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风楼滔滔不绝,虽是疲惫,却是神采飞扬。
显然这个基地滋生了他极大的兴趣。
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时代,想要完全自己做主,去创建一个属于自己的东西实在不易,而现在,对郝风楼不得不说是个机会。
朱智凌先是侧坐倾听,姿势保持太久,便身体前倾,托腮保持小憩的姿势,她发现郝风楼这个时候整个人仿佛都焕发了一层光彩,这种光彩配合他精致的五官,让人不由自己的沉醉。
“殿下以为如何?”
“啊……什么?”朱智凌会神,一抹霞红飞在颊上。
郝风楼苦笑道:“那我再讲一遍。”
朱智凌却是摇头,道:“不必,我都听了,就这样吧,都按你的意思办。”
郝风楼道:“到时我写出一个具体的章程来,在神武军的大本营建起来之前,暂时就按这个法子。不过建文的线索还要先查一查,能有蛛丝马迹更好,这件事我们留意就是。”
“那么……”郝风楼说罢,站起来,道:“只怕我要回千户所了,你也知道,近来我总是心不在焉,千户所那里堆积了不少事务,这几日可能抽不开身,殿下,先告辞了。”
朱智凌站起来,掩住不舍,嫣然笑道:“正好我也有些事要处理。”
郝风楼点点头,便动身要走。
朱智凌突然道:“礼部那边,赐婚的事还没定下来吗?”
郝风楼驻足道:“这些家伙向来如此,真不知为何有这么多繁琐的规矩,听家母说,娘娘曾催促过一次,不过那边还没什么动静。”
朱智凌莞尔笑道:“是呵。都是这个样子,嗯……陆小姐是个好姑娘,你要珍惜。”
郝风楼道:“感谢殿下关心。”
说完这些,二人便分道扬镳。
回到了千户所里,郝风楼的心情还不错,可是周书吏却是急得如热锅蚂蚁,一见郝风楼回来,便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上前道:“大人去了哪里?学生四处找你呢。”
郝风楼淡淡道:“进里头说。”
待进了值房,郝风楼坐下。看着周书吏道:“发生了什么事?”
周书吏苦笑道:“是这样的,前几日不是整肃各千户所嘛,按着几位大人们的意思是要裁撤一批冗员,这裁撤冗员乃是太子殿下的倡议,陛下是恩准了的。现在各个衙门都在贯彻此事,锦衣卫虽然是亲军衙门。却也不例外。都指挥使和几个同知、佥事大人拟定了办法。说是要裁撤三百人。”
这事郝风楼从邸报中得知,并没有过多的关注,倒不是这条消息他不上心,而是近来太忙,没心思管这些。而如今渐渐沉淀下来,再回想邸报里的所谓裁撤冗员。很快就能发现其中蹊跷。
太子上书肯定是带有目的的,如今马上就有诏命太子的圣旨出来,随着东宫地位的巩固,那么接下来就是加强控制了。
而在这方面。朱棣显然没有计较,甚至有些鼓励,他希望借助太子的‘仁厚’来抵消掉建文的影响。天子和太子一拍即合,朱高炽估摸着也揣摩了陛下的心思,以这裁撤冗员的名义开始增加自己的影响力。
想想看,各个衙门突然裁撤冗员,谁是冗员呢?这种事当然不会有定论,主动权自然掌握在主持这件事的人手里,他说你是就是,他说你不是就不是,虽然太子没有掌握吏部,能让你飞黄腾达,可是现在却突然之间有了将你一撸到底的权利。使你处在朝不保夕的状态,这个时候,你害怕不害怕?你若是害怕,就要找关系,直接联络上太子是不可能的,可是东宫那些近侍,还有一批太子党们就成了绝佳的巴结对象。
至于锦衣卫,倒还不至于让太子插进手来,可是效果也是相同,大家都借着裁撤冗员,在排除异己。
具体负责裁撤冗员事务的乃是南镇府司镇抚,这镇抚之上,自然还有某些同知和佥事的支持。
郝风楼皱眉,预感到出事了,道:“哦,还有什么?”
周书吏道:“这是南镇府司拟出来的裁撤名册,请大人过目。”
郝风楼接过,立即发现了问题,一个簿子里头总计裁撤的人员三百一十余人,百户一人,总旗四人,小旗十六,校尉一百五三,力士一百四十四。
十四个千户所里,裁撤最多的便是内东城千户所,其中总旗二人,小旗五人,校尉三十九人,力士六十一人。这个数字几乎占了整个所有冗员的近三成。
郝风楼直接啪的一下,将簿子摔在了案牍上。
他眯着眼,冷冷道:“这是南镇府司的意思吧?”
周书吏道:“是,簿子一出来,各千户都松了口气,大家都晓得咱们内东城千户所倒了霉,大人,学生说句不该说的话,假若真要裁撤掉这么多冗员,只怕弟兄们……”
郝风楼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他当然清楚这件事的后果,自己是千户,人家南镇府司摆明着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下头的人不过是无妄之灾,假若当真如此,以后大家会怎么看待自己?连弟兄们的饭碗都不能保住,这个千户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这已经触及到了郝风楼的根本利益,真到了这个地步,郝风楼这个千户就没法做了,很快就会成为各千户所的笑柄,在内东城的千户所内部也会威信扫地。
他淡淡地道:“你去了南镇府司没有,他们那边怎么说?”
周书吏道:“那边说了,说是公事公办,内东城这边确有诸多闲散人员。”
郝风楼冷哼一声,将簿子丢到一边,淡淡道:“哦,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至于裁撤的事,不要理会。”
周书吏欲言又止地道:“就怕报到了经历司那里,去了弟兄们的军籍,到时候咱们不理会也不成了。”
郝风楼幽幽地叹口气,才是道:“近来我们有得罪南镇府司的地方?”
周书吏道:“倒是没有,不过知会佥事刘通掌着南镇府司一直对大人颇有成见,对了,不是镇抚叫各千户所去训斥吗,大人因为没空,所以请了朱副千户去,朱副千户回来说,镇抚大人脸色很不好看。”
郝风楼了然,这是他们觉得失了面子,所以故意给自己下个绊子,毕竟这事儿是‘公事公办’,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周书吏道:“还有,经历司那儿打算明日召南北镇抚和各千户所去一趟,多半就是销籍的事,大人要不要去?要不然,就推说大人身体不适,让朱副千户代劳好了。”
郝风楼冷冷一笑,道:“去,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只是经历司的人还有南北镇抚和各所千户?”
周书吏深深地看了郝风楼一眼,才道:“本来这件事,都指挥使大人也要插手的,不过嘛,大人想必听说最近的传闻了吧,陛下要立太子,还有请汉王就藩的意思,都指挥使大人为此事焦头烂额,况且此次还有翰林院的编修坐镇,登基销籍的人员好进行报备,学生估计,这翰林院的编修应当是太子殿下派遣来的,明日他是半个主角。”
郝风楼想不到,自己在忙神武卫的功夫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如此看来,太子是有意插手进锦衣卫来,而现在大家都听到传闻,知道太子已经获得一面倒的胜利,有不少人只怕想巴结上这位未来的天子。
郝风楼想了想,道:“去打听一下,咱们锦衣卫的诸位大人对此事到底是什么态度,还有这个编修,最好也搜寻一些消息,要快,今天夜里之前,我要知道。至于所里的弟兄,你去告诉他们,让他们先沉住气,不要急躁,过几日再说。”
周书吏深深地看郝风楼一眼道:“大人明日若去经历司,要小心一些。”
郝风楼微微一笑道:“无妨。”
目送走了周书吏,郝风楼坐在椅上盘算,今日发生这样的事,应该和眼下的时局分不开关系,太子地位稳固,这是大势;而南镇府司和自己一向有龌龊,这是小势,大势和小势在这种背景下,难免有人想借机拿自己来开刀,而自己该怎么办呢?不予理会?不成,除非这个千户,自己不想做了。
对抗?
怎么对抗?谁可以是自己的盟友?
沉吟片刻,郝风楼觉得有些头痛,时间来不及了,明日经历司就召大家去做最后一次的商议,南镇府司那边态度坚决,经历司不可能不照顾他们的意见。而其他十三个千户只求不引火烧身,甚至许多人巴不得内东城多裁撤一些,这些人极有可能成为帮凶,至于那个跑来‘观摩’的翰林编修,想来是巴不得锦衣卫内部闹得不可开交,他好作壁上观。况且太子和自己的关系,人尽皆知,这个人八成就是太子的人,怎么可能站在自己的一边?
骤然间,郝风楼突然发现,自己被孤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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