头去看玉娘,“玉娘倒是说说,我何时不守规矩了?”
两人的姿态外人看来实在暧昧,相互凝视仿佛含情脉脉的注视,眉目间穿着情,谁也插不进去的感觉。实际上玉娘在搜刮着脑海里的记忆,要说出五六十条证明庄华不规矩的证据,而庄华想歇歇眼睛,眼睛半眯着仿佛昏昏欲睡的模样。
半晌,玉娘惊诧的看着庄华说道:“你真的挺守规矩的。不,你是我见过的最守规矩的人了。”玉娘发现回忆里庄华和女子亲近的片段是那么的乏善可陈,最多的还是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然而就算是和自己在一起,庄华也少有主动的亲近之举,大多是自己先凑上去庄华才配合的做出亲密之举,但实际上庄华的手脚干净极了,从来不会冒犯她,就算自己都投进“他”的怀里了,“他”也只是虚抱着。
想来想去,庄对主动她做过的最亲密的举动就是像抚慰小孩子一样摸摸她的头发。
庄华微微耸了耸肩,“我一向诚实。”
“你到底是什么人?”玉娘破例的问出了这样探究的问题。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庄华的眼睛看着舞台上那个正在卖力的甩着袖子跳着不知道是什么舞的女孩。
“山庭么……”玉娘喃喃出声,可是明明,眼前这人的真名实姓是庄华,而山庭实际上另有其人。“他”知道自己的背后的人是谁,应该也知道这点小事瞒不过自己,为何还是要敷衍自己?玉娘探究的注视着庄华,庄华似有感应的又转头来看她,“怎么,觉得我在骗你?”
玉娘轻笑着摇摇头,没再说话了。庄华也不再提这一茬,只是认真的看着台上的表演。
凝重而浓稠的气氛在朱兰阁中蔓延,渐渐填满,让人没了呼吸的余地,再呆一刻就会窒息而死,外界的喧扰被隔绝在门口,玉娘以为自己能撑到这个正在进行的表演结束,可是,她终是没有坚持住,起身歉意的告了罪,在庄华点头的一霎那就迈开脚步,失了往日的仪态,快速的离开了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庄华看着玉娘落荒而逃的背影,叹了口气,满室的凝重随着这一声叹息瞬间消失无踪,颇有春暖花开的意思。
聪明的人总是差那么一点透彻,因为身在局中所以不透彻,若是跳出来,眼前就是一片风过云舒的景象了。
玉娘无疑是个聪明人,不由似乎太相信自己的聪明,也分辨不太清楚旁人的善恶。也不怪他,身处这样的环境,怎么得一颗澄净之心呢?
尔虞我诈,你来我往,昔日真心做黄土一钵,埋了那颗曾经澄澈单纯的心。
庄华斟了一杯酒饮下,突然觉得不是那个味了,扫兴。
时至午夜,珍兰坊才逐渐安静下来,庄华的朱兰阁里多了三个漂亮的小姑娘。受玉娘之托帮满捧起来的三个小姑娘,为什么要她捧呢,谁让朱兰阁的新客人从来不为任何表演的人竞价,物以稀为贵么,所以庄华的捧场显得格外的贵重。
对于未成年人的歌舞表演行为她没什么意见,但是卖艺又卖身她就不敢苟同了。看着面前不过十四五岁在自己面前不时用羞涩的目光瞄自己一眼的三个少女,庄华觉得她不仅牙疼,而且深深地胃疼了。
“去把玉娘请来。”庄华打发侍女去请玉娘来,这事她处理不了。
侍女应了一声就去了,三个少女却着急了,还没怎么就要人去请玉娘,难道是嫌她们不好?玉娘要是知道了……三个小姑娘不禁白了面孔。
三个小姑娘眼神交流了一番齐齐向庄华走了过去。
“我不喜欢不听话的女孩子。”他们依靠近庄华就知道了,看着三个因为她的话而手足无措委屈的快要掉下泪来的三个小女孩,不禁扶额,“我不喜欢年纪小的女子就是因为眼泪太多,惹人厌恶。”
庄华后一句话一出成功的止住了三个女孩子快要掉下来的眼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庄华伸手一指房间里另一侧的一个坐榻,“坐着吧,方才一直在跳舞也该累了。”话是好话但是在这样的情境下怎么听都有一股子威胁的意味,三个小姑娘识趣的顺从的去那坐着去了,三个小姑娘坐一排,庄华眼里露出点笑意,还挺有意思的。
玉娘携着一股淡淡的香风进了朱兰阁,第一眼看到的是手扶额眼带笑的庄华,第二眼就看到了一旁坐榻那里三个女孩老老实实坐姿挺拔的模样。
“一群惹人嫌的,还不自己下去,等着华公子请你们吗?”玉娘冷着脸对三个女孩训斥道,三个女孩脸更白了,战战兢兢的离开了。
“玉娘太严厉了,小孩子都被你吓跑了。”庄华调侃道。
玉娘佯作委屈模样说道:“还不是华公子你让人来找我,我就以为是这三个小的惹恼了您,现在却来赖我太凶恶,奴家真是委屈的很。”
庄华起身来到玉娘身边,道:“我可是一心想着玉娘,怎么能见异思迁呢?”
“那程大小姐又是怎么一回事?”玉娘如葱心嫩白纤细的手指轻戳着庄华硬实的胸口,嗔道。
庄华走近一步,带着手套的左手捉住玉娘的手指,“我可不是个君子,玉娘错看我了。”
坐在马车里往家里赶,庄华从怀里摸出来自从见过街头一瞥戚将之后就特意做的一大块护心镜,暗道果然是好东西啊,不仅救命还救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