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帐帘,袁尚脸色淡然,彷佛仅是赴宴而来,仅这一点,田丰对袁尚的好感瞬间再增加几分,如此境遇,不见慌乱不见恐惧,如此心态,堪称世间罕见。
帐内有些很安静,空荡荡的,只有一道挺拔的背影背对着袁尚,袁尚前进几步,袁谭耳朵微动,蓦然转过身来。
“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
袁谭嘴角闪过一丝涟漪:“看样子,你一点都不诧异。”
袁尚嘴唇微抿,漠然道:“因为我知道你会在这里等我。”
袁谭的眸子一丝不解闪烁即逝,说道:“那为什么还要回来,你应该知道,我不会手软的。”
袁尚心中一叹,应道:“我从未想过跟你争夺什么,我回来,只想要父亲的遗体,其他的,你要就拿走吧。”
袁谭闻言,眸子一冷,冷然道:“你这是在施舍我?”
“随你怎么想,”袁尚直视着眼前这个曾经被他视为兄长的男子,沉声道:“他终归是你我的亲生父亲,你可以对他不敬,但是我不可以,我要带他离开,回到他该去的地方。”
袁谭神情依旧冷漠,再次冷笑道:“知道么,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嘴脸,把自己放得多么的高尚,这么多年来,我痛恨你,也痛恨他,是你们把我逼成这样的。”
“大哥,”袁尚语气有些伤感:“允许我最后一次叫你大哥,即便你之前如何针对我,我依然还是把你当做我的大哥,我还记得小时候你不止一次替我挨打之事,我铭记在心,即便三年前你鼓动族人将雨柔处死,我也未曾对你起过杀心,可是,这一次,你的所作所为却让我彻底对你失望了,我知道,父亲之死肯定与你有脱不了的干系,他也是你亲生父亲啊,你怎么就下得了手。”
“没错,”袁谭神情狰狞道:“我恨他,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恨着他,当年,我亲手看着他为了娶你娘那个贱女人,亲手将我娘毒死,你说,他该不该杀,还有,这么多年来,他怎么对我,我不服,你有哪点比我强的,长幼有序是千百年不变的传统,他凭什么改变,你也许不知道,在他临死的时候,他手中抓着的是这个。”
袁尚一手抓过袁谭扔过来的布条,上面血迹斑斑,竟然是用血书所记。
展开布条,袁尚定睛入神浏览,片刻后,身体一震,沉默无言。
此物乃是袁绍重伤后,自感命不久矣,咬破了食指用身上的布条所记,上面记录的是,简单的几句话,袁绍西去后,由袁尚承袭他的爵位和官职,同时兼任袁氏一族族长,而袁谭则是放归山野。
但是,袁绍不知道的是,这张记录了他的遗言的血书竟然会流落在袁谭手上,也就看到了血书内容后,袁谭杀袁尚之心更加的坚定下来。
“知道了吧,”袁谭面露冷笑:“这就是我的好父亲,为了让你上位,竟然不惜要将我驱逐出袁家,可真是我的好父亲啊,临死还牵挂着你,有时候,我都很想问问他,我到底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袁尚怔怔地看着手中的血书,耳边传来袁谭的冷笑声,心中无言,袁绍临时记录下来的血书令他心中浮现出些许的酸楚,想不到,在性命即将消逝的最后关头,袁绍心中还想着他。
“来,”袁谭眸子闪过一丝凛然,端起桌案上的酒樽,说道:“陪我喝下最后这杯酒,大哥送你上路。”
接过袁谭递过来的酒樽,袁尚面露冷笑:“你就这么自信能够将我留下?”
“不,”袁谭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自信,我没有信心可以轻易杀掉你,所以,为了好好招呼你,我为你编织了一张天罗地网,希望你会满意。”
话落,帐内气氛瞬间凝固,袁谭手中酒樽轻轻一掷,漠然道:“好好享受我给你准备的酒肉。”
酒樽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如同点燃了烟花般,一股滔天杀气顿时涌现,帐外喊杀声连天。
一道凛冽的杀机自袁谭身后破空而出,径直朝袁尚而去,如同九天一道惊雷,轨迹乍现,剑气直取袁尚的头颅。
袁谭也没闲着,腰间一道寒光乍现,竟然是一把软剑,如同毒蛇般往袁尚心脏处探去。
袁尚岂会坐以待毙,那道破空剑气和袁谭的软剑一上一下封住了他后退之路,袁尚不进反退,手中长枪虽然不在,常年陪伴的‘刺秦’陡然滑落手中,一剑架住袁谭的软剑,袁尚身子急速跃起,一脚将桌案高高挑起,那破空而出的杀机一击落空,刺中了飞过去的桌案,一击不中,此人也随之显露了身影,俨然便是辛评之弟辛毗。
一击没能奏效,袁谭、辛毗两人也不意外,左右侧击,再次携手围攻而去。
帅帐杀机凛冽,帐外也不轻松,袁谭他们还是小看了霸云单经沮鹄几人,特别是霸云,一刀在手,竟然成功地将高干等人堵在帐外。
营内其他地方也喊杀连天,针对虎贲骁将两营的捕杀也瞬间爆发。
“杀,杀,杀。”
“你们这群龟儿子,竟然敢埋伏我家主上,来啊,来一个俺老金杀一个,来一双,俺老金杀一双。”
袁营内一爆发出响彻的厮杀声,金百万便立马率领狼骑冲杀过去,直取中军帅帐。
正在率部驰援袁谭的高干,看到金百万和霸云几人如同杀神般,手中刀枪大锤如此犀利,心中颇为恼怒,也不多加纠缠,场面已经有些失去了他们的控制,高览被单经盯上早就交上了手,高览要进,单经不让,双方已然酣战了数十个回合。
“不好,袁尚有准备。”郭图脸色大变道。
身旁的辛评脸色笑颜不再,沉声道:“不要管那些无关紧要之人,快,快去帅帐,只要生擒了袁尚,这些人就不足道矣。”
高平等将闻言,连忙率领各部人马朝帅帐赶去,刚杀到帐外,却见帐帘轰然破裂,一道身子自帐内倒飞了出来。
霸云脸色一沉,还没细看,心中担忧袁尚孤身双拳难敌四手,一招将高干震开,转身寻袁尚而去。
高干也不是易于之辈,两人边交手边往帅帐而去,却见一道身影扑倒在地,霸云脸色一松,看服饰倒不是袁尚。
反之高干倒是有些脸色难看了,此人,他当然认识,不是辛毗又是何人,被袁尚踢数脚,招招命中胸口,一口气没喘过来,昏死了过去。
“二弟”不远处辛评发出一道哀鸣,两人自小感情深厚,此时见辛毗昏死在地,生死不明,心中大为哀戚。
又见两道身影自帐内爆射而出,拳脚交错,令人目不暇接,正是袁尚袁谭两兄弟。
双方大将见状,弃了对手,连忙迎了上去,场面形成对峙状态。
袁尚的情况有些狼狈,后背一道剑伤血流不止,对面的袁谭也不轻松,衣服上数道脚印不说,左肩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十分刺眼。
“我说过你走不了的。”袁谭冷然道。
袁尚四目望去,数以万计的袁军将士已然将他团团围住。
狼骑和虎贲骁将二营也被高览高干两人引兵缠上,虽然不至于处于下风,不过高览高干二将也不是弱者,特别高览,身为四庭柱之一,其指挥能力和所率麾下将士的战斗力颇为不俗,依靠着地形竟然将虎贲骁将两支骑兵给缠住,相对而言,狼骑则是顺利了许多,与鹰扬锐士交战后,剩余的八百狼骑在金百万的率领下,不停地发出冲锋,任高干高览二将如何死命阻拦,也是徒然罔顾将士性命罢了。
“这话说得太早了。”袁尚漠然道。
却见不远处,鞠义领着先登死士,以数个英勇大将为锋芒,深深破开了一道口子,朝袁尚涌来。
那几员大将端是勇猛,简直就是几尊杀神,手中竟然没有一招之地,瞬间杀得人仰马翻。
“颜良文丑张郃鞠义。”
袁谭脸色大变,不可置信道:“怎么是他们,他们不是被关押起来了么?韩猛呢?”
却见不远处,张郃长枪挑起一个血迹斑斑的头颅,冷然道:“大公子,你是在找这厮么?”
袁谭望去,身子一震,透过杂乱的头发,这才看清头颅的面孔,不是他口中的韩猛又是何人,却没想到被张郃所斩。
有了颜良文丑张郃鞠义等军中宿将的到来,战场中的形势瞬间大变,这几个大将都是袁绍时期最负盛名的上将,除了投靠了袁谭的高览外,在袁军中所具备的威望,甚至连袁谭都无法比拟,被几人一阵砍杀怒骂,一个个将士皆放下了手中的武器,袁谭的大势已去。
“你输了。”
“我没输,”袁谭面露癫狂,剑指袁尚,狂笑道:“你别以为这样我就输了,告诉你,不要小看我袁谭了。”
话落,转身看了一眼郭图,郭图会意,自袖子里拿出一个尖哨,蓦然吹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