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津渡以北,一道身影束手于立于扁舟。
驾船者乃是一个年轻的小女孩。
束手而立者是个老者,头发苍白,却面色红润。
驾船的小女孩身体看起来异常羸弱,却撑着一支比她还要高上两三倍的竹篙在这浪大风大的黄河汛口迎上而行。
老者白袍锦绣,一尘不染,腰间别着一根青竹,遥遥望去,仿若世外高人。
约莫是路途太过乏味,那撑船的小女孩天生就不是耐得住寂寞的人,叽叽喳喳不停地试图撬开老者的话门。
“师傅,你看,河里有好大一条鱼,妈呀,这么大的鱼,若带回去让李婶婶做给咱们吃,那不是得吃好多天?”
“哎,师傅,你怎么头发都白了,脸色还那么红润呢?”
“老叔都说您习武有成,真是厉害,对了,师傅,怎么才算习武有成呢?”
见老者依然不感兴趣微眯着眼睛,小女孩也不气馁,自个儿涛涛不绝的讲着。
“师傅,咱们这是要去哪?”
“感觉咱们都走了很久水路了,师傅你太懒了,怎么能让我这个小女子帮你撑船呢?”
“咱们不是说好的去长安么?怎么又跑到洛阳附近了?”
“这个地方死气沉沉,有什么好的,不如咱们掉头再去长安吧?再不行,咱们去找别人玩玩?对了,师傅会讲道理,咱们就一路讲道理过去,赚点胭脂粉钱呗。”
“你看。徒儿跟你走南闯北也有五六年了。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这一趟扬州之行,那些个姐姐穿着打扮那个漂亮啊,师傅你却说扬州之地,脂粉气太重,硬是拉着我走了,被您这么一拽,你倒好,承诺徒儿的脂粉都没买到。就让我给你免费当船夫两三天了,承诺的新衣服呢?在哪呢?在哪呢?师傅你对别人很讲道理,怎么对我就这么不讲道理呢?”
“还有,咱们今天到底是要去哪里?再不说徒儿就罢工不撑船了,肚子饿了,抓鱼烤了给我吃。”
小女孩一路絮絮叨叨,旅途实在太乏味,船在动,嘴巴也不曾停下,乍一听似那黄莺出谷异常的清脆。猛一听内容,只觉得汗颜。大小事,不外乎一些鸡毛蒜皮的埋怨,而那一袭白衣风骨如仙的老者则眸子微眯,仿佛没听见小女孩的唠叨般。
白衣老者不理她,小女孩则越说越带劲,越说越生气,光滑洁白的腮帮鼓鼓,犹如一只腮帮鼓鼓的金鱼一般。
“好了好了,别说了,再说下去,师傅就得一头栽下黄河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白衣老者实在是忍不住了,无奈地抚着额头,说道:“小豆芽,你再唠唠叨叨下去,师傅以后就不带你出门游历了。”
瘦瘦小小,人如其名恰似一根豆芽却立志当女侠的小豆芽撇了撇嘴,不屑道:“师傅,能不能麻烦你不要再用这么幼稚的事情来威胁徒儿,这个无趣的威胁,五六年来你已经用了不止一百遍了,再用下去就烂掉了。”
“是这样子啊…”
老者讪讪一笑,说道:“好吧,以后师傅再换个法子威胁小豆芽。”
小豆芽那颇为秀气的鼻子皱了皱,怒声道:“师傅,你有点当长辈的风范好不好?怎么能琢磨着法子来威胁欺骗徒弟呢?你这样子,怎么跟别人讲道理的?茅山的那个老道士怎么就输给你了呢?徒儿当下很费解啊…”
“那是老道修为不够,为师别的不说,耍嘴皮子特在行,老道年轻那会儿,欠下了为师一个天大的人情,俗话说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老道修道修着修着就把脸皮给修薄了,这才不得不捏着鼻子让为师牵着走呗。”
老者嘿嘿一笑,这一说,身上的那股子仙气便彻底地散去,整个就是一个小人得志般的糟老头子,脱下身上那一套白色锦袍,绝对是一个百分百,完全不需要鉴定的猥琐老男人。
小豆芽再一次对老者无语,第不知道多少次的哀怨当初怎么就脑子发热就拜入此等猥琐老男人的门下,哪怕确实学了点东西,却也深受了打击,想当年,年少无知的她一心想着成为女侠,却被姑姑坑了一把,姑姑为了嫁人,将她丢给这个号称前五十年最顶尖的高手,后五十年再顶了又顶的绝世高手,结果十年过去了,武艺没见涨几分,师傅的厚脸皮倒是让她生生的震撼了无数回,以她如今的造诣,着实还无法用言语打破眼前这老头那张红润的厚脸皮了,白眼是必须的,鄙视是肯定的,小豆芽的小心灵异常的愤慨。
“师傅啊师傅,你说人家拜师学艺的,就算不学武艺,学什么?哦,对了,学打铁,就算学打铁十年的时间也能够学艺有成吧?你瞧瞧,你瞧瞧,徒儿都十三岁了,除了没日没夜运行那一套莫名其妙的口诀之外,您可有教过我一招半式?没有,师傅,你太欺负人,小豆芽虽然小,却不傻,你真诚的告诉徒儿,师傅你真的像姑姑所说的那般,是前五十年与后五十年的顶上加顶的高手么?”
老者双手再次束于背后,风吹起他那一头的白发,惊鸿一笑,却怎么看都带着一股令人咬牙切齿的猥琐味道。
小豆芽恰巧看见,心中一震。
咬着嘴唇,泫然欲泣道:“师傅,你说吧,徒儿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啪地一声,回应小豆芽的是一个小笼包。
小豆芽连师傅的身影都没看到,小小的脑袋便忽然一痛。
“师傅,你干嘛?”
一只手撑着竹篙,保持着扁舟继续前行,小豆芽另外空出的一只手摸着微痛的脑袋,怒声道,如同生气的小猫,龇牙咧嘴愤怒地望着白衣老者。
身子看似没有一丝动弹,隔着两三步,却轻易拍中小豆芽脑袋的老者不满道:“胆敢怀疑师傅,要知道,当年你姑姑还没嫁人前可是求着当我的徒弟,师傅看她天资不行,一直不肯收下,后来看她实在有诚意,这才随便指点了她几招,你看,现在大大小小算是个高手了吧?”
小豆芽闻言,撇了撇嘴道:“瞎说,我姑姑的天资,连我爹爹都赞叹不已,在师傅你的口中倒还看不上呢?师傅,您说谎能不能眼睛眨一下让徒儿知道其实您也有耻辱心的。”
白衣老者的脾气似乎异常的好,面对小豆芽这种口无遮拦的话,浑然没有一丝的芥蒂,反而没心没肺的笑了笑,这个靠着一把玉竹走遍天下的男子脾气可是公认的邪门,唯有在少数的那一撮人面前,才有了那么一丁点的为老不尊。
路途枯燥乏味,若没有小豆芽随时来调剂调剂,确实有些无趣,这也是老者一路游行却愿意捎上小豆芽这个拖油瓶的原因所在。
“你那姑姑的天资也就那样了,就你爱吹牛的爹瞎扯淡呗,不过你想想,师傅随手指点了你姑姑几招,你姑姑就成为了当世一流高手,那师傅再怎么差也不会比你姑姑差吧?小豆芽,师傅这么比较,你觉得可以 不?”
“你觉得呢?”小豆芽皮笑肉不笑,竹篙一震,小小扁舟如同撞上了石礁,一个不稳,船上放着的几样物件差点飞出去。
老者嘿嘿直笑,身子却屹立不动,犹如一块石头般。
“回去将师傅教你的口诀好好练个十年八载吧,没有下点功夫,想要成为顶尖高手哪有那么容易。”
眼见小手段没能阴到白衣老者,小豆芽愤愤地将竹篙丢给对方,一屁股坐在扁舟上说道:“师傅就知道欺负小豆芽。”
白衣老者接过竹篙,轻轻一划,船却驶七八米之远,速度之快端是吓人。
“习武本就像这逆水行舟,你不努力点划怎么能够到达彼岸,当年师傅便是看在你姑姑有一股韧劲这才随手指点了她几招,你呀,天资比你姑姑还好上无数倍,就是吃不了苦,师傅很头疼啊。”白衣老者摇了摇头道。
“知道了知道了。”
小豆芽摇了摇头,看着越来越急的水流,问道:“师傅,咱们这到底去哪里啊?”
白衣老者悠悠一笑,望着越来越近的关隘,眸子闪过一丝道不清说不明的意味。
“走,师傅带你吃肉去。”
小豆芽后知后觉地摸了摸后脑勺,轻哦一声,小手划着水,唱着歌。(未完待续。。)